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125
第125章
周嬤嬤並沒有在大皇子府多待,兩家的關係不說是勢如水火,但到底還是站在對立面、各有立場的。話帶到了,她的任務也完成了,便起身告辭。
嘉平縣主也知道現在不是留人的時候,便將周嬤嬤送出了自己的小院子,而後讓丫鬟親自把她送到了門口。
周嬤嬤前腳剛走,後腳大皇子那邊的貼身太監就傳話來了,說大皇子在前頭書房,現下就讓嘉平縣主過去一趟。
嘉平縣主雖然八歲多的時候就從皇宮回到了府里,但這個時代十四五歲的女孩兒就出嫁了,十歲上下就要相看親事,準備嫁妝,那已經是快要女大避父的年紀了。
加上那時候大皇子被二皇子蠱惑了心智一般,在隆讓太子去后,他眼睛里只有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對女兒雖然也有疼愛之情,到底也是被分散了注意力,鎮日里在外頭奔忙。
所以外人都只知道大皇子對嘉平縣主疼愛有加,看的和眼珠子似的,卻不知道這對父女倆私下裡一直以來都說不上親近,還是到一年多前大皇子開始只在待在府里養病,不再鎮日里往外跑了,父女倆才真正的在相處中慢慢地親近起來。
嘉平縣主徑自跟著那傳話的太監去了。
前院書房裡,大皇子一身家常便服,正坐在桌前喝茶。
嘉平縣主福身行禮,餘光卻看見了邊上成排的、已經被燒乾了的蠟燭——那燭蠟滴成了紅茵茵的一團,歪七扭八地變成了有些可怖的形狀。
嘉平縣主莫名覺得心裡一揪。
大皇子一年多來一直病著,最折磨人的癥狀就是夜不能寐。
一個人長時間地睡不好,自然是吃不下飯,沒有精神,虧損身體元氣。
短短一年多的時候,大皇子就好像憑空老了二十歲。
「嘉平來了?在家裡跟我還這麼多禮做什麼?」大皇子笑呵呵地給嘉平縣主看了座,又讓人按著她的喜好上了點心和茶水。
所幸,嘉平縣主在他身邊坐下的時候細細觀察了一下他的面色,只見大皇子眼底的青影雖然沒有褪去,但是之前面上的那股萎靡之氣卻消失了不少,精神頭看著好了許多。
「父親傳喚女兒來,應當是為了今早盛園周嬤嬤來的事情?」
大皇子在外十分注重威嚴,在家對著女兒時卻是一副慈父面孔,從見到嘉平縣主的時候他的唇邊就一直含笑,神情十分和煦,此時就更是又自豪又驚訝地笑道:「我兒果然聰慧……」
說罷,他的言語之間又流露出一絲失落。
在他看來,嘉平縣主絕對是巾幗不讓鬚眉的好孩子,但這個世界,女子就是不能繼承父親的衣缽的。如果他的嘉平是個男孩兒,別說楚承昭那有個懷遠,就是真正的隆讓從地獄里跳出來,他這個當爹的拼著這條殘命,也得為了嘉平把前路鋪平……
可惜,嘉平是個女兒身,在他醒悟之後,發現自己的爭搶、鑽營都成了一場笑話。
大皇子自哂一笑,也不去想從前的那些事了,只是笑著問她:「嘉平可願和我說說?」
嘉平縣主從來就不想瞞著他,此時便把她前一天去盛園的情況如實相告了。
聽完她的一番話,大皇子面色複雜,遞到唇邊的茶都忘記了喝。半晌之後,他才開口道:「嘉平,你……」
嘉平縣主不等他說完,立刻就起身跪下了。
「女兒之前就同父親說過,您膝下無子,就算真的搶到了那位置又如何呢?日後還不是要過繼嗣子,平白便宜了其他叔叔家。可二皇叔他們也不是好相與的,您如今萌生了退意,他們卻不見得願意看著您退。您退了,誰在前面給他們抵擋風雨呢?」
大皇子放下茶盞,慢慢地嘆息了一聲。
他的嘉平確實聰慧,能洞悉人心。之前他在府里養病的時候,二皇子他們不知內情,以為他真的是病倒了,也正好趁著這個時候瓜分和蠶食他的勢力,幾人便一直相安無事。
但是論起手腕和才能,二皇子並不是四皇子和七皇子的對手。
所以宮裡那場周歲宴后,二皇子便一心要把他拉回到奪嫡的陣營中。
現下的情況更別說了,楚承昭日漸勢大,一枝獨秀,他們幾個叔伯卻猶如困獸爭鬥似的,多少有些亂了陣腳。這下子不只是二皇子,四皇子和七皇子也不能看著他抽身而去了。
他們四個既是兄弟、搭檔,又是敵人,對彼此都是十分了解。
所以二皇子他們第一次喬裝出府的時候,特地選在了大皇子的莊子上,讓他避無可避。
那一次之後,大皇子回來就處理了自己名下的一部分莊子,剩下的其他莊子也都讓自己的心腹去看管了。至於他名下還有的一些能用來聚會的店鋪,那都在京城的繁華地段,倒是不用擔心二皇子他們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堂而皇之地在城裡出現。
