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三公主往日里看某個人不順眼的時候,一般都會使些小手段為難人,既讓崇德帝和丁皇后挑不出什麼不是來,又能給自己出口氣。
因她身份高,她的這種小手段,可謂是無往不利。沒想到這一次,她還沒真正讓韓夢沁嘗到苦頭,韓夢沁就倒下了,她真是沒有見過韓夢沁這樣不顧自己儀態的人!果然是小地方來的人,哪怕是皇后之女,也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小家子氣!
「你給本宮起來!你若仗著自己的皇后之女,不願給本宮行禮,你就直說!何必這樣裝腔作勢的,搞得好像本宮在欺負你似的!」
丁皇後派來的宮女太監聞言,面上露出些不忿之色來。這三公主分明就是在故意折騰韓夢沁,還好意思反咬一口。宮裡宮外,誰不知道三公主最是囂張跋扈?
終是有人忍不住站出來道:「公主殿下,皇後娘娘還等著見韓小娘子呢。若是韓小娘子遲遲不到,皇後娘娘怕是要等急了……」
三公主聞言,危險地眯起了眼:「你這賤-婢,竟敢拿母後來壓本宮?莫非,你們覺得,這位韓小娘子連給本宮好生行個禮,都是浪費時間?」
「奴婢不敢。」
「公主別生氣,我這就重新給公主行禮。」韓夢沁在貼身婢女的攙扶下從地上爬了起來,又是標準的一禮:「公主殿下若是還不滿意,讓民女重新向您行多少次禮都是應該的,絕不會有人說您對下苛刻。」
明明是再謙卑不過的話語,三公主卻硬生生從那句話中聽出了威脅的意味。
她本就因為自家母妃和外祖父受罰之事心情不好,韓夢沁的挑釁更是讓她火冒三丈:「放肆,竟敢對本宮這樣無禮!來人啊,給本宮掌嘴!」
就在崇德帝派來的人看不下去,準備出面制止這一幕之際,一個稍顯稚嫩的聲音傳來:「三姐姐,你這是在做什麼?你這樣大張旗鼓的教訓人,是又有哪個下人惹你不高興了么?三姐姐可別總是這樣大動肝火,上回父皇才讓你稍微收斂點脾氣呢。」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丁皇后所出的七皇子。七皇子站在三公主的面前,比三公主矮了半個頭,但氣勢卻比三公主要強上不少。
七皇子五官生得很精緻,眉眼像極了丁皇后,其他地方卻是隨了崇德帝。他看起來約莫十一歲,看起來卻頗為穩重可靠。明明他是弟弟,三公主是姐姐,但三公主看起來倒對他頗為忌憚。
三公主還未來得及回答,七皇子已經帶著兩名太監走到了韓夢沁跟前,板著一張臉嚴肅地道:「原來被三姐姐你訓斥的人不是奴婢——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就是我在宮外的那個姐姐吧?不知韓姐姐是如何得罪了三姐姐,導致三姐姐這樣生氣?」
「不管怎麼說,韓姐姐也是個官家女,三姐姐像對待奴僕似的對韓姐姐呼來喝去,動輒掌嘴,恐怕不大妥當吧。且看在母后與我的面子上,便是韓姐姐做的有什麼不妥之處,三姐姐也該寬容幾分才是。如今三姐姐對韓姐姐這樣苛刻……怕是絲毫不把母后與我放在眼裡吧!」
七皇子一上來就給三公主扣了幾頂大帽子。
許是家學淵源,從丁皇后,到韓夢沁,再到七皇子,都是口齒極為伶俐之人,跟人唇槍舌戰,就沒輸過。
三公主掰扯這些道理從來都掰不過七皇子,每次她與七皇子起了衝突,受罰的總是她。
這一次,難道又要演變成何種局面?三公主不甘心。
