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番外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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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芳因打斷了穆彧彈琴、被老爺子看了一眼,淚水馬上就湧上了眼圈。她抬手悄悄抹去眼淚,不明白自己以前被奶奶掐、被媽媽罵、被小几歲的弟弟踢疼了都沒有眼淚的,如今怎麼就受不了老爺子帶著遺憾意思的含蓄一眼了?
穆彧嘆息一聲,學著老爺子往常的口氣道:「罷了,興緻已散,收拾了吧。」
老爺子見穆彧把自己的語氣學了一個十足十,寵溺地笑笑,抬手摩挲了幾下穆彧的嗆手短頭茬,然後說:「先不急著收拾。你用古琴給美人蕉彈一段《溜冰的女孩》,讓我幫美人蕉聽聽涼快不。」
穆彧愣了一下,兩隻手在古琴上懸空了一會兒,想了一下才說:「太爺爺,在古琴上彈《溜冰的女孩》就只能彈右手的旋律,沒有小樂隊伴奏的氣勢了。」
「嗯。試試了。」老爺子很認真地點頭,然後在穆彧眼前吊了一根胡蘿蔔。他非常慈愛地哄穆彧道:「你要能彈得美人蕉覺得涼快了,我就給你買三角鋼琴。」
穆彧立即美得裂開嘴,笑道:「我就知道太爺爺對我最好了。那我先試試。」小人兒說完就垂首斂眉,輕輕地開始撥弄琴弦。
片刻之後,歡快的音符從他的手底下流出來。開始有些斷斷續續,好像溜冰的女孩乍上冰面磕磕絆絆的,但緊跟著穆彧把口哨加了進去,稚嫩的口哨填補了古琴演奏鋼琴曲缺少的和弦伴奏之氣勢。
老爺子馬上瞪眼。
怎麼能把口哨加到古琴一起?!
但就在老爺子想開口阻止時,老爺子突然間發現斷續的口哨聲,不僅是彌補了古琴演奏鋼琴曲的單調——口哨吹出來的重疊音符合上古琴彈奏出來的旋律,構建出不同調號的二部疊唱。
耳目一新的流暢感,讓他的心不由自主地跟隨音樂在冰面上旋轉起來。
*
石主任看著梁主任咬緊牙關、頰邊肌肉抽動的痛苦掙扎模樣,突然用很堅定的態度對他說:「老梁,我參加工作那年,世界上第一例心臟移植手術成功。我後來知道了就發誓:我一定要在心胸外科里做出成就,一定要做心臟移植!一晃三十年就過去了,我沒想到自己在退休前,還有機會碰心臟移植。陳院長,謝謝你!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石主任說著話還激動起來了。他帶著一種決絕的姿態說:「這例手術一定要成功!」
該參加會議的主任們都到了。石主任的話讓他們動容。誰從醫的最初沒有一個懸壺濟世的偉大夢想呢?
李敏想到自己欲走「林巧稚」之路的少年時期,再看勉力剋制激動的石主任,她覺得自己非常能理解石主任此刻的心情。
兒外科柳主任見梁主任在石主任說完這番話之後沒有一點兒動靜,這眾目睽睽之下樑主任不表態,就讓他開始沉不住氣了,他開始為梁主任著急了。
首先梁主任現在的職位可不是既往的那個普外科主任啊!他是外科大主任,他的態度代表了外科各科室對陳文強工作的支持。
其次,雖然柳主任的專業是小兒心外科,但他熱切地期盼普外科能儘早開展肝臟移植術。他盼望普外科的成人肝臟移植技術儘快成熟,能早日惠及到兒科的先天肝臟病患兒。
柳主任站的位置與梁主任比較近,他扭頭試探地喊了一句:「老梁?」
梁主任抬頭瞥他一樣,還是不出聲。
他倆是金州醫學院同年級不同系的同學,柳主任當初是借著梁主任之力調來省院工作的。這些年倆人因性格投緣、追求相似,私下沒少在一起喝酒。私交甚篤的結果,他深知梁主任的脾氣。
眼看著梁主任無動於衷,他轉轉眼睛,說:「陳院長,省院走到今天,任何同種異體的移植手術都應該開展了。老梁,那肝移植你要不敢做,你就讓謝遜上吧。」
柳主任話音甫落,眼皮下垂的梁主任立即虎目圓睜,他瞪著柳主任,語氣不善地說:「柳長風,你以為我梁惠儒現在是外科發展的絆腳石了嗎?我告訴你,我比任何人都盼著陳文強的換頭術能成功呢。」
梁主任不高興了。他一下子喊出包括自己在內的三個人名。有多久沒人喊柳主任的大名了?又有多久沒人喊陳院長的大名了?
