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

番外九

若不是虞蒸蒸快一步攥住了他的手,他已經將外袍褪了下來。

她也不知道他為何能將如此下作的舉止,做的這般行雲流水、從容自得。

她瞪大了雙眼,咬牙切齒道:「我要吃雞蛋,雞蛋!」

容上『哦』了一聲,將玉帶又系了回去,面色自然的坐在榻邊,用瓷湯勺舀了一口紅糖水,放在嘴邊吹了吹:「趁熱喝。」

虞蒸蒸見他像是沒事人一般,反倒是她滿面通紅,羞的恨不得打個地洞鑽進去,心裡一下便不平衡了。

容上將湯勺送到她唇邊,她卻閉緊了牙關,態度惡劣的別過頭去:「不想喝了。」

看她像是小孩子似的鬧彆扭,他唇角微揚,也不強迫她喝,只是收回了湯勺,把那一口湯送進了自己的嘴裡。

虞蒸蒸用眼角斜睨著他,本以為他會千方百計的哄她喝下去,誰料他連個屁都沒放一聲,就自顧自的喝起了給她煮的紅糖水。

明明他已經按照她說的話去做了,可不知為何,她卻感覺自己更生氣了。

她想都不想,伸手便去跟他奪碗:「這是我的!」

容上挑了挑眉:「你說你不喝了。」

虞蒸蒸一腳踹在他屁股上,額間的青筋突突跳動:「滾出去,你個煩人精!」

他順從的站了起來,朝著殿門走了幾步,也不知想起了什麼,腳步驀地一頓:「裴護法在殿外,可要弟子侍候師尊更衣?」

一聽他提起『更衣』,虞蒸蒸便忍不住回憶起了昨夜,她拎起瓷勺子扔下他的腳下:「我便是光著,也不用你管!」

容上微微頷首:「弟子告退。」

虞蒸蒸大放厥詞的時候很痛快,可沒過多久,虞蒸蒸就被自己的話打臉了。

她發現她的衣裳全部不見了,殿內的衣櫃里空空如也,一件衣裳都沒給她留下。

殿內傳來撼天震地的怒吼,而罪魁禍首正站在門外,斜倚在漆紅的柱子上。

他把玩著手中的菩提子佛珠,神色淡淡道:「準備的如何了?」

裴前恭聲道:「已準備就緒,有那天罡陣引雷,仙尊定能安穩渡劫。」

說罷,他猶豫片刻,小心翼翼的問道:「王上,那六個面……呃,六個侍從該如何處置?」

依著王上的脾性,那六個面首大概會被千刀萬剮,割成一片一片的,再剁成肉餡喂狗。

容上捻著佛珠,薄唇輕啟:「不用管他們。」

裴前:「???」

他滿臉震驚,彷彿聽見了什麼驚世駭聞。

王上已經接受他們了?

所以他們即將要過上一家八口的幸福生活了?

容上自然不知道裴前在腦補什麼,他轉身朝著石階下走去,還未走出幾步,便又停住了腳步:「喚個女弟子來,將那套衣裙送去。」

裴前垂首應了一聲:「是。」

殿內的咆哮聲還在繼續,他忍不住望著那道白影嘆了口氣。

明明暗中為仙尊付出了那麼多,可王上卻總是把自己想成無惡不赦的魔鬼,生怕仙尊知道實情后離開他。

王上知道仙尊一定會在昏禮前去見山水,為了保護仙尊,便和天帝用神女的元神做了交易。

天帝是個陰險狡詐之人,自然不會輕易相信王上。

而王上為了讓天帝相信,他手裡真的有神女的元神,便將自己的元神取出代之。

只差那麼一點點,王上險些就因為剝離元神而灰飛煙滅。

說出來旁人怕是不會相信,猶如地獄惡鬼般存在的鬼王,拼上魂飛魄散,永生不得轉世的風險,只為滿足仙尊想見山水的心愿。

緊接著,王上便開始為仙尊的解藥行走奔波,只在短短一日之內,他就綁架了整個修仙界最頂尖的醫修。

醫修們不眠不休,終於連夜趕製出了解藥。

可笑的是,這解藥服下之後,雖然能解除毒性,可後遺症卻是筋骨軟化。

隨著日子推移,過不了三五年,她便會半身不遂,往後這輩子只能躺在床榻之上,像只軟骨蟲一般苟延殘喘。

不吃解藥會死,吃下解藥會殘,這是個無解的死局。

唯一能保她無恙的,就是王上的元神。

王上絲毫沒有猶豫,跟他們交代完後事,便直奔歸墟山,他將修羅王一眾人斬草除根,為仙尊鋪好退路。

鬼宗門留下的是忠誠的門徒,歸墟山內藏有無盡的財寶,甚至連欒殿內的床榻,都是王上親手挑選布置。

在仙尊離去的第八日,王上服下禁藥,雙目重見光明。

王上去見了仙尊,回來后正襟危坐,徹夜無眠,提筆寫下一封遺書。

遺書交給了裴前,道是他七百年內未歸,便將此信交於仙尊之手。

裴前不知道信里寫了什麼,只能看到信封上的四個大字——夫君親筆。

直到王上引爆神識,裴前才明白那句『七百年未歸』是做何意。

在神族犯了滔天大罪的神明,會被剝離出神識。

而失去神識的神明,便會化作凡胎,死時猶如承受千刀萬剮之刑,令人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王上雙手沾滿人血,生前罪孽深重,熬過這非人的折磨,死後去了陰曹地府,也要被投入十八層地獄道道輪迴。