「她不肯好好向我行禮,我還不能罰她了?罷了,知道她才是你姐姐,你自然向著她。趕明兒指不定該換我這個皇家公主向她行禮了!」
七皇子到的時候,韓夢沁正維持著第二次行禮的動作。
七皇子聞言,走到韓夢沁跟前仔細看了看,才道:「韓姐姐她行的禮明明很標準,三姐姐非說她不好好向你行禮,莫不是在刻意刁難人?罷了,橫豎於公公也看到這一幕了,誰是誰非,父皇自然會知道的,三姐姐也用不著費盡心思顛倒黑白了。」
三公主一抬頭,這才注意到,原來,在這兒的人不止丁皇後身邊的宮女太監,還有崇德帝身邊的人。
七皇子拉著韓夢沁的手,讓她站直了身子,而後對三公主道:「母后還在等著韓姐姐呢,我這就帶韓姐姐去見母后。」他頓了頓,道:「三姐姐,日後,別再讓我看到你欺負韓姐姐。」
韓夢沁曾經設想過很多次,她與丁皇后重逢,與七皇子初相見的情形。在丁皇后的書信中,七皇子是一個聰慧可靠的小小男子漢。
但是,再怎麼聰慧,也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啊。在韓夢沁的心中,七皇子是她需要保護和寵愛的弟弟。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第一次見面時,七皇子居然會以保護者的身份出現在她面前,替她教訓了故意刁難她的三公主。
這種發展可真是……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七皇子拉著韓夢沁的手,他胖乎乎的手掌心,讓人感覺暖暖的:「姐姐,我想見你,可是想了很久了。我之前雖未見過你,但母后與我說過很多跟你有關的事。今日一見你,你果然比我想象中更加優秀。」
他的話語中,帶著些小激動,終於有了幾分孩子的樣子,跟方才在三公主面前的表現截然不同。
韓夢沁聞言,勾起了唇角:「我也一直期待著與你的見面,弟弟。上次,你在書信中告訴我,你很想看看我在集會上買到的那件手工工藝品,這回我特意給你帶了一個,一會兒給你。」
「好。」
兩人雖是第一次見面,卻絲毫不顯生疏,聊了沒幾句以後,便熟稔了起來。
當然,這也與他們這些年不曾間斷的書信往來有一定關係。因為這周圍還有外人在,他們之簡單聊了幾句,並沒有透露太多的信息。
很快,鳳儀宮就到了。
「走吧,姐姐,母后在裡面等你呢。」
明明韓夢沁對於這一天期盼已久,但事到臨頭,她竟有一份近鄉情怯之感。也不知道,如今的丁皇后,與她記憶中的那個母親,有了怎樣的變化。
七皇子見韓夢沁遲遲不邁步子,偏過頭,不解地道:「姐姐?」
韓夢沁深深吸了口氣:「這就來。」
當她跨過那道門檻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雍容華貴的女子。
丁皇后離開的時候,韓夢沁年紀還小,又隔了十多年,其實,丁皇后的樣貌,在韓夢沁的心中,早已模糊了。但韓夢沁還記得丁皇后當初那溫婉慈愛的樣子。如今的丁皇后,眉眼間依舊有著令韓夢沁所熟悉的溫柔,唯有通身的氣度與從前有了雲泥之別。
韓夢沁一時踟躕著,有些不敢靠近。
「沁兒」。丁皇后在看到韓夢沁的一瞬間,就喚出了她的名字:「快過來,讓阿娘好好看看你。」
不知怎麼,聽到這話的韓夢沁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她撲入了丁皇后的懷中,將丁皇后擁得緊緊的。
