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個意外
眨個眼的功夫,就見夢無憂大頭朝下,翻出了牆垛。
韓少陵差點兒原地就炸了。
他左右一瞟,抓住還未徹底收緊的降索,毫不遲疑地縱身躍下。
耳熟能詳的劇情再次上演,韓少陵抓住了夢無憂的腳踝,二人險險地吊在城牆之外。
「韓少陵你不要管我!放手,你快放手!這樣下去你也會出事的!」夢無憂焦急地大喊道。
桑遠遠覺得她實在是很厲害,頭朝下還能喊得中氣十足。
韓少陵:「……」我特么要不是中了你的毒我還真就放了!
只見幽無命渾身上下彌散出濃厚的反派氣息,他陰陰地笑了下,跳到牆垛上,反手抽出大黑刀,乾淨利落地一刀劈下。
降索應聲而斷。
桑遠遠忍不住鼓了兩下巴掌:「幹得漂亮。」
nobb的反派可是人間瑰寶啊!
只不知三十丈城牆夠不夠摔死一個靈明境八重天的強者。要真把韓少陵摔死了,婚契與同心契便能自動解除……桑遠遠不禁想入非非。
靈明境強者便可與天地間的同屬靈蘊共鳴,韓少陵屬金,只見他重重將夢無憂向上一扯,夾在了左臂臂彎中,右手泛起了明亮的白光,向著黑鐵巨壁重重一抓——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頓時蓋過了冥魔的哀嚎。
只見鐵壁之上,頃刻之間出現了一道數丈長的深溝,金星四濺,腳下的黑鐵似在隱隱發顫。
韓少陵與夢無憂的下墜之勢立刻減緩了許多。
城牆上,韓少陵的親衛已拔刀相向,幽無命的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雙方緊張地對峙,而始作俑者卻是高高興興地攬住了桑遠遠的肩膀,沖著城牆下方,低低地、興奮地道:「下、下、下!」
像極了賭坊里那些狂熱的賭徒。
桑遠遠:「……」
城牆下已聚滿了冥魔。
那支來不及撤回城中的運屍隊早已被冥魔淹沒,在他們周圍,一圈腥紅的冥魔屍身越堆越高,無數冥魔前赴後繼,躍過族類的屍首,兜頭撲向這支垂死掙扎的小分隊。
韓少陵與夢無憂也直直落進了冥魔堆里。
主君出事,韓州方面自然不能作壁上觀。
城門被拉開了,一隊正規軍乘著雲間獸衝出大門,鐵騎踏過滿地冥魔,衝殺向主君,掩護他回城。
順帶也救到了那支小分隊。
桑遠遠初入修真途,體質並沒有明顯的改善,站在三十丈牆頭看下面,就好像是從三十幾層高樓往下望一樣,人都變成了火柴棍,看不分明。
就見那支被圍困許久的運屍小隊艱難地從屍堆底下掙扎出來,跳上了騎兵的雲間獸。
五十餘人的小隊,只活下來十個人不到。
冥魔的攻擊更加瘋狂,赤浪一道高過一道,轟然砸過來,許多冥魔來不及減速,直直轟在城牆上,爆成一灘灘大血花。
在這陣狂浪之中,騎兵陣也搖搖欲墜。
幸好韓少陵自己爭氣,單手殺出一條血路,順利與大軍會合,被護在正中退回了城內。
代價便是滿地新鮮的屍首。
冥魔噬咬血肉骨骼的聲音遠遠傳開,有的人與雲間獸尚未斷氣,發出或高或低的伸吟慘號,瘮人得緊。
桑遠遠頭皮發麻,身軀緊繃。
幽無命輕輕地「呀」了一聲,攥住她的胳膊,道:「快走快走,姓韓的要找我算帳了。」
他抓著她,躍上短命的後背,像陣風一樣卷下城牆,繞到了南面的幽軍駐地。
臨時的行宮是用大塊的黑石砌成的,內里倒是一應俱全。
幽無命扯著韁繩,在外頭停留了片刻,確定韓少陵沒有追上來之後,他又恢復了懶散的樣子,讓人備下熱水和飯食。
他拖著她的手腕,踏入偏殿。
沉默的侍者已備好了一隻大木桶,木桶中盛著白霧蒸騰的熱水,一旁端端正正地擺放著透明的皂、純白的棉布、乾淨的衣裳——兩套。
桑遠遠的心臟在胸腔里怦怦跳動。
他不會要和她共浴吧?
