番外(3)

番外(3)

【前世】

「趙汐朝,你又想做什麼?」

街道口,傅言束手立著,身後跟著五、六個官差,應該是有公務在身。此刻眉頭緊蹙,面對著眼前的少女,眼底毫無掩飾的藏著幾分厭惡。

他甚至不想再同她有任何的牽扯,連句話也不想再說。其實,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我……我只是……」趙汐朝捏著衣角,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結結巴巴半天,也沒吐出一句完整的話。抬眼見傅言揮袖抬腿便走。趕忙繞到他跟前,將手裡藏著的髮帶遞了上前。

「這個……這個送給你。是我親手做的。趙……不,傅言,我當時是氣瘋了,所以……所以……」

「怎麼,說不出來了?」傅言看都不看髮帶一眼,冷笑道:「你是不是想說,你娘只是看見我動手打你,所以就一氣之下讓人剁掉我兩根手指?趙汐朝,你真的是蛇蠍心腸,我欠你們趙家的,已經全部還清了。從今以後,我們兩家再無瓜葛,你若再來糾纏不清,別怪我不客氣!」

「你別走——」

趙汐朝抬手作出挽留的動作,哪知傅言動作更快,從她的眼前擦肩而過。不知是有意無意,重重的撞到了她的肩膀。

根本來不及躲開,趙汐朝側著身子摔倒在地。手心擦在尖銳的石頭上,登時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嘶。」她捂著手心,輕聲呼痛。鳳尾趕忙跑上來扶她,焦急道:「小姐,你沒事吧?快起來。」

「傷的不是自己,就永遠不知道疼。趙汐朝,本官奉勸你一句,好生收斂脾氣,莫要以為家財萬貫,便能在京城橫行霸道!」

傅言說罷,領著官差快步行去。昨夜,宮裡鬧了刺客,場面極度混亂之際,被他意外瞧見刺客的臉。眼下,皇上正派人關閉城門,滿京城的逮捕刺客。勢必要將刺客捉拿歸案,千刀萬剮。

誰料外出辦公時,竟遇見了趙汐朝,真真是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小姐,您還是不要再去找傅大人了。奴婢擔心……擔心他再對您動手,小姐。」

鳳尾將趙汐朝扶起來,從旁低聲勸道。

「我知道,反正我在他心裡,一直都是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又心狠手辣,蛇蠍心腸。可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算了,沒什麼好說的。」

趙汐朝將髮帶收回袖中,手心裡的血慢慢止住,只留下一道鮮紅的傷疤。

她想起那日,明明只是想小小的戲弄傅言一下,哪曾想玩過火了,惹得他生了很大的氣。

後來的事,一發不可收拾。她額頭撞到了柱子上,落下一條永久性的疤痕,而傅言比她更慘,直接被剁掉了兩根手指。

「如果,世界上真有可以讓人重新生長出肢體的靈丹妙藥就好了。」趙汐朝垂眸,額發被風輕輕揚起,一條早已經結痂的疤痕,隱在發間。她伸手輕輕按了按,嘆道:「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明明……明明……」

街道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趙汐朝聽聞京城許多貴公子,明裡暗裡嘲諷傅言斷指,心裡日益愧疚,閑來翻閱了許多古書籍。可卻對重長肢體之事,全然沒有半點記載。

想來這種事情,無異於天方夜譚,她不過是過不去心裡的那道坎,想要千方百計的彌補,可到頭來卻發現,越做越錯。

直至形成現在這種局面,說什麼都是錯的,做什麼都晚了。

趙汐朝正想的入神,忽聽身後有人叫她名字。這才轉過身來,迎面就挨了一記耳光。

「趙汐朝,你給本縣主記好了,傅言哥哥這些年在你家受的苦,本縣主會一筆一筆的討回來!商賈之女就是下賤,別以為現在是官家小姐。就能飛上枝頭當鳳凰了,你想得美啊!」

明珞掐著腰,蠻橫的指著趙汐朝大罵,她脖頸上戴著一副十分精巧的瓔珞項圈,在陽光底下熠熠生輝。

「你大膽!居然敢打我們家小姐,我跟你拼了!」鳳尾氣不過,捋著袖子就要衝上去,哪料還沒摸到明珞半寸衣料,就被人攥著手腕甩了出去。

「明珞,你要跟人打架,怎麼不喊上我?你這也太不夠意思了,這麼好玩的事情,我也要參加!」傅青十分嫌惡的擦了擦手,目光瞟向趙汐朝,上下打量了一遭,昂著下巴道:「你就是趙汐朝是吧?果然是蛇蠍美人。你別以為你是個女人,我就不會打你了。我堂兄的手指,就是你讓人剁的吧?你給我等著,等我哪天把你臉給刮花,看你還神不神氣!」