年輕如麻醉科劉秀玉、ICU劉紅,以及潘志和李敏,看著震怒的梁主任都有些不知所措。
這個鬚髮皆白、任何時候都笑眯眯的彌勒佛一樣的人,是真不高興了。他覺得自己白白認定柳長風為知己了,陳文強也辜負了自己對他的信任——自己那是不想做肝移植嗎?
還有石磊這混蛋,這是要趁火打劫呢。哼!
屋子裡的氣氛,因為柳主任的「激將」變得緊張起來。李敏偷偷地握起拳頭,生怕梁主任誰的面子都不給。但這個場合,她沒資格說話。如果謝遜在這兒,他也不會比李敏好多少,梁主任惱了,他也沒有開口相勸的地位。
李敏歪脖看陳文強的側臉,她擔心自己老師不開心,害怕他的倔勁也上來。他要真的跟梁主任喊幾句了,那多難堪、多難收場啊。
她心裡隱約明白以陳文強的現在,不可能在這麼多主任面前「沖」梁主任,但還是擔心得手心出汗了。
檢驗科孫主任,他是個夠分量說話的人。他在梁主任「沖完」柳主任之後,立即打哈哈:「老梁,換頭術這次就別想了。心臟、腎臟還有角膜的受體都等著呢。」
但向主任卻繼續拔刀激將:「你老梁要自詡不是老糊塗、不是絆腳石,那你倒是自己上台做肝移植啊!」
向主任說完這句話,不給梁主任插話機會,立即轉頭對陳文強說:「哎,老陳,這些器官咱們花了多少錢?噢,那個我不是要問具體錢數,我的意思是說咱們取不取這個肝臟,是不是要給人家一樣多的錢?」
*
陳文強對向主任的問話似乎沒有聽見,細看他雙眼好像沒有焦距,又好像凝固在左手的拇指指甲上。
骨科王主任拽了向主任一把,心說這樣的問題那絕對是省院的特級機密啊。問什麼問!老糊塗了不是?
他截過話茬對陳文強說:「老陳,我們科里有個患者想接手。工傷患者,但是當初斷掌是齊掌根被絞爛了。這個異體做斷肢再植手術,我和老向昨晚仔細研究了一下,準備在前臂中下開始接,或許成功的幾率比較大。」
陳文強撇開氣呼呼的梁主任,看向王主任說:「老石這面要移植心臟,這是咱們省院的第一台心臟移植手術,涉及體外循環,老周和小劉都得上這台手術。麻醉就只能安排姜麻他們了。」
「可以啊。」王主任要的是異體斷臂再植的機會,姜麻的業務能力足夠支持他們完成手術了。
「還有,我和老柳、小李都得上老石他們這台手術。你們骨科預備怎麼分組?起碼得有兩組,最好是三組了。能自己支持下來不?」陳文強接著問。
王主任就回答道:「昨晚,我和老向商量后是這麼想的,老向帶王強算一組,我帶金鑫第二組。然後讓張正傑和顧光復做第三組去接肌腱。然後孫大夫、劉大夫和高大夫,他們仨看看有必要上台就上,不然在病房隨機應變看家也好。老陳,你看這麼安排可妥當?」
陳文強讚許地點點頭。深知他倆這是把省院骨科的家底都端出來了。如此,他們這台手術倒不用自己再分心關注了。
梁主任聽完也放鬆了面部表情。除了小金,王主任後面提的那一串都晉完了副高。如果骨科這個異體再植手術如果成功了,小金作為參與者之一,他就可以憑此提請晉陞副高了。
ICU洪主任看看錶情見緩的梁主任,用胳膊肘碰碰站在自己身邊的感染科金主任。金主任點頭,接受老同學的好意。
她站出來說話。
「梁主任,我們科才收了一例肝炎患者,病程進展很快,有往爆發性肝炎肝壞死方向發展的趨勢,要不我們一會兒過去跟他家屬談談?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供肝。那個患者要是不儘快做肝移植的話,預后很難說。」
有了金主任這個台階,梁主任點點頭說:「那我就先過去看看。老陳,你這邊安排可心臟移植手術來,肝移植即便要做,也不需要體外循環的。」