但是大皇子萬萬沒想到,他那幾個『出息』的兄弟,居然會把主意打到嘉平縣主的頭上——他們後面私下聚會的場所,竟是選到了嘉平縣主的嫁妝里的莊子上。
大皇子這才被逼的沒法子了,又出去同他們見面了幾回。
「這些事情,你不要插手。」大皇子收起了笑,看向嘉平縣主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嚴肅,「你不要管,我有自己的打算。你素來得你皇祖父看重,加上你和盛園那宋側妃交好,日後就算我不在了,楚承昭那小子也不會為難你。」
嘉平縣主突然就紅了眼眶,她膝行上前道:「父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讓女兒獨善其身,眼睜睜看著您被二皇叔他們拉下絕境深淵?」
大皇子抿唇不語。
嘉平縣主又道:「若是易地而處,父親會選擇保全自己,而不管女兒的死活嗎?」
「那自然不會!」大皇子斬釘截鐵道。
嘉平縣主是雖然是女孩,但是他把她看的比誰都重要。別說是女兒有危險,就是女兒在過年時胃口不佳,清瘦了一圈,他都很是心疼了一番。
「我和父親也是一般!」嘉平縣主忍住眼淚,目光堅定地看著他,「所以父親不用多說,女兒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父女倆沉默了一陣,一時間書房裡安靜地落針可聞。
最後,大皇子的一陣嘆息將沉默打破。他自責又慚愧地想到,這些年他真是失去了理智,平白無故地被扯進了無休無止地爭端之中,少了和妻女相處的時間不說,還連累女兒如今還要為他放低身段,外出求人。
「父親不用這般憂心。」嘉平縣主用帕子擦了眼淚,對他笑了笑,接著道:「今日那周嬤嬤就是來傳信的,且傳的也是好消息。宋側妃幫我勸說了太孫殿下,殿下說日後會留下父親的命。」
她像一個孩子一般地看著他,眼神里滿是孺慕之情,「到時候咱們就從京城離開,不拘是山村鄉野,還是大漠邊塞,咱們一家子同進同退,遠離這京城的是是非非,只過咱們的日子好不好?」
大皇子如何還說得出拒絕的話,他長嘆一聲,難得親密地摸了摸女兒的發頂,「好,都好,我都聽嘉平的。」
嘉平縣主這才真的笑了起來。
沒過多久,大皇子妃那邊的人來問了。
畢竟平時這個時候,嘉平縣主都會起身去大皇子妃那邊請安了。
大皇子對著嘉平縣主笑道:「去吧,別讓你母親擔心。」
嘉平縣主起身行禮,出書房之前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
只見大皇子依舊坐在遠處,雖然還好像在看她,但目光有些放空。
嘉平縣主到了門口,仍有些不放心,交代了小廝和貼身太監好好照看大皇子。
交代完了,她又在門口略站了站,見到大皇子從貼身的地方拿出了一個小玉瓶,從裡頭倒出了三無顆赤色丹藥吞進了嘴裡。
嘉平縣主奇怪地小廝,「白大夫不是已經出府多日了么?父親現下服用的是哪位大夫開的葯?」
那貼身太監是打小就跟著大皇子的,此時便解釋道:「縣主放心,殿下如今每日已經能睡上兩個時辰了,所以也不用再吃安神的葯了。殿下服用的那葯也不是大夫開的,是殿下從宮裡帶出來的順氣清心丸,也算是補藥的一種,已經吃了多年了。」
嘉平縣主的眉頭不由皺起。她居然一直不知道父親有服用這種補藥的習慣。
她過去對醫理是一竅不通,但是自從和宋瑤、趙頤寧一起開設懸壺閣之後,耳濡目染地也知道了一些。尤其是宋瑤,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是葯三分毒』,去年春日裡她吹了風,鼻子不通氣,趙頤寧要給她開藥,她還說這種小病不值當吃藥,葯吃多了會增加人的什麼『抗藥性』,自己痊癒才能鍛煉自己的什麼『免疫力』。
嘉平縣主當時聽得雲里霧裡,但看趙頤寧居然還真的沒有給宋瑤開藥,宋瑤也是病了七八天後就自己好了。
想來宋瑤說的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所以這天閑下來的時候,嘉平縣主還是覺得不放心,讓丫鬟替自己跑了一趟,把在懸壺閣里坐診的趙頤寧給請到了自家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