在某些方面,丁皇后變了;在某些方面,她又沒變。
丁皇后回抱著韓夢沁,眼中隱約閃著淚光:「阿娘的沁兒,如今都長成大姑娘了。我還記得,當初我離開的時候,你才只有那麼一點高。哭著鼻子抱著我的腿,不讓我走。」
「小小姐,皇後娘娘一直都在念著您呢,皇後娘娘沒有一刻忘記過您。」丁皇後身邊兒陪著她進宮的心腹婢女姚黃亦紅眼圈兒:「知道您要回京了,她興奮得好幾日沒睡著覺。」
這些年來,丁皇後過得不容易,韓夢沁也同樣過得不容易。好在現在,算是苦盡甘來了。
雖說丁皇後身邊仍有強敵環伺,不能掉以輕心,但至少她現在能夠和自己的一雙兒女在一起,不必再承-受-骨-肉-分-離的痛-處。
「小小姐,皇後娘娘,你們可別再哭了。今兒個可是個好日子,咱們很該笑一笑才是。」那姚黃說著這樣的話,自個兒卻也是淚流滿面。
七皇子見母女倆自顧自地追憶往昔,倒把自己給撇下了,頓時撲過去抱住了丁皇后的另一條腿:「阿娘,姐姐沒回來之前,您就一直念叨著姐姐。如今姐姐回來了,您心裡頭就只有姐姐,沒有兒子了,兒子可不依。」
在親近之人面前,七皇子向來十分放鬆,就像個真正的孩子一樣。也唯有在崇德帝以及後宮其他妃嬪和皇子皇女面前,他會表露出成熟的一面。
七皇子的這番話,多少沖淡了些離別之愁。丁皇后與韓夢沁聞言,都笑了起來。
丁皇后指著七皇子,親昵地對韓夢沁道:「瞧你弟弟,都多大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
韓夢沁則抿唇一笑:「弟弟這樣,很好。」
她早就發現了,她這個弟弟,看似孩子氣,實則聰慧又不失細心。
「弟弟放心吧,我是不會與你搶阿娘的。日後,你就多一個姐姐關心你了。」
「嗯,我知道,姐姐是最好的。」七皇子看著韓夢沁的目光中帶著些暖意。
雖然,能夠被他叫一聲「皇姐」的人有好幾個,但真正會關心他,為他著想的人,果然還是只有韓夢沁這個姐姐。所以,在他心中,也只有韓夢沁才是他的姐姐。
「說起來,今兒個姐姐本來早就該到了,偏偏遇到了三皇姐,被為難了好一陣兒。若不是兒子察覺到不對趕了過去,只怕姐姐就要吃虧了。阿娘,你可得好生教訓一下三皇姐啊,她最近行事越發沒有章法了。」
提起這事兒,丁皇后的眉頭一下子擰了起來。
時隔多年,好不容易才重新見到的女兒,居然被她的庶女給為難了,這對於她來說,怎麼也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
「瑞和從來不肯聽本宮的話,本宮與她到底隔著一層,雖說是她嫡母,到底也不好下狠手管她。日後,沁兒就離瑞和遠一些吧。」
當初王淑妃一心撲在兒子身上,對於女兒只知道一味溺愛,丁皇後作為嫡母,是可以插-手公主的教養之事,把三公主的性子給掰回來的。但她沒有這麼做,因為,費那麼大的勁兒,去幫助對頭把女兒教好,最後人家還不一定領情,這對於丁皇後來說,得不償失。
在丁皇后看來,三公主已經被養廢了一半了。若是在以往,她也懶得管三公主的事,可這一回,三公主竟欺負到韓夢沁的頭上,這是丁皇后所不能容忍的。
「皇上才罰了王淑妃和王家,瑞和就迫不及待地甩臉色給沁兒和本宮看,皇上定會覺得王淑妃心懷怨望,這才在無意間影響了她的女兒。」
「阿娘說的不錯,這件事看似咱們受了氣,但其實,從長期來看,咱們並沒有什麼損失。不過,姐姐,為了以防萬一,日後你若是要進宮,還是提前通知我一下吧,不管是誰來找茬,我都會保護你的。」
