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參湯

第 4 章 參湯

第4章

終於解決了她們的矛盾,起碼維持了表面的和平,楚承昭無奈地搖頭,露出了疲憊的笑容。

周嬤嬤看在眼裡,只覺得心疼無比。

「公子從兩淮回來就進了宮述職,怕是這幾日都沒怎麼好好歇著。老奴灶上給公子燉了參湯,這就給公子取來。」

楚承昭彎了彎唇角,應了一聲好。

「唉,嬤嬤燉了參湯怎麼不給我說。我這幾日也覺得身子乏得很,正好喝點參湯補補。」冷不丁的,宋瑤又橫叉了一杠子。

周嬤嬤之前只是擔心宋瑤皮相太過勾人,方才看她鬧了一場,才知道原來她脾氣還那麼嬌氣,對她的好感度頓時低了不少。不過她還是解釋道:「這好人蔘難得,現下這根百年山參還是宮中知道了公子此次前去兩淮受了傷,特特賞下來教公子補身子的。」

宋瑤捏著帕子又要假哭,「原是這麼珍貴的東西,也罷,是我不配享用了。」

「周嬤嬤。不必說這些,不過是根人蔘,侯府庫房裡這種東西多的是。」楚承昭好脾氣地對周嬤嬤搖了搖頭,「她想喝你就把一盞分成兩盞,我們一人喝半盞就是了。」

周嬤嬤輕不可聞地嘆息一聲。她家公子說的不假,安毅侯府的老侯爺有從龍之功,是當今最信得過的大臣之一,府里御賜的珍寶堆滿了好幾個庫房。可老侯爺光是兒子就有五個,她家公子不過是世子爺的庶出,而且還是母不詳的外室所生,世子夫人是個精明強幹的,雖默許了世子將公子抱了回來,卻是正眼都沒瞧過他一眼。公子雖在老侯爺身邊教養過幾年,那時候公子的光景還算好過,可老侯爺年歲大了,後頭就不大能下床了。府里下人慣會拜高踩低的,她家公子後來那日子過得實在教人心酸。也就是前兩年,她家公子入宮得了當今青眼,在府里的日子才順遂了一些。

周嬤嬤心緒百轉千回,不一會兒就端回了兩盞參湯。

參湯里還加了其他名貴的藥材,泛著淡淡的葯香味。

周嬤嬤一心想給楚承昭補身子的,是以水加的極少,一盞參湯就這麼少了一半,可把她心疼壞了。

土包子宋瑤還真沒喝過參湯,末世之後資源匱乏,草木凋敝,人蔘這種本就珍貴的東西根本不是平民可以負擔得起的。她本是故意作妖來惹楚承昭厭煩的,此刻聞到了這對她來說十分奇特的香味,倒是真的好奇起了味道。

「喝吧。」楚承昭接了湯盞,先遞給了宋瑤。

「那我不客氣了。」宋瑤嘿嘿笑了兩聲,吹了吹熱氣,悶了一大口。

參湯入口醇厚,有點苦,又有點澀,半點調料的味道也沒有,說不上多難喝,但絕對和美味沒有關係。

宋瑤從來沒試過這種味道,一時難以接受,喉頭微動,差點給吐回去。

「怎麼樣?」楚承昭柔聲問她。

宋瑤擠出一個笑,「好喝呀!原來這上等參湯是這種滋味!妾身從前窮慣了,今天這一喝,還真是驚為天人呢!」說著話,宋瑤又把剩下的參湯囫圇全喝了。

周嬤嬤在旁邊看她喝水似的灌完了半盞參湯,肉疼的緊了,忙勸楚承昭道:「公子快趁熱喝吧。」

楚承昭應了一聲,接過湯盞。

宋瑤就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盯著湯盞,臉上仍是意猶未盡的神色。

周嬤嬤生怕楚承昭心軟,忙又道:「娘子,這參湯是大補之物,喝多了反倒是對身體無異。娘子身體前兒個還體虛,小心虛不受補。」

宋瑤像什麼都不懂似地笑了笑,說:「嬤嬤想多了,我打小身子底子就好。說來也是慘,打小我和我娘漂泊在外,從沒吃過這樣的好東西,讓嬤嬤笑話了。」

楚承昭看了周嬤嬤一眼,而後對著宋瑤道:「嬤嬤說的沒錯,你前段時日身體確實有些虛……」

「公子不捨得就算了,何苦說這些借口。」宋瑤賭氣地撅了噘嘴,跺了跺腳,十足一副小姐脾氣的模樣。

楚承昭無奈地嘆息一聲,「你要喝就喝吧。回頭若是真的不舒服,一定要和周嬤嬤講,讓她去請大夫。」

宋瑤喜滋滋地應下,生怕他反悔似的飛快搶過了湯盞,咕咚咚一口悶了。

惹得周嬤嬤在旁同樣無奈地勸道:「娘子慢些喝,沒人同你搶的!」

宋瑤喝完放下湯盞,心裡苦兮兮,臉上笑嘻嘻,神情卻像只饜足的貓,還不顧形象地砸吧著嘴,「真的很好喝啊!公子往後要是有機會,多讓上頭賞幾根,也好讓妾身過過嘴癮。」

周嬤嬤都不知道說啥好了,這御賜之物,哪裡是常人想得就能得的?到了宋瑤嘴裡,就像去街口買菜似的!