他說著,對著趙汐朝的臉比劃了一下,似乎真的要將她的臉刮花。

趙汐朝原本就一肚子委屈,眼下便道:「我都說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你們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我!」

「不是故意的?那本縣主再打你一巴掌,也不是故意的!」明珞說著,對著趙汐朝高高抬起了手。

「明珞,你又在胡鬧。」

明連將明珞的手攥住,輕輕往邊上一拉,略責怪道:「別人的家事,你跟著湊什麼熱鬧?你再這樣任性妄為,以後就別出府玩了。」

「哥!你怎麼這樣啊!就是這個女人,是她害了傅言哥哥!我教訓她一下,都不行嗎?」

「不行,傅言都沒說什麼,何時輪到你在這耀武揚威了?傅青,帶明珞回去,現在就走,別讓我說第二遍。」

「哥!」明珞氣得大叫,狠狠剜了趙汐朝一眼,說什麼都不肯走。

傅青將她往自己身邊一扯,低聲勸道:「我的小姑奶奶呀,你哥讓你走,你就趕緊跟我走吧?你哥身體不好,你可別再惹他生氣了!」

如此,明珞這才不情不願的被傅青拉走。

「趙小姐,在下替舍妹向你賠禮了,你沒事吧?」明連略拱了拱手,再抬起臉時,一派清風和煦,淺笑道:「早聽聞傅言同趙小姐之間有一些過節,在下雖不知具體所為何事。想來,趙小姐也不是有心的。」

「是不是有心的,已經不重要了。」趙汐朝垂眸,低聲道:「謝謝你給我解圍。」

「趙小姐似乎是有什麼心事?不妨說來聽聽,在下也許能開導一二。」

「沒什麼心事,只有一些不切實際的願望。若是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後會無期。」

「在下聽聞,城郊城隍廟最是靈驗,小姐若是有什麼願望,不妨去那裡許願。只要誠心實意,想必上蒼定能聽見。」

趙汐朝信了明連的話,果然同鳳尾一路尋到了城隍廟。

可眼前的城隍廟,哪裡還有從前香火鼎盛的樣子,殘垣斷壁,屋漏偏逢,好不凄涼。

她正失望至極,打算帶著丫鬟走,豈料不知打哪兒竄過來一道影子,不由分說的抱著她的腰,哭喊著:「娘!」

「誰是你娘?你走開!來人啊,救命啊!」

她大聲呼救,使勁全力才將人推開。

這是一位身形瘦弱的少年,穿得破破爛爛,兩隻手布滿傷口,還往外滲血。臉也烏漆麻黑的,就像是從泥坑裡滾過一樣。

因著方才哭了幾聲,眼淚將臉上沖刷出兩道白痕,露出些許乾淨俊俏的面龐。

趙汐朝十分詫異的「咦」了一聲,生覺這少年生的俊俏。又見他實在是可憐,蜷縮在這麼一個破爛不堪的地方,索性就掏了一些碎銀子丟給他。

結果,這少年說什麼也不肯要,硬是抱著她的腿不肯鬆開。口口聲聲喊她娘。趙汐朝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登徒子。

好歹喚她一聲「小娘子」,也總比喊娘來的好聽。捫心自問,她生不出來這麼大的兒子。

鳳尾從旁小聲道:「小姐,這人莫不是個傻子?咱們快回去吧?」

「我也要能走的掉啊。」趙汐朝無奈的笑了一聲,蹲下身來,溫聲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執名,我是執名啊!」執名額頭很燙,攥著趙汐朝的手,使勁蹭了蹭,像個孩子似的,嗚嗚哭了起來,「娘,爹他不肯要我,他罵我是個野種……你帶我走吧,你帶我走……」

那時,趙汐朝理所應當的認為,執名是個沒爹疼沒娘愛的孩子。見他實在是可憐,就想著將他帶回府上,當個粗使的下人也好。

就算府上不缺下人,留他一命,總是好的。俗話說得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執名生得這麼好看……