韓夢沁聽見這麼暖心的話,終於忍不住伸出魔爪,揉亂了七皇子的頭。
「對了,娘娘,您不是親自下廚為小小姐做了些愛吃的菜嗎?趕了這麼多天的路,小小姐肯定都沒好好吃東西,也沒有好好休息,咱們不妨先用膳吧。」
姚黃的這個提議,被丁皇后和韓夢沁很愉快地採納了。
很快,已經備好的吃食被一一端了上來。
「我記得,當初沁兒最喜歡我給你做的南瓜百合、鮮藕蛋羹、山楂糕幾樣吃食,今兒個我親自下廚為你做了這幾樣菜,一會兒沁兒你好歹給些面子,多吃些。」
當初,丁皇后嫁入韓家,雖帶著豐厚的嫁妝,但韓家的經濟狀況實在算不上好。丁皇後為了顧及韓家的顏面,便與韓通判等人一起同甘共苦,而沒有動用自己的嫁妝開小炤。那時候的丁皇后,總能費盡心思用有限的食材,做出各種好吃的東西來。
那是韓夢沁記憶中最美好的時光。
這麼些年了,韓夢沁自然不會一成不變。不止丁皇后,她的性格和喜好也變了不少。但那幾道菜,永遠都是她記憶中的一抹暖色。
丁皇后見她吃得開心,也展開了笑顏。
七皇子笑嘻嘻地道:「阿娘的手藝,可是連父皇都攢過的,姐姐你今日可有口福了。」
方才韓夢沁與七皇子聊了那麼會兒天,彼此感情越發親近,這時候也有了開七皇子玩笑的心思:「比不得弟弟,日日都有口福啊。」
「阿娘才不會每日都下廚呢,我也只能時不時地吃上一次阿娘親手做的菜。」
丁皇后挑了挑眉:「看樣子,平日里還是我委屈了你呢。我每回給你做了菜,你都不吭聲,我哪裡知道你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你要是真喜歡,跟我說一聲,我難道還會不給你做?」
七皇子聞言,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心想,這多不好意思啊。
父皇平日里教導他要喜怒不形於色,他只是在練習,嗯。
「好了,阿娘,您看,您都把弟弟說的不好意思了。」韓夢沁笑著為七皇子解圍。
「跟自個兒親娘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丁皇后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七皇子的頭:「這小子越長,越愛把自個兒的心思給藏起來,還不愛說實話,沁兒你可別跟著他學。」
「嗯。我一定不學他。」
七皇子在母親和長姐的雙重調侃之下,終於忍不住開始轉移話題:「姐姐,我也特意打聽了一下你的喜好,吩咐人給你準備了幾樣菜。你嘗嘗看,合不合你的口味。若是不和你的口味,我讓他們再改進改進。」
韓夢沁依他所言將那幾道菜挨個兒嘗了一遍,發現果然符合她的口味,心知七皇子也是費了不少心思的:「你有心了。」
這麼多年了,韓夢沁還鮮少有這樣開心的時候。
有了母親和弟弟在,她生活中缺失的那一角,彷彿終於完整了。
這一日,丁皇后在請示過崇德帝后,將韓夢沁留宿宮中,母女倆又說了不少的話。第二日,韓夢沁出宮的時候,七皇子還有些不舍。
丁皇后道:「又不是見不到你姐姐了,何必如此?你姐姐日後定居京中,咱們想要見她,多得是機會。」
「阿娘你自己還不是捨不得姐姐?瞧你,目光一直黏在姐姐身上,怎麼也看不夠。你用這話來勸我可沒有任何說服力。」
是啊,十餘年不見,只相處了一晚,怎麼夠啊?