別說是七百年,便是七千年,王上也不一定能再世為人。

相比起那無休無止的酷刑折磨,取出元神后,短暫的魂飛魄散就變得如此舒適愜意。

可王上為了能與仙尊重逢,還是選擇了前者。

幸好王上沒有死。

當裴前再次見到他時,已是三年之後。

他躺在冰棺里,脖子以下都動彈不得。

那是裴前一生引以為傲的天神啊。

當時卻毫無尊嚴的癱瘓在冰棺內,每日只能依靠米粥存活,脆弱的像是折斷翅膀的昆蟲。

裴前好不容易等到他變為正常人,又恢復了過往的記憶,他要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去六界尋找消失已久的天罡陣。

不為旁的,就是因為知道仙尊即將要渡劫飛升,怕仙尊挨不過那三道天雷。

王上從頭至尾,只做過一件傷害仙尊的事情。

可王上也只是不願仙尊忘了他。

僅此而已。

裴前擦了擦微紅的眼眶,走到門前應了一聲:「仙尊,您稍等片刻,屬下這就命人給您送去換洗的衣裙。」

聽到裴前略顯沙啞的嗓音,虞蒸蒸怔了怔。

她不就罵了容上兩句,裴前怎麼還哭了?

她抱著紅糖水吸溜了兩口,想了半天也沒想通,自己到底是哪裡戳到裴前的淚點了。

一碗紅糖雞蛋水灌進肚子里,祛除了體內的寒氣,虞蒸蒸感覺渾身都輕鬆了不少。

有女弟子送來了乾淨的衣裙,她昨晚幾乎一夜沒睡,今日又沒什麼事情需要處理,索性便蓋好褥子,沉沉的睡了個回籠覺。

也不知她睡了多久,窗外震耳欲聾的雷雨聲將她驚醒,她隨手套上衣裙,連傘都顧不得打,便焦急的衝下了欒殿。

她憑著記憶,闖進了容上暫居的寢室。

漆黑的夜空電閃雷鳴,一道道藍白色的閃電應聲劈下,容上坐在榻上,面色蒼白的繃緊了身子。

十餘萬年的陰影,怎能是短短數年能消除掉的。

一聽到響徹雲霄的雷電聲,他就會想起那無數飽受折磨的日日夜夜。

黑暗逐漸將他侵吞入腹,那些被他殺戮過的冤魂,用力鎖住他的喉嚨,一張張布滿鮮血的臉龐,圍繞在他身邊面目扭曲的獰笑著。

虞蒸蒸將燭火點燃,慌張的跑了過去,攥緊了他冰冷青白的大掌:「容上,你怎麼樣?」

容上眸光略顯凝滯,許久才回過神來。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師尊怎麼來了。」

見他又開始演戲,她也沒有和他計較。

她將蠟燭立在柜子上,蹲在他身旁,用雙臂圈住了他的腰身,隨口胡扯道:「做噩夢了,我害怕。」

容上垂在身側的手臂輕顫,握緊的手掌鬆開又握緊,也不知猶豫了多久,才將大掌覆在了她的頭頂:「夢都是假的,作不得數。」

虞蒸蒸將下頜抵在他腿上,微微側過頭去,仰著脖子看向他:「那你呢,是真的還是假的?」

燭火映出她清澈無瑕的雙眸,容上看著她的眼睛,卻是一句謊話都說不出來了。

同樣受到盧夫人的荼毒,她依舊不改本心,而他卻墮落進深淵萬丈,雙手沾滿血腥,成為人人懼怕的魔鬼。

他自私,他殘忍,他薄情寡義,他鐵石心腸。

甚至為了讓她記住他,他不惜令她身陷險境。

這樣的他,憑什麼配擁有她?

