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5
Chapter215
徐爍說:「這就要從三十年前的南區香土村講起了。」
香土村就是在南區工廠污染事件中被荼毒的村落之一,也是顧承文掙出第一桶金的老家,當然徐海震、蕭繹琛和李慧茹也生在那裡。
顧瑤一頓,有些詫異的看向他,心裡的第一反應就是,徐爍是從哪裡得知的香土村的舊事,她是從沒有從顧承文和蕭繹琛口中提過的,難道是徐海震告訴他的,還是他從上次帶回的那些資料里發現的?
蕭繹琛沒有接話,神情也不像是否認。
徐爍繼續說:「這個故事距離現在有點遠,調查的過程也屢屢受阻,要是在拼湊的過程中有什麼說的不對的地方,希望蕭叔叔能隨時糾正。」
「三十多年前,您和我父親以及顧承文,都在香土村生活。你們三人友誼深厚,志向高遠,曾經一起立下豪言壯語,要在江城這個地方干出一番事業。我父親去考了警校,您決定學醫,唯有顧承文一時不知道該學什麼,那時候江城還沒有什麼工商管理之類的專業。您和我父親都如願考上自己心儀的學府,顧承文也隨便考了一個,但那不是他想去的,所以根本沒去報道,就整日在村子里消磨度日。後來,我父親跟著爺爺奶奶搬離了香土村,那一年,南區工廠也開始動工,所以他們一家並沒有感受到後來污染所帶來的問題。」
「又過了兩、三年,村子里開始有人生病,從老到小都有,大部分人都選擇在南區的小醫院裡隨便看看拿點葯,少數人進城去看病,拿回來的結果說是『癌症』。香土村的人沒聽過什麼叫『癌』,只是大約明白這個病不好治,要花很多錢,還未必治得好,所以大家都選擇吃點葯維持。」
「蕭叔叔你當時大部分時間都在江城的醫學院,正是課業和實習最忙的時候,你自然也不會有時間去聽父母念叨村裡的變化,直到你的父母也得了病。」
說到這裡,徐爍頓住了,只是帶著詢問的目光望向蕭繹琛。
蕭繹琛彷彿自嘲的笑了一下,接著說:「我父親確診是癌症的時候,已經到了中晚期,他體內的癌細胞擴散得非常快,已經蔓延到淋巴。在這之前,我父親的身體一向很好,他氣血很旺,又愛運動,就是有個毛病,凡是生病不管大小都拒絕上醫院,就在藥房里買點葯對付著吃。他那個人也十分能忍,要不是實在疼的受不了,我母親也不會將電話打到醫學院里來。」
這之後的事可想而知,蕭繹琛把父親接到江城醫院做檢查,檢查結果嚇了他一跳,好半晌說不出話。
等他再一問父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難受的,才知道也不過就是兩、三年的事。
那時候基因檢測的技術還不夠完善,但是就算不做基因排查,蕭繹琛也非常確定他父親的癌症不是來自上一輩人的遺傳。
在父親接受治療的時候,蕭繹琛聽著母親念叨著香土村這段時間來的變化,她說也許就是人老了,該生病了,也可能是村裡的水有問題,喝著那個味道不太對,不少村民都跟著生了病,連莊稼都長得沒有以前好。
蕭繹琛一聽這話,頓時想到三年前落成的南區工廠。
香土村的村民們大部分都沒有這方面的常識,曾經也有人將工廠和水質的變化聯繫到一起,還去工廠里問過,去村政府反應過。
村政府也很快就給了反饋,還去工廠調查過,工廠方面也非常積極配合,出示了一份資料,證實他們的確將一些礦物質排放在附近的水源中,但那些礦物質對人體並無危害,而且劑量甚微,那是他們在經過幾次過濾處理之後才排放出來的。
至於水的味道改變,就和這些礦物質有關。
工廠甚至聲稱,有了這些礦物質,這些水喝了之後會更有利於人體,直接裝瓶就能當礦泉水了。
南區工廠的說辭要是放在今天,肯定貽笑大方,但是在三十年前,還是香土村這樣一個地方,媒體網路還沒普及,村民們乍一看到厚厚的一疊資料,又聽到工廠方面各種天花亂墜的說辭,很快就打消了疑慮。
南區工廠也知道光是動動嘴皮子也不夠,那次解釋之後還非常大方的拿出一筆錢,分派到各家各戶,每家都分到了大幾千,這放在三十年前可是不少了。
這件事被蕭繹琛的母親念叨了一遍,蕭繹琛越聽心裡越覺得南區工廠有鬼,可他也清楚就這樣直接跑去問根本不會有結果,索性便不聲不響的回了一趟香土村,在工廠附近幾個水源處採取了樣本,尤其是工廠排放出來的污水一併採集回去。