偏她家好脾氣的公子還是半點不愉沒有,還笑著點了點頭,又應了一聲『好』。

我靠!這人到底怎麼回事啊?怎麼能怎麼惹都不生氣的?!宋瑤在心裡土撥鼠吶喊。

宋瑤滿頭問號地看著楚承昭,發現他好像笑得更愉快了。她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是看錯了,他不生氣已經很奇怪了,總不會還高興吧。

「我前頭還有些事沒處理。」楚承昭坐了沒多久就起身去了前院。

宋瑤這才火燒屁股似的從圓凳上彈了起來,捂著嘴一陣乾嘔,「快快,輕音去灶房給我端點蜜餞果子,我嘴裡苦得慌!」

輕音忙不迭去了,旋即就端了一碟子蜜餞來。

宋瑤對著周嬤嬤遞來的盂碗吐了些苦水,而後抓了幾個蜜餞塞進嘴裡,這才覺得胃裡的苦澀味道給壓回去了。

東西是好東西,可這味道……窮苦出身的她實在太不能接受了!宋瑤在心裡流淚,原來當個討人厭的麻煩精也不容易哦!

「哼,公子和嬤嬤都勸了娘子,娘子非是不聽,自己難受了不說,還白白浪費了好東西。」飛歌在旁邊小聲嘀咕。

周嬤嬤聽到了倒是沒再呵斥她,心裡對宋瑤的做派也不大喜歡。

宋瑤也沒法和她們解釋,只能在心裡和自己說,那公子就算是個泥捏的菩薩,也不可能沒有半點脾氣,再努努力吧!真要是她作天作地,那公子還能半分不惱,她就改變策略,多哭哭、賣賣慘,讓他放自己離開。

其實宋瑤也有點猶疑,如果不是一開始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他就像今天這麼和煦,可能她就不需要搞這種迂迴戰術了。可她到現在還不能確定男人的秉性,實在不敢一開口就說自己不想在他身邊待。按著原身的記憶,這個男權社會的男人都極其注重面子,斷不會讓自己房裡的女人生出向外之心萬一說錯了話,觸犯到了他男性的自尊,一劍把她也給捅了呢……

宋瑤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行不行,還是得穩著點。

*****

楚承昭回到了書房,書房裡只有他的近侍鄒鑫一人,他也終於不用偽裝,臉上的笑容也淡了。

他長得極好,長眉入鬢,鳳目狹長,挺鼻薄唇,可這樣的長相,未免就顯得有些涼薄。是以,楚承昭不笑的時候,確實有些兇相,也難怪那天宋瑤會被剛殺完人的他嚇昏過去。

「公子,後院那邊……」鄒鑫是個肌肉遒勁的大漢,此時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無措地絞著衣擺,「宋姑娘,不,宋娘子,沒有怨恨您吧?」

楚承昭冷下了臉,聲音不再柔和,不帶絲毫溫度,比這初春的寒露還要冷上幾分,「你好還意思說?當日那葯不過是窯子里的下三濫東西,稍微忍忍也就過了。偏你自作主張,不聽我令,把宋瑤送到了我床上!」

鄒鑫羞紅了臉,他雖看著塊頭大,卻也不過十七歲,比他家公子還小半歲呢,男女之事是恁事不懂的。當天楚承昭救下宋瑤后,帶著鄒鑫正要和其他人匯合,卻有個垂死之人掏出懷裡的紙包洋灑了出來。鄒鑫還當是劇毒呢,大叫一聲『公子小心』,推開楚承昭自己迎了上去。

