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巧合

所謂巧合

「阿姊,方才你同鍾家阿姊說什麼了?她怎麼哭了?」王荔跟著王蘋走過來,卻見鍾靈捂著臉,嗚嗚咽咽地跑出去了。

王萱微微一笑,道:「我不知道,或許是想起了什麼難過的事吧。」

王蘋下意識地看著王萱的眼睛,想要從中尋到什麼端倪,但王萱一臉波瀾不驚,似乎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鍾靈和鍾夫人的性格,王蘋是知道的,她本不想讓王萱去給鍾靈鋪墊名聲,但當她將此事告訴了祖母后,鄭氏反而轉過來勸王萱應邀赴宴。王蘋知道,她們母女沒有壞心,只是與尋常人一樣,抓住一切能夠利用的東西,為自己謀取利益,而她與鍾靈交好,也不過是表面功夫,真正的朋友,哪需要互相恭維呢?

王蘋發愣的時間,王萱已經如閑庭信步般,緩緩走了出去。三姊妹上了馬車,王荔從暗格里拿出糕點來,一邊捏著吃了兩口,一邊蹭著王萱的肩膀,問她:「阿姊,你就告訴我嘛!鍾明月就像一隻花孔雀,時時刻刻都要開屏,顯擺她的才藝,還喜歡不分場合地揶揄人,雖然沒有惡意,但次數一多,就令人厭煩了,阿姊有什麼好法子,能把牙尖嘴利的鐘靈辯倒,這可真是人間奇事!」

王荔沒有什麼心眼,向來憑感覺判斷人的好壞,好在她的感覺還算準,到如今還沒看錯人,但凡她莫名其妙覺得厭煩的,最後都被印證,其實表裡不一,口蜜腹劍。

「她說,太子會是個很好的帝王。」

「嗯?」兩人一頭霧水。

王萱笑得狡黠,鍾靈那番話,放在旁人身上,或許是對的,可對於王萱和裴稹,大錯特錯——王萱並非如她所說,不問世事,不爭不搶,遺世而獨立,裴稹也不像普通的皇儲,他的太子身份,並非偶然揭穿,而是精心設計過的。

裴稹當上太子后,王萱想了許多,她把一年以來裴稹出現的所有場合,所說的話,所做的事,全都清楚明白地列了出來。經過整整兩個月的思索,她終於明白了,裴稹在下一盤棋,一盤賭上自己的全部,卻好似勝券在握的棋。

一切的一切,都要從一個詞說起,那就是「巧合」。

裴稹入京,「巧合」地遇見王萱被擄,順勢救下她;裴稹在千金樓出了風頭,「巧合」地被邀約到謝家清談會,主動拿出《算經再解》,表明大儒之徒的身份。

而那本《算經再解》,毫無疑問水平極高,但有一點,是許多人都不曾注意到的,在周清源的《算經全解》中,不曾出現過「容」字,文人著述,避著長輩與帝王名諱很正常,《算經再解》里也沒有出現過周清源父母、祖父母的名諱。

這個「容」字,本是一個常用字,但在《算經全解》里一次都沒有出現過,後來王萱查遍有關周清源的所有資料,終於在琅琊王氏浩如煙海的藏書中,找到了原因——周清源幼時便與父母分離,由寡居在家的伯母帶到了十歲,後來才與父母團聚,他非常敬愛這位伯母,因此在他的所有著述中,都找不到一個「容」字,因為那是伯母的閨名,這件事他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

這是第一個疑點。

後來,裴稹憑藉大儒之徒身份面見文惠帝,走入了朝堂,甚至當上了宮學的算學先生,而據傳言所說,第一次見到裴稹,文惠帝身邊最信任的大監張未名,便提過裴稹肖似文惠帝年輕時候,這是他們父子相認的一個引子。

裴稹與文惠帝,真的相像嗎?