豈料,執名在府上修養幾日後,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他生得極其俊俏,稍微梳洗妝扮,便如同脫胎換骨一般,連骨子裡都透著一分風流邪氣。

他自個沒有什麼家世,可骨子裡透著莫名其妙的貴氣。對衣食住行,很有一番別出心裁的見解。

今天嫌棄這個布料粗,明日嫌棄飯菜不好吃,后個乾脆把房裡的擺設重頭換了一遍。

趙汐朝聞訊而來,失望而歸,只覺得執名腦子有病,還是那種治不好的病。

聽說,腦子不清楚的人,就該多活動活動。趙汐朝好心好意的打發執名到後院里幫忙,期盼執名能正常一點。

可哪知道,越幫越忙。執名天生就有一種異於常人的破壞力,經過他手的東西,沒有一樣能活得過當天。

初時,執名在府上的確是個粗使的下人。可無論讓他做什麼,他都不會。讓他挑個水,把木桶給丟井裡了。讓他劈個柴,把斧頭給劈斷了。讓他生火,那就更不得了了,整個廚房都差點被燒掉。

趙家的確不缺這點銀子,養個吃白飯的閑人無所謂,可如果要養一個喜歡敗家又吃白飯的閑人,那就不行了。

執名還覺得自己挺好的,閑來無事逗弄逗弄府上的丫鬟。他生得又俊,嘴巴也甜,一口一聲「姐姐」,哪個不是眼巴巴的把好吃的好喝的送到跟前來。

所以趙汐朝一度覺得,執名一定是上天派下來折磨她的。以至於,執名再用相同的招數過來逗弄她,趙汐朝能板著臉,一指將他抵開多遠,義正言辭的說上一句:滾蛋。

可再差勁的人,總有那麼一點點優點。可就是這麼一點優點,足以遮蓋他所有的缺點。譬如,執名很會討趙汐朝歡心,無論什麼時候,總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坐房頂上看月亮,廊下溫酒看花,騎馬放風箏。

趙汐朝在京城的名聲很不好聽,出門總有人對著她指指點點。每每這種時候,執名總能使點手段,讓所有人閉嘴。

再後來,執名的身份被人揭穿,那時趙汐朝才知道,自己的一時心善,將給趙家帶來怎麼樣毀滅性的打擊。

偌大的府邸瞬間被官差查封,無論男女老少,都被強行收押。一道道聖旨,像雪花一樣撲面而來,讓人觸不及防。

窩藏朝廷欽犯,罪不容誅。

沒人過來救她,也沒人救得了她。

人們只會在原本就糟糕的局面上,再狠狠的紮下一刀,順便堂而皇之的坐著看戲。

什麼憐憫,同情,都拋到九霄雲外。人們只會說:咎由自取。

到底是不是咎由自取,趙汐朝直至被人按在台上,而頭頂上方,懸著一輪巨大的刀斧,刃口寒光乍現。同她纖弱的脖頸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應該是恨的,可是不知道要恨誰,只好把一切的恨意都轉移到執名身上。

恨不得從來沒有見過他,也從來沒將他領回家。

而傅言就坐在高台上首,居高臨下,一言不發,冷眼旁觀。

他也許會想:這個作惡多端的女人終於要死了,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眼前。

可為什麼一定要是趙汐朝窩藏了朝廷欽犯?他明明……明明沒想過要趙汐朝死。

再多的,也沒什麼可以說的。原本可以互不打擾,各自安好。可卻落得個生死不容。

外面的人如今又開始轉了話風,一門心思的痛罵他豬狗不如,狼心狗肺。

傷不到自己身上,那就永遠不知道痛。

「大人,已經午時三刻了,再不行刑,耽誤了時辰,皇上會怪罪的。」

傅言捏了捏眉心,最後看了一眼趙汐朝的方向,抬手將令牌重重的砸在地上。上面一個血紅的「斬」字,觸目驚心。

就因為吃了趙家兩年的米,縱使從前受過再多的委屈和嘲諷,他到底是送了趙家幾口薄棺。仵作的意思是,要將屍首縫合起來,遺容會好看一些。

好不好看,死的人都看不到了。傅言立在義莊的門檻處,看著裡面橫著幾十口棺材。義莊四處漏風,雜亂不堪,幾乎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他抬腿徑直走到一口棺材前,稍一垂眸,只能看見一隻慘白到毫無血色的手。