垂死之人灑完東西就一命嗚呼了,鄒鑫忠心耿耿地撲過去,卻沒有等到下文。

反倒是楚承昭,冷不丁地被他一推推到了下風口,加上身上還掛著昏過去的宋瑤,將將穩住身形,轉頭那藥粉就隨著風向兜頭蓋臉地進了他的口鼻。

楚承昭:……

再後來,就是楚承昭發現了異常,未免人前出醜,先帶著宋瑤和鄒鑫回了落腳的驛站……

鄒鑫漲紅了臉,越發手足無措了,「那屬下……屬下再去領三十棍的罰?」

楚承昭看了看他,沒再說話。鄒鑫忠心護主天地可鑒,就是腦子實在笨了點。不過這也是他挑選鄒鑫放在身邊的原因,過去侯府多年仰人鼻息的生活經驗告訴他,這種人才最是可靠。

兩人當了多年主僕,感情和兄弟也沒有什麼差別。回來后鄒鑫就挨了三十棍子,身上的傷到現在還沒利索。楚承昭雖然依舊氣惱,倒是也沒再提罰他。

楚承昭打開公文看了起來,恨不能縮成隱形人的鄒鑫沉默了半晌,還是忍不住道:「公子,宋娘子是太子幕僚的遺孤,難不成您還真讓她這麼無名無分地當個外室?」

鄒鑫雖然做事莽撞,心眼卻不壞。當時是他自作主張把宋瑤往楚承昭的床上送了,其實心裡也是對宋瑤愧疚得很,所以他才會這麼說。

「你這是管我房中事管上癮了?」

「沒有沒有。屬下……」鄒鑫笨嘴笨舌地解釋,「屬下就是覺得宋姑娘挺好的,出身也好,樣子也好,配得上公子您呢。而且您日前不是還讓屬下去查當時宋娘子出現在那裡是不是湊巧么,屬下以為查證出宋娘子不可能和那伙賊人合夥后,公子要給宋娘子一個名分呢。」

「讓我說,可我說的話頂用嗎?」楚承昭有些煩躁地用手指敲打著桌面,「自從幾年前老侯爺身子不好了,府里大小事務都是太太說了算。當時前去兩淮徹查隆讓太子一案,太太有心讓大哥一道去,我沒應承,她心裡指不定怎麼恨我。現在還能指望她應承我什麼?」

提到安毅侯府的事,鄒鑫又忍不住為楚承昭打抱不平,「公子雖不是嫡出,但無論是才學武功那都是老侯爺帶在身邊教養出來的,不差幾個嫡出少爺半分。老侯爺一病倒,太太就處處壓著您,先是不讓您科舉,後頭又在您去宮中選拔侍衛的時候下絆子,如今更是壓著公子的親事……」

「好了好了。」楚承昭揮了揮手,「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那、那宋娘子那兒?」

也不怪鄒鑫一直發問,其實連楚承昭自己也沒下定主意。他起先懷疑之前的事是個下好的套,但讓鄒鑫查了之後證實確實是巧合。宋瑤確實是先太子幕僚的遺孤。當年兩淮隆讓太子遇刺一案牽連甚廣,不少像隆讓太子身邊的人都失了性命,宋夫人能帶著女兒僥倖逃生,已然是奇迹。宋夫人也是聰明絕頂,知道幕後黑手必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沒有逃離兩淮返回京城,而是反其道而行,帶著女兒混跡當地市井,竟真的躲過了十七年。一直到月前,當今隱忍多年之後,再次派人大規模徹查,兩淮那些人狗急跳牆,使盡了陰招,才把宋夫人和宋瑤給抓住了。

如果宋瑤只是普通身份的女子,楚承昭是可能並不在意如何安置她,送她走也成,放在外宅多雙筷子養著也成,絕對不會像現在這般傷神。

這半個月里,楚承昭一行人才堪堪才把當年的大案的來龍去脈給理清楚,當今疼愛隆讓太子是全大耀子民都有目共睹的——不然也不會十八年過去了,當今都沒有再立太子。

當今震怒,急怒攻心之下,年事已高的當今病倒了,所以楚承昭的述職其實還沒有結束,他也沒來得及上報宋瑤的事情。

可以預見的,心情不好的當今聽到這筆糊塗賬,估計是不會高興的。

其實楚承昭也想過,看著情勢,當今是不會虧待隆讓太子身邊的老人的,宋瑤作為那件事的唯一倖存者,當今必是會善待她。甚至有可能,當今一個心軟,把她封作鄉君、縣主也未可知。

如果宋瑤心情開闊舒朗的話,他想試著和她商量,當日的事情就當做一場誤會,不要在當今面前提起。宋瑤要願意和她過,他就不要此番的封賞了,就是豁出臉面也要求當今賜婚。若是宋瑤不願意,他楚承昭從不欠人,但他確實是虧欠了她,後頭肯定會想辦法做出彌補,上山入海,怎麼也會償還了欠她的。

但是看今日宋瑤這嬌氣的做派,楚承昭頭疼壞了,這是個無理攪三分,有理不讓人的主兒啊!和這樣的人商量,顯然是行不通了。一個丫鬟說了幾句糊塗話,她就說不活了。萬一讓她誤會是他不想負責任,又要死要活的出個好歹,他就是渾身長嘴都說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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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暴君外室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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