蕭繹琛在實驗室里做了一番測試,結果是,南區工廠排出來的污水根本沒有做過任何過濾處理,有害金屬物的比例嚴重超標,這些有害物被附近的水源中和稀釋,雖然已經減少了分量,可是人長期飲用一定會出問題。
也就是說,香土村這三年來出現了一批癌症患者,和這工廠排放的污水有直接關係。
這是必須要反映——這是蕭繹琛的第一個想法。
可是該和誰反映才有效,該怎麼辦才能徹底根治這個問題,而不是又一次被工廠敷衍了事,蕭繹琛也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
他最擔心的就是,南區工廠一旦聽到風聲,就會立刻開始改良排污問題,等到有關部門去檢查,發現一切都在指標之內,這事將來就不可能再去反映第二次了,而南區工廠也可以將自己和村民們的病徹底摘乾淨。
蕭繹琛思來想去,便想到了他當時最好的朋友顧承文。
顧承文也在香土村住,又是積極地村幹部,他父親就是村代表,如無意外他將來也會是。
那時候,顧承文年輕力壯,還沒什麼癥狀出現,唯一的問題便是他在外面有幾個相好的,懷孕之後沒有一個順利的,幾乎都小產了。
這些女人里就有一個成功的把孩子生了下來,便是柳玲玉,可惜先天不足,生下來就有心臟病,視力和聽力也有缺陷。
柳玲玉無所不用其極的想嫁到顧家,顧家在當時的香土村不僅地多,而且有些家底,加上顧承文長得英俊,腦子活絡,說話辦事都很有一套,姑娘們明裡暗裡都挺喜歡他。
蕭繹琛原本是不知道這件事的,顧承文受異性歡迎也不是第一天了,要不是蕭繹琛的母親突然提起來,說這兩年南區那家福利院收了一些棄嬰,有人說彷彿看到柳玲玉也出現過在那邊,好像還把一個嬰兒扔在門口了。
還有人說,顧家三代都是單傳是有原因的,在顧承文之前,他父母也曾生養過幾個孩子,都沒活到三歲,顧承文是特別找了人算了命,說他命硬,只要能活到六歲,此後一生都會順順利利,平步青雲。
不過這些風言風語大家也就是聽聽,傳過一陣就散了。
只是蕭繹琛聽了卻暗暗記在心裡,很快就找到顧承文,沒提柳玲玉和孩子的事,只是有一說一的把他的化驗報告解釋給顧承文聽。
顧承文聽了,當場拍案而起,暴跳如雷,還擼袖子說要跟這家工廠算賬,要給村民們討個公道。
蕭繹琛的心一下子就放了大半,頓覺找他來商量是沒錯的。
聽到這裡,其實徐爍和顧瑤也已經猜到後面的大概,只不過這一段的細節,還真不是他們能查出來的,非得蕭繹琛這位當事人才能知曉。
蕭繹琛說到這裡停頓片刻,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意思,反倒拿起腳邊的一瓶礦泉水喝了兩口。
然後,在兩人的注視下,他擰上瓶蓋,問:「我聽老金說,你們上次進來還穿了防護服?」
隨即他又是一笑:「放心,顧承文十年前都能在這裡弄個手術室,十年後就更不會有事了。」
顧瑤聽了,很快追問:「三十年前呢,在這家工廠里工作的工人有事么?」
蕭繹琛說:「如果防護得當,下工后儘快換掉吸附有害物質的工作服,洗個澡,一般來說不會有大問題。」
徐爍接道:「但是根據我們找到的資料顯示,三十年前這家工廠並不太注意這方面,三、四年間已經出現了工人因為防護不好,而出現的職業性中毒和塵肺。」
蕭繹琛說:「工廠內和村裡都相繼有人生病,工廠的管事也知道這事必須要儘快處理,所以在我們行動之前,他們就勸退了一批身體出現問題的工人,還給了一筆遣散費。」
聽到這裡,顧瑤想了想,很快說:「如果我沒記錯,金智忠應該就是這個時候去做了電工?你們就是因為這件事才認識的。」
蕭繹琛似乎冷笑了一下:「顧承文說不要打草驚蛇,一定要先掌握內部的資料作為證據,才能避免被工廠方面再次敷衍過去,這一點我是贊同的,而且這方面該如何操作,他一向比我明白,我那時候一門心思在我父母的病和醫學院的課業上,根本無暇去管怎麼整垮一家工廠。」
徐爍說:「但您沒想到,顧承文說一套做一套,他表面上要為大家討說法,背地裡卻和工廠方面沆瀣一氣,反過來挖村民的牆角。」
這後面的事,顧瑤和徐爍先前的調查里已經拼湊的七七八八。
顧承文收買了金智忠,拿到了廠子里的一些資料,但那些資料並不足以撼動這家工廠的存留,反倒可以先敲一筆竹杠。
顧承文找工廠的管事談判,管事也非常痛快,給了他一筆封口費。
但顧承文並不是貪圖小便宜的人,他那時候就看的很長遠,要掙就掙筆大的。
於是顧承文一邊拿了錢,一邊在村裡散播小道消息,將工廠和水源問題再次掛上鉤,漸漸的引起村民們的抗議和反彈。