是了,他不配。

可他還是要自私的將她囚在身邊。

因為他愛她。

容上對上她的眼眸,毫不退避的笑道:「師尊又在說胡話了。」

虞蒸蒸沒再說話,她將腦袋平躺在他腿上,輕輕捉住他的雙手,用自己的體溫去焐熱他冷冰冰的手掌。

窗外雷聲連天,滾燙的溫度從掌心滲入血液,容上的眼前卻沒再生出滲人的臉龐。

他看著她乖巧的面容,像是想要抓住什麼似的,又將她的小手叩緊了些。

時間轉眼過去了兩個多月,虞蒸蒸沒再去試探容上,容上也絕口不提之前發生過的事情,兩人倒是十分默契。

虞蒸蒸忙著準備渡劫的事,那五個面首卻死活不長眼,整日往她身上湊。

不等她做什麼,他們幾人便輪番的竄稀嘔吐,不過幾日的時間,白嫩的臉蛋便蠟黃蠟黃的了。

她用腳趾頭也知道是誰幹的,誰能想到昔日以心狠手辣而著稱的鬼王,如今卻變成一個拈酸吃醋的幼稚鬼。

倒是那眠矜安分了一段時日,自打那日之後,虞蒸蒸都沒怎麼見到過他。

虞蒸蒸望著水缸里的白色曇花,伸手撩撥了兩下清水:「裴前,你看看這花瓣,是不是要開了?」

裴前仔細的觀察一番,點頭贊同道:「好像是快開了。」

她聽到這話,卻忍不住嘆了口氣。

天雷降至,她也沒信心能渡過天劫,只是不知道她還能否親眼看著曇花盛開,迎接山水的重生。

也不知為何,想著想著,眼淚就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裴前一愣,連忙遞上錦帕:「仙尊,您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她最近掉眼淚的頻率,比以往多了不知多少倍。

虞蒸蒸吸了吸鼻子:「我都快被雷劈死了,你說我有沒有心事?」

這是她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憂心,裴前剛要將天罡陣的事情告訴她,她便在他之前開了口:「聽說你寢殿里遭賊了?」

裴前臉色發綠,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他跟在王上身邊數萬餘年,不光是王上得力的左右臂,在六界之中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結果昨日卻被個不知名的小賊偷了東西。

雖然很丟人,但既然虞蒸蒸問起了此事,他自然要如實稟告:「下人正在清點失竊之物,仙尊放心,這兩日屬下必定將那小賊擒住。」

話音未落,殿外便有下人前來稟報:「裴大人,您壁畫之後的櫃盒,似乎被人動過,怕是需要大人親自查認一番。」

一聽這話,裴前有些急了。

若是旁的東西丟了也就罷了,這櫃盒裡裝的是王上交給他的遺書。

雖說那遺書是用不上了,可到底是王上交付之物,他怎能給弄丟了?

裴前心急如焚,又不敢輕易離開虞蒸蒸身邊,這幾日正是渡劫的緊要關頭,那三道天雷隨時都有可能會劈下來。

王上到人界給她買橘子去了,約莫還得半個時辰才能回來,雖然有天罡陣引雷,但身邊有個人陪著總歸還是要安心些。

虞蒸蒸見裴前一臉便秘之色,拿著他的手帕擤了個鼻涕:「你又不能幫我扛雷,去一趟不過片刻,你快去快回便是了。」

裴前一想,她說的還挺有道理。

欒殿離他的寢殿不遠,只要他派人守著她些,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他點點頭,認真叮囑道:「仙尊不要亂走,就在寢殿里等著,屬下很快就會回來。」

說罷,他將身邊兩個修為深厚的下屬留在殿外,一陣風似的踩著劍飛遠了。

虞蒸蒸覺得裴前有些大驚小怪,她倚在美人榻上,捧著枸杞紅棗茶,賞著窗外的一株株紅梅。

那紅梅是容上栽的,因為她說殿外空蕩蕩的,連點花香都沒有,他便從人界移了幾十株紅梅,每日悉心澆水照料。

原本欒殿冰寒至極,四季連綿大雪,根本養不活任何植物。

但自打容上回了歸墟山之後,這欒殿外的大雪便停住了,連覆在欒殿上下的冰霜也都融化了。

這些移過來的紅梅基本都活了,在這冬日裡瞧著也算是賞心悅目。

虞蒸蒸呷了一口熱茶,滿足的發出一聲輕嘆。

她最近胃口不大好,吃些青梅橘子便能緩解一些,容上去給她買橘子了,過不了多大會兒就能回來。

等他回來了,她便讓他把橘子榨成橘子汁,屆時放進冰窖里冷藏半個時辰,做成冰棍的樣子。

她正想著,殿外卻傳來了腳步聲,她歡喜的探過頭去:「我的橘子買回來了……」

當她看到眠矜的臉,那燦爛的笑容瞬時凝固住。

眠矜穿著一身墨色長袍,一襲長發垂於身後,他手裡攥住一支玉簫,嘴角噙著冷笑,與以往的形象天差地別。

他鬢角帶著凌厲之氣,眉梢微微挑起:「很失望嗎?」

聽到他略顯譏諷的語氣,虞蒸蒸忍不住蹙起了眉頭:「你吃錯藥了?」

眠矜懶得與她廢話,直接從手裡甩出去一封書信:「若是想要知道容上的秘密,便去聖泉天階找我,我只等你一炷香的時間。」

虞蒸蒸看著落在腳下的信封,又瞥了一眼眠矜遠去的身影,遲疑了半晌,她終是面色猶豫的彎腰撿起了信封。

只見信封上寫著四個大字——夫君親筆。

※※※※※※※※※※※※※※※※※※※※

甜菜筆下的容上,從頭至尾一直都是個偏執的神經病,他有時候的確很自私,因為對他來說,愛不是放手,而是佔有和毀滅

他沒有安全感,就想要握緊一切能握住的東西,他裝失憶去騙蒸蒸,何嘗不是知道他做錯了?

他只是太害怕失去她了

所以番外後續不會虐容上和蒸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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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文女配不想死[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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