幽無命攥著她來到木桶邊上。
「幽無命,」桑遠遠眼角下垂,委屈地問道,「你真的想要我死嗎?」
他已經開始動手扒她的衣裳。
聞言,動作一頓。
他上前一步,貼在她的身前。
他其實個子很高,兩個人緊緊挨著時,她只及他的鎖骨,想要看他表情,就得仰起腦袋。
「你是說同心契?」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桑遠遠點了點頭。
君主娶妻,締結同心契,存於天都。
結了同心契的女子,若在解契之前與其他男子苟合,會遭心毒反噬,疼痛至死。
當然,它只約束女子,而不約束男人。
想要解契和離,需得夫婦二人同赴天都,得帝君首肯,歸還同心契,將之焚毀,才算是真正了結一段姻緣。
桑遠遠決定離開韓少陵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會和哪一個男的扯上關係。
她就想回到桑州過自己的日子。韓少陵願意和離那是最好不過,若他不願,大不了就再等等,等到他和夢無憂生死相許了,到時候他還得求著她給他的心上人騰位置。
誰知道中途會殺出個幽無命。
再一想,若是沒有他,此刻也不知自己落到了何等境況。
她抬起眼睛,眼底已蘊了晶瑩的淚水,紅唇微啟,她再問了一次:「你那麼辛苦把我救出來,現在就要我死嗎?」
他的眼底劃過一絲清晰的暴躁。
「是。」他環住她,輕身一躍,直直落進了水中。
很快,幾件濕透的衣裳被擲出桶外。
他的眸色深得可怕,略顯清秀的喉結上下滾動,隱隱有幾分猙獰。
「不是喜歡我嗎?」他捏住她的下頜,唇角浮著怪異的笑容,「為喜歡的人而死,不是很幸福的事情嗎?怎麼,你是騙我的?」
桑遠遠被他圈在懷裡,她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正在迅速攀升,他的黑眸中燃起了兩簇暗焰,她彷彿看到了傳說中的景象——他便是血與火的化身,要將眼前一切通通焚毀。
第一個被毀滅的,就是她這具柔弱的、小小的軀體。
他個子高,大半身軀都在水面之上。
略瘦,但很有力量感,不像穿著衣服的時候,一副懶散紈絝樣,讓人誤以為他弱不禁風。
其實是很完美的男人,如果不是個瘋子的話。
「敢騙我,你會死得更慘哦。」這個瘋子獰笑著,對她說道。
「我更想為喜歡的人而活。」她直視著他微微扭曲的目光,伸出雙臂,大膽地環住了他,「哪怕活著很辛苦,我也想要好好活著,為我喜歡的人添些歡樂。」
她仰著小臉看他:「幽無命,給自己一次機會啊。我會陪你一起做很多有趣的事情,遠勝這一刻歡愉。」
他盯著她。不怕他,敢說喜歡他的女子,他從未見過,今後應該也不會再見著。
唇角的怪笑漸漸凝固了。
雖然身處熱水之中,桑遠遠卻感覺自己渾身都在發冷。她緊咬牙關,不讓自己發出牙齒打仗的聲音。
「是嗎。」薄唇一動,他淡淡地開口。
桑遠遠趕緊點了點頭,一滴失控的淚水滾了出來,直直落進白霧中。
「從來沒有人,可以讓我打消念頭。」
說話之時,他一把將她摁在了桶壁上。
水波晃動,他欺身而上,將她逼到走投無路。
他身上的溫度高得驚人,他的動作魯莽得很,此刻他已無心遮掩,就像是初次要出欄的小猛獸一樣,橫衝直撞,求索無門,憑著本能想要尋找快樂。
桑遠遠唇角浮起了苦笑。
是啊,幽無命就是這麼一個行事乾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的瘋子。
他扔夢無憂時、斬韓少陵的鐵鎖時,她還曾替他叫好來著。
現在輪到她了。好了,他也要乾淨利落地辦了她了。
無望的掙扎只會讓狩獵者更加興奮。
「我心毒發作時,你千萬別停。」她環住了他的頸,不再躲避,「但願你給我的快樂能壓過毒發之痛。」
他恰好在這一刻找到了遍尋不獲的秘藏之門。
進與退,只在一念之間。他遲疑了,晦暗眸光猛烈閃爍。
桑遠遠傾身,吻住他略微僵硬的唇。
這一次,她聞到了他的氣味。
是帶著一點苦味的花香,很濃郁,是那種破滅之前蒼涼華麗的味道。
一滴淚水滑過她帶笑的唇角,伴著丁香,落入他的唇間。
幽無命輕輕一震,忽然之間,潰不成軍。
……
他沒收了她的玉簡,把她關在了他的卧房。
他的神色陰鬱得嚇死人,指著她,兇狠地命令她不得發出任何聲音打擾他。
他要在隔壁的書房處理公事。
他故作鎮定,他狼狽逃離。
桑遠遠覺得,這一定是幽瘋子人生中唯一一次露出囧態。
她時不時就會聽到隔壁有暴躁的腳步聲回來地踱。
她並沒有老實待在床榻里,而是輕聲下地,察看他的居處。
她知道下一次自己不會再有這麼好的運氣。
幽無命畢竟是個絕世強者——他的修為已是靈耀境,比韓少陵高出了好幾重天。
第一次,只是意外。
當然會不會留下什麼陰影就不得而知了。
桑遠遠都不知道自己後來是怎麼強撐著演完全場的。
面對著那雙清晰地浮起無限懊惱的黑眸,她裝作一無所知,吻著他的唇角和臉頰,感謝他願意放過她,還暢想了一下二人的未來……
不愧是拿過小金人的大佬。
桑遠遠毫無廉恥之心地誇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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