就算丁皇后可以時常召見韓夢沁,可宮裡頭到底不比宮外,丁皇后每個月能見上自家閨女一兩次,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阿娘,放心吧,日後,我還有機會來給您請安呢。」韓夢沁道。
丁皇后聞言,擰緊了眉。誥命夫人當然有資格每月初一十五來給皇后請安,但韓通判只是個六品官員,其妻女按理來說是無權給皇后請安的。
等等……
丁皇后突然想起,韓夢沁已經與楚琛訂婚了。日後待韓夢沁與楚琛完婚,作為侯夫人,韓夢沁自然是有資格每月來給她請安的。
一想到好不容易才重逢的女兒很快就要成為別人家的人了——儘管這個別人還是丁皇后在幼時就為自家女兒定下的,丁皇后的心情仍然十分複雜。
但總體來說,丁皇后對於楚琛,還是十分認可的。把韓夢沁交給楚琛,她十分放心。
丁皇后想到的事,七皇子自然也想到了。
從未見過楚琛的七皇子,心中對於這個未來的姐夫,產生了些許抵觸之情。
他可是聽說了,當初這位武安侯得勝歸來之時風采不俗,京中有很多姑娘都對這位武安侯芳心暗許……也不知這武安侯靠不靠譜,他得好生替他姐姐觀察觀察才是。
這一回,崇德帝沒有見到韓夢沁。他本是想抽空見一見這個屢屢讓他驚訝的小姑娘的,可惜最近幾日政務繁忙,脫不開身。
雖然如此,在他忙完公務之後,還是將他派去接韓夢沁的那名太監叫到了身邊,向那名太監詢問詳情。最終,他對於得到的結果頗為滿意。
「照你這麼說,沁兒果然是個懂事知禮、進退有度的好孩子。她難得進一次宮,朕也不好讓她空著手回去。東夷國進貢的那些個珠寶還算看得過眼,就賞她兩匣子吧。唔,再將他們進貢上來的香料也給沁兒送一匣子去。」
那太監領命而去,心知崇德帝的這份賞賜,除了表達對韓夢沁的看重之意外,也是為了三公主所做的那些事而安撫韓夢沁呢。
三公主這脾性,當真是不知道讓人說什麼才好。逮著個身份低些的,就要欺負別人一把。
可韓夢沁又豈是一般人?不說她母親、弟弟和未婚夫的身份,單單隻說她自身,憑她的那些本事,就得到了崇德帝的重視,崇德帝又豈容三公主這般怠慢韓夢沁?沒得寒了人心。
韓夢沁才出宮沒多久,崇德帝就派人去將三公主和王淑妃訓斥了一頓。
他對三公主很是失望,同時,也認為,三公主的這個舉動不只是對丁皇后的挑-釁,更是對他懲罰王淑妃之事感到不滿,因此,他說的話,不免重了些,這也導致三公主對韓夢沁的怨恨更深了。
而張賢妃之女五公主在得知崇德帝將東夷國進貢的香料賞給了韓夢沁之後,也有些氣不順。
別人不知道這香料有多珍貴,她如何會不知道?
東夷國這香料極為難得,攏共才進貢了三匣子。
其中一匣子,崇德帝給了太后——這沒什麼可說的,就算崇德帝與太后之間感情再不好,該盡的孝道,還是得盡的。
第二匣,被崇德帝給了丁皇后,這也在情理之中。雖說五公主對丁皇后頗有敵意,但也不得不承認,除非崇德帝想被人指責寵妾滅妻,否則,是不大可能越過丁皇后,將那香料賞給別的妃嬪的。
第三匣香料,則被崇德帝給收了起來。
五公主算是公主里最得寵的那個了,她對於東夷國進貢的香料很感興趣,便央著崇德帝將最後一匣子香料賞給自己,當時,崇德帝並沒有立刻答應。但五公主覺得,只要她再去求一求崇德帝,那匣子香料必會成為自己的囊中之物。結果今兒個,那匣子香料,居然被崇德帝賞給了韓夢沁?她憑什麼!
她們母女連一匣子都沒有,憑什麼丁皇後母女可以一人一匣子?崇德帝也未免偏心得太過了!