事情一旦鬧大了,村民們就一定會推舉代表,顧承文有顧家這個為村民服務的金招牌在,自然一馬當先把事情攔下來。
工廠管事一方面沒想到事情鬧大的這樣快,一方面又不得不和顧承文二次談判,而且這一次顧承文還把蕭繹琛叫去了。
蕭繹琛站在一個醫者的角度,實事求是,工廠管事根本無力反駁,而且也看得出來蕭繹琛不是個能變通的人,何況他父母也是受害者,所以要談條件還是得和顧承文談。
就這樣,顧承文和工廠管事就一起背著蕭繹琛談妥了條件——表面上,工廠方面答應報銷所有村民們送來的醫藥費單,同時還要儘快做好污水處理,改善附近水源,但事實上,污水處理好做,水源改善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吃力不討好,工廠方面才不會填這個無底洞。
在答應這個條件之後,工廠方面還提出了自己的訴求,希望顧承文和蕭繹琛不要將水污染的事去村裡說,還希望他們平復村民的猜忌,告知村民,他們的排污沒有問題。
蕭繹琛的第一反應是拒絕的。
顧承文當時的反應比他還大,直接當面要和工廠管事撕破臉。
工廠管事也急了,說他們已經同意了所有補償,要是把他們工廠逼絕了,大不了魚死網破,工廠倒閉,他們一分補償都沒有!
自然,以顧承文的性格來說,這就是一場戲。
顧承文和蕭繹琛離開工廠后,首先要面臨的問題就是如何給村民們交代——難道告訴大家,這家工廠的確有問題,但是現在撕破臉了,一分賠償拿不到么?
要是村民們齊心合力,整的工廠倒閉,這也不是沒可能,只是需要一個很長的周期,不少村民都身懷絕症,病怏怏的,為了看病掏空了本就不富裕的家底,眼瞅著活不了兩年了,還要在臨死之前鬧這麼一出?
想起這些,蕭繹琛已經知道必須要向現實低頭了,這時候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顧承文「冷靜」下來,提出一個緩兵之計。
按照顧承文的意思是,要是非要魚死網破,那些得病的村民知道了自己是被毒害的,年輕的還好說,年紀大的一個氣不過,當場過去都有可能。
反正村民們知道不知道真相,事情都已經這樣了,他們已經得了病,鬧不鬧,鬧多大,病都還在,倒不如先答應工廠方面,先把錢拿了去治病。
這之後,工廠方面治理了水源,沒得病的人也有了保障。
反正他們手裡已經有了工廠的把柄,將來想把事情翻出來,也隨時可以翻,要是工廠治理水源不當,他們想什麼時候都可以。
眼下第一重要的還是救命治病的錢啊!
其實這套辦法蕭繹琛是不願執行的,可是不這樣辦又能如何呢,他沒有更好的辦法,黑白分明的理想主義不適用於這件事。
何況在學醫之後,蕭繹琛經常要面臨疾病給人類帶來的毀滅性傷害,明知道病人時間不久,卻還是得提供治療方案,還要在兩種都不會治癒疾病的治療方案里選擇一個。
眼下,蕭繹琛面臨的還是同樣的選擇。
顧承文的辦法固然不夠好,可是反過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村民們真相,讓他們鬧歸鬧,鬧過之後好吃好喝安靜等死算了。
無奈之餘,蕭繹琛選擇了沉默,餘下的事都交給能說會道的顧承文去張羅。
聽到這裡,顧瑤問:「這樣說來,這件事應該已經平息了,那怎麼後來工廠還會跟村民們購買土地使用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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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交代完南區工廠的事,就走本文的最後一個轉折~結局已經在揮手了!
ps,結局不好寫,我要把前面的再看一遍,不然好多細節都忘了,別催我,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是最想早點完結的那一個。
紅包繼續么么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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