陳文強見梁主任扭過勁兒了,權當剛才那一幕沒有發生。他神色越發平和地跟梁主任說話。「那你們科的那兩台腎移植手術,你怎麼安排?」
「腎移植手術簡單。唔,我讓老卞陪楊衛國開一台,老許陪宋益民開一台。剩下再各加一個泌尿外科的主治醫師了。」梁主任說完白眉挑起等陳文強回答。
術者是副主任醫師,助手是主任醫師和主治醫,這樣的人員配置足夠應對可能發生的意外情況了。而且這安排還有他和謝遜都沒上台,王大夫、周大夫、小陳等也沒上。這些人足可以應對可能開台的肝移植手術。
陳文強趕緊點頭表示同意。
梁主任就起身朝外走,邊走邊說:「我看了患者回來跟你商議肝移植的事兒。」
「好啊,我等你。」
金主任和錢主任跟大傢伙點下頭,追著梁主任的腳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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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主任他們仨還沒走到門口,柳主任就當他們已經不在辦公室里一般,自顧對陳文強說:「老陳,老梁是因為那個移植腎摘除的事兒,唉!他心裡始終沒過去那一關。」
陳文強也極盡平和地回應他說:「嗯。我明白他。我心裡對那事兒也一直不舒服。」
麻醉周主任說:「這要是一次性的小錢,大家各出一點兒,幫著糊弄過去也就算了。誰還沒有遇到難處的時候呢。但這移植術后的患者,活一個月就得吃一個月的抗排斥葯,」他搖頭嘆道:「救急不救窮,咱們誰也幫不起。」
陳文強咧嘴對周主任笑一下,算是對他的話給了回應。
向主任見陳文強現在的說話、做事兒越來越像是舒文臣二世一般,看著好像不食人間煙火,但這樣扎一千錐子也不出血的滾刀肉作風,遇事就能逼得別人想罵娘。他咬著舌尖控制自己,但心念轉了幾個圈,最後還是沒憋住。
他接在麻醉周主任後面很不以為然地說:「老話有治得了病救不了命的說法。雖也有藥鋪免費看診、舍葯的義舉,歸根到底也就是舍一些常用的去風寒之類的藥物。沒聽說誰家要用『獨參湯』續命了,還要藥鋪舍葯的。老洪,你說是不是這回事兒?」
ICU洪主任被向主任點名問到頭上,思及科里的同志對這幾次捐款的態度,他立即跟上:「是這個理。不然我ICU只管救命不管收費,你們信不信一個月就能把省院拖垮?這沒錢就沒命!本也不是我們當大夫的能解決的事兒。」
ICU里都是重症患者,個人的每天花費以千元為計數單位。幾十張病床的流水,別說一個月,也許三天就能把省院捉襟見肘的現金流截斷了。
陳文強神色淡淡,不見半分慍怒之色。他早知道這幾回號召捐款之事,絕大多數的醫護人員是不贊成的。但不管周主任、向主任和洪主任怎麼說,陳文強也無法就此事兒給他們一個明確的答覆。
因為以後還會不會讓大家捐款,那是唐書記工作範疇內的事情,他也不好過於干涉唐書記關於精神文明建設工作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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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遜:哥不在,省院也有哥的位置
梁主任:跟誰面前稱哥?
謝·抱頭鼠竄·遜哥
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