在韓夢沁不知道的時候,她同時把宮中的兩個公主都給得罪了。
不過,基於不同的立場,哪怕韓夢沁不得罪她們,她們也絕不會給韓夢沁好臉色就是了。
張賢妃瞥了五公主一眼:「好了,把你臉上那表情收一收吧。不過是一匣子香料罷了,你的眼皮子可別這樣淺。若是將來,你兄長能成就大事,什麼樣兒的好東西得不到?」
香料是名貴,但在張賢妃眼中,也就那麼回事兒。唯有權勢和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你父皇現在極為看重和信任丁皇後母女,從這兩匣子香料上,就能看出他的態度,你可別傻傻地往你父皇的槍-口-上撞。」張賢妃警告地道。
「放心吧,母妃,兒臣懂得分寸的。兒臣也就是在您的面前,說一說這話。到了外頭,兒臣絕不會說半句韓夢沁的不是,兒臣才不會像三皇姐那麼愚蠢。便是要折騰那韓夢沁,起碼也得等到她失去了父皇的信任之後。」
五公主自己是不打算親自為難韓夢沁的,但她可以讓別人來對付韓夢沁。借-刀-殺人,是張賢妃的拿手好戲,五公主作為張賢妃的女兒,多少也學到了幾分張賢妃的手段。
「有些人手,可以用一用了。」
不久后,王岫雲便得到了消息,三公主因為韓夢沁而被崇德帝訓斥,就連王淑妃,也受到了牽連。
王岫雲心中本就對韓夢沁存有怨念,得知此事後怒不可遏。她想教訓教訓韓夢沁,一時卻想不到什麼好辦法。
平日里與她交情還不錯的一個人就給她出主意:「王姐姐,你要是真想給那韓夢沁一個教訓,不妨給她下個帖子,將她請來府上做客吧。到時候,姐姐你再請些身份尊貴的客人來,正好給她一個下馬威。」
京中的貴女們,可是最自矜身份的。
別看韓夢沁親娘和未來夫婿身份不低,可她自個兒目前的身份,到底上不得檯面。許多人甚至覺得,韓夢沁只是運氣好,才會有今日。可別想從這些人嘴裡聽到跟韓夢沁有關的好話。
這些人只會將韓夢沁無視到底。畢竟,沒有人能指望,一個六品小官之女會成為宴會的中心。
而一旦韓夢沁在宴會上有什麼不當的舉動,就會在京城中迅速地傳播開來。
王岫雲越想越覺得妙:「很好,這樣既可以給韓夢沁一個教訓,又讓人尋不到什麼錯處,說來,我這還是給了韓夢沁一個好機會呢!我要是不給她請帖,依照她一個六品小官之女的身份,可沒資格來參加我這宴會!就這麼辦吧!讓她別以為,她在她原來那一畝三分地兒能夠呼風喚雨,來了京城就一樣可以作威作福。京城中,她惹不起的人,實在太多了!你可真是給我出了個好主意啊!」
給王岫雲提建議的那個人勾了勾唇,眼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畢竟咱們是好姐妹嘛,你有看不順眼的人,我當然要幫你出主意收拾她!更何況,我也看她不大順眼呢。明明只是個芝麻官之女,卻想爬到咱們頭上來……」
在被不少人惦記上的時候,韓夢沁已經在丁府住了下來。
她的外祖母,是個極為和善的老人。外祖父雖脾氣有些剛硬,對她也算是真上了心。
在韓夢沁的馬車快要抵達丁府時,韓夢沁一眼望去,便發現兩個老人已經相互攙扶著,站在門口等她了。
韓夢沁記得,她上一次見到外祖父和外祖母,是在她四歲的時候。
那一次,是丁媃帶著女兒回娘家探親。韓夢沁這個外孫女兒一到丁家,就被丁家老兩口當成了寶貝,噓寒問暖,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必是先緊著韓夢沁,說是疼得像眼珠子一樣也不為過。
後來,丁媃要帶著韓夢沁回韓家的時候,韓夢沁哭著鬧著不願離開。丁家老兩口也是摟著韓夢沁,不捨得撒手。後來,還是丁媃出面安撫眾人,說第二年還會再帶著韓夢沁回來看望丁家老兩口,才作罷。