他眉心突然一蹙,上手將趙汐朝的手指掰開。因為已經死去許久的緣故,血液不流通,關節也硬了。他試了幾次,才將她手心裡攥著的東西抽出來。

他要好好看看,像趙汐朝這種不可一世,囂張跋扈的大小姐,臨死前,最在意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這是一條很普通的髮帶,針腳很粗鄙,做工也差。看的出來,必然是出至一位不擅長女紅之人手中。

傅言仰頭,一時也不知作何感想。索性將髮帶隨手放回了趙汐朝手邊,抬腿就走。

從今以後,恩怨兩消,誰也不欠誰的。他以後會過得很好,再也不會想起這個女子的半分音容笑貌。

執名被打入大理寺,在牢中吃了好幾天的牢飯,待得實在太過厭倦。皇帝一來,不肯輕易要了他的命。二來,說什麼也不肯認他。

橫豎就是為了皇室那點臉面,也不知道是能當水喝,還是能當飯吃。

執名將例行過來送飯的差役活活勒死,這才換了身衣服,逃出地牢。

他其實沒什麼地方可以去了,索性就跑去找趙汐朝。可面對空無一物的趙府,執名有生之年,第一次覺得驚慌失措。

經過多方打聽,才知道趙家因為窩藏欽犯,滿門抄斬了。

執名就跟被人抽了魂兒似的,失魂落魄的在街上走。碰倒了小攤,撞到了人。

那人罵罵咧咧的要上來討公道,被執名當場踹死一隻。周圍的百姓嚇得幾乎魂飛魄散,一溜煙的全跑了。

執名突然跟發了瘋一樣,在街頭亂砸亂鬧,提著根木棒,無論誰來,上去就是一棍子。動靜鬧大了,大理寺火速派人上來拿他。

來多少人,就死了多少。執名唇角翹起,跟玩一樣,一劍了結了最後一個人的性命。他攥緊了手裡的刀刃,想著應該還要再殺一個人才行。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執名終於弒君了,他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不顧皇帝的百般求饒,一劍穿胸,毫不留情。

接下來,他尋來了趙汐朝的屍首,足足抱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死活都不肯鬆手。外頭鬧得風聲鶴唳,無論他躲到哪裡,終會被人抓到。

屆時,除了生不如死,也想不到其他的下場了。

執名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傍晚,親手挖了一個坑,先把趙汐朝的屍體放進去,自己再慢慢鑽進坑裡。

一捧土,一捧土的將自己活埋掉。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只可惜,到了最後也沒來及跟她說上一句:喜歡你。

【後記】

這些年,執名走過許多的地方,看過萬水千山,用腳丈量著神州每一處土地。

他總是覺得,自己彷彿丟了什麼東西,一直想不起來。

前塵往事對他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鏡花水月。其實,什麼也不記得了,可卻獨獨忘不了想要保護某個人。

聆曦一直在他身後跟著,無論走到哪裡,都不肯停下腳步。

執名勸她:「你跟著我,沒有任何結果的。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浪子,今後還不知道要在哪條陰溝里撲騰。」

聆曦回他:「我樂意,你管得著嗎?」

後來,執名到底是回了一趟江北城。江北城是個民風十分淳樸的地方,同中原是不大一樣的。那裡有許多妖嬈美艷的女子,穿著具有當地風味的短裙,腰肢纖細到不足盈盈一握。

執名每日就喜歡跑到各種風月場所喝花酒,他心裡空蕩蕩的,總得找點事情來做。

酒就是最好的選擇,喝醉了,就什麼也不用想了。

可每每醉酒醒來時,自己總是躺在寬敞乾淨的床上。

聆曦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家千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會了很多東西。

她會疊被子,洗衣服,收拾房間,侍弄花草。還會煮上一大鍋香噴噴的紅豆糯米粥。

再後來,執名終於想清楚了,與其追逐天邊浮雲,不如珍惜眼前之人。

※※※※※※※※※※※※※※※※※※※※

全文完結。

謝謝看到這裡的小天使們,看你們,么么噠

喜歡小蘿蔔的,要記得包養她呦~【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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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兄總想掐死我(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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