可惜,那時候誰也不知道,這一年之約,最後竟會因丁家被人陷害,硬生生拉長到了十幾年。
好在現在,韓夢沁終於再次回來了。
丁家老兩口為了能夠在第一時間看到韓夢沁,早早便在門口等著,見了韓夢沁,他們顯然很是激動,將韓夢沁摟入懷中,心肝兒肉地叫個不停。
韓夢沁在看到老兩口的一瞬間,也禁不住流下了淚。沒有人能夠在這樣深厚的情誼面前能夠毫不動容。
後來,還是丁家舅母聞言軟玉將他們給勸回了屋子裡:「沁兒這一路舟車勞頓,定然累壞了。父親和母親還是先讓她進去好生歇上一會兒,再慢慢與她說話吧。日後啊,沁兒就住在咱們家中了,父親和母親想什麼時候找她說話,都可以。」
知道韓夢沁要來京城,丁家舅母早早就在自家為她準備好了房間,一應用品皆很符合韓夢沁的喜好,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韓夢沁見狀,心中十分熨帖。與外祖家多年不見的生疏,也去了不少。
「舅母聽說你喜歡侍弄些花草,這屋子後頭就有一個小花園,你若愛種什麼,只管種。你就當這兒是自個兒家,有什麼想吃的,想玩的,只管來找舅母。」
丁家舅母看向韓夢沁的眼神十分慈愛。當初,在丁家最艱難的時候,所有親朋好友都對丁家唯恐避之不及,連她的娘家,都與她這個出嫁女漸漸斷了往來。也就只有丁皇后這個小姑子,和韓夢沁這個外甥女,在竭盡所能地幫助丁家。
丁皇后本就是為了丁家才進的宮,自不必提,韓夢沁小小一個人,種花賣了錢,也陸陸續續往丁家寄,逢年過節還給丁家幾個長輩寄些針線。她待丁家的這份心,令丁家老兩口與丁家舅舅、丁家舅母都感動不已。
感情都是相互的,韓夢沁待他們好,他們自然也待韓夢沁好。雖說丁家舅母壓根兒沒見過韓夢沁幾面,但在她心中,早就把韓夢沁當成了自家女兒。
「多謝舅母,舅母費心了。」
丁家舅母褪下手中的一對兒碧玉翡翠鐲,推到韓夢沁的腕子上:「這是舅母給你的見面禮,是舅母當初的陪嫁之一,你戴著玩吧。」
「這如何使得,既是舅母心愛之物,如何能給了我?舅母還是自己收著吧。」
韓夢沁入了丁家便知,丁家雖說底子還在,經濟狀況且算不上有多好。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畢竟,當初丁家曾有過那樣一段艱難的時間。丁家舅母為了替自家公公打點,為了維持家中生計,也變賣了不少嫁妝。如今,無論是丁家外祖母,還是丁家舅母,在穿戴上,都只能算是尋常罷了。
丁家舅母渾身上下最好的首飾,也就是這對鐲子了。最艱難的時候都沒有將這對鐲子賣了換錢,可見這對鐲子在她心中的分量。
「長者賜不可辭,沁兒你若還當舅母是你的長輩,你就收下吧。」
「……多謝舅母。」
「好了,都是一家人,就別再謝來謝去的了,倒顯得咱們生分。舅母先帶著你到府中各處看一看,熟悉一下環境,見一見你表嫂、表姐、表弟和侄子。過會子,你表哥也該回來了。」
丁家家風清正,人口結構十分簡單。丁皇后這一輩,只有她與她的兄長兩人。
丁家舅舅膝下有兩子一女,丁家大表哥丁昊琰比韓夢沁年長五歲,如今已結婚生子,兒子才剛滿周歲。
排在中間的丁家表姐丁琬琰只比韓夢沁大幾個月,已於前年訂了親事,本來去年就要成親的,只是不巧男方守了孝,這才耽擱了成婚的時間,待明年出了孝,兩人就會完婚。
年紀最小的丁家表弟丁琦琰,今年才不過七歲,正是活潑好動的時候,見了韓夢沁便「表姐」、「表姐」地喚著,對她熱情好奇的很,還追著她問一路上看到的景色。
表嫂性情爽利、表姐溫柔細緻、表弟活潑可愛,韓夢沁與他們很能處得來,不多時,便開心地聊到了一處。
「沁兒你這般會侍弄花草,恰好我這琬琰妹妹也是個愛花之人。日後啊,你們便可以好生交流一下養花的心得了。表嫂我雖是個俗人,卻也想跟你學一學這侍弄花草的手藝,好賺些零花錢。」
表嫂到底現實些,她知道這個新來的表妹會做生意,便認真地向她取經。
韓夢沁既然連遠親都願意幫襯,對待自家的外家,自然不會吝嗇,當下徐徐將養花之道說與表嫂聽,又對錶嫂說了,種出來的花根據品相不同,能賣多少錢,應該找誰來做這生意。最後,韓夢又表示,她可以贈表嫂和表姐幾盆花,做扦插之用。
韓夢沁在商界如今也建立起了一些人脈,若是表嫂想開點,她也是可以助表嫂一臂之力的。如今,韓夢沁自己日子過得好了,便也希望她身邊親近的人也能夠過得越來越好。
韓夢沁與表嫂說話的時候,表姐丁琬琰就在一旁認真聽著。她是真正愛花之人,初時養花,倒不是為了換錢。只是,她也知道,這些年自家過得不容易,她並不是那等不食人間煙火之人。她有時候也想過,倘若在最艱難的時候,她也能夠像韓夢沁一樣,為家裡提供一些支援,就好了。
表嫂將韓夢沁說得那些話全部記下,見韓夢沁毫不藏私,頗為感激:「多謝表妹提點。不瞞表妹說,我對侍弄這些花兒朵兒,可不大懂,往後恐怕時不時就要來向表妹討教。倘若來日我真僥倖賺了錢,我給表妹分二成利,算是我交的學費。」
二成利潤是韓夢沁應得的。表嫂已經算過了,即便分出去二成利潤,她能夠得到的錢也不少。
當然,前提是,表嫂能成功把韓夢沁說的花給種好,並賺到錢。有韓夢沁親自在一旁輔導,她對此還是有些信心的。
不是不想做別的生意,但韓夢沁的首飾鋪子和茶鋪之所以能火起來,是因為被帝后贊過、有了名氣的緣故,旁人是效仿不來的,表嫂也只能從這些花兒朵兒上著手。
丁琬琰細細地記下了要點,準備到時候自己也試一試。
韓夢沁遲疑了一陣,小心地問:「家裡頭……很缺錢么?」
若真如此,下回進宮,她便與丁皇后提一提此事,讓丁皇后時不時賞賜些金銀下來。她手中的錢倒是不少,不過,總是由她一個小輩贈予錢銀,她怕外祖父家面上不好看。
表嫂啞然失笑:「這倒不是。咱們家雖說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但咱們家也不需要講究什麼排場,平日里用度盡夠了。皇後娘娘也曾賞賜了不少金銀下來,只是,都被父親和相公給推了。皇上本想賜下承恩侯之位,也被父親和相公辭了。父親說,皇後娘娘能有今日不容易,咱們在宮外,幫不上她太大的忙,好歹不能給她增添麻煩。咱們家落魄時是怎樣的,如今就怎樣過。我覺得,這話有道理。」
「不過,我還是想儘可能讓家裡人過得好些。倘若我這錢不是從別人那兒得來的,而是我自己賺來的,便是父親和相公也不好說什麼了。」
韓夢沁曾聽人說過,外祖父與外祖母為大表哥找的,是個耕讀人家的姑娘,身份不算高,但家風清白,為人寬厚明理。那時候,丁皇后在宮中已經有些地位了,有好些人家都想把女兒許配給丁家大表哥,可丁家外祖父卻一家也沒應,只瞅准了表嫂。
如今看來,丁家外祖父眼光果然不差,這個表嫂,是個明白之人。
這樣的人,怎麼也不會把日子給過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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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第一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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