王萱覺得他們毫無相似之處,至少文惠帝年輕時,不曾以俊美外貌出名。而看他今時今日,完全是一副食古不化、蠻橫無理的模樣,與裴稹身上人人誇讚的世家子弟氣質,完全相反。

再後來,祭天大典上來無影去無蹤的刺客,至今京兆尹府還未查出刺客的任何行跡,這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裴稹又一次以急智和周全的形象出現在朝臣面前,並且為文惠帝擋下了致命一劍,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斷氣的時候,張未名發現,他一息尚存,這才救了回來。

藉此事,裴稹幾乎是一飛衝天,真正地進入文惠帝的視野,也成功打入朝堂,而他臨危受命,前去清河巡察,更是尋常人無法想象之難事,他就那般輕易答應了,智珠在握,絲毫不慌。王萱與他同行,經過連雲寨一事,更感受到了他的鐵腕手段,利用自己,利用人心,都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根本不像一個年僅十八歲的庶族少年。

所有一切的「巧合」,單獨拿出來都有可能發生,合在一起,就絕不只是巧合那麼簡單了。

雖然知道裴稹心機深沉,但不知為何,王萱並不懼怕他,他身上的氣質如此矛盾,時而隱忍沉默,時而恣肆隨意,時而溫厚敦和,時而又露出江湖俠氣,每一面的他,都像個謎團,將王萱牢牢纏繞了起來,無法掙脫。

她反而覺得,這是宿命般的重逢。

所以當鍾靈說出那一番誅心之語時,王萱起初覺得詫異,是驚訝於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竟然對她和裴稹如此熟悉,分析得頭頭是道,完全契合他們目前的情況——對於彼此的信任,是他們之間最薄弱的一點。

王萱並非鍾靈,沒有想過完全依附家族、父母、夫君,她有自己的處世之道:生來是王家貴女,那便是了,享受了身份帶來的富貴榮華,同時也接受高處不勝寒的孤寂;憐憫世人,卻不會任由愚昧的世人欺侮,她能直接揭穿攔車老婦的騙術,也能接受裴稹殺死水青青;如果裴稹成為暴虐無道的帝王,將她困在深宮之中,她會將過往拋棄,毅然離開。

鍾靈自以為了解她,卻只看到了她顯露於人前的表象,並未看清她的本質。對她來說,裴稹成為帝王,那又如何?裴稹會變心,那又如何?她在乎的,只是那年盛世焰火下的傾心相許,是那一瞬間的靈犀相通。

更何況,在王萱看來,裴稹將會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他有野心,有手段,如果王萱能夠影響到他,或許能夠幫助祖父與兄長,實現終生抱負,也能夠幫到天下所有如挾持她的婦人、被迫落草為寇的豐州百姓、雪災中饑寒交迫的琅琊百姓……這些,難道不夠嗎?

王萱對鍾靈說:「那不重要,我是王氏嫡女。」

鍾靈先是一愣,眼淚便奪眶而出,捂著臉跑了出去。

又過了幾日,聽聞鍾郡守親自寫信給一位往日同僚,為鍾靈定下了一門親事,對方年紀輕輕便已經當上了著作郎,相貌堂堂,人品端方,與鍾靈門當戶對。這門婚事定得很迅速,還不到八月中秋,鍾靈便坐上了花轎,遠嫁千里之外。

因著素日關係不錯,王氏又是當地望族,王萱、王蘋、王荔都去參加了鍾靈的婚宴,只是沒見著新娘子,聽說她不舍父母,哭花了妝,不願見人。

回來的路上,王蘋感慨道:「雖說夫家那邊滿意婚事,所以催得緊,但鍾家阿姊年紀不大,本可以在家多留兩年,怎麼就這樣草草發嫁了呢?」

王荔都說:「雖然我平時很看不慣她的做派,但從下定到出嫁,不過短短兩個月,這也太失體面了,鍾阿姊到了那邊,不知要怎樣被人嘲笑呢。」

「自己選的路,都要自己走的,又有何悔呢?」王萱淡淡的,執了一本書在看,想起裴稹,忽的又輕笑一聲。

鍾靈不僅不了解她,也不了解裴稹啊,那個人,可是個睚眥必報的「惡鬼」呢。

「阿姊送了鍾家阿姊什麼?神神秘秘的,都不讓我們看!」王荔撅著嘴,憨態可掬,讓王萱的心情一下子明朗起來。

「一樣好東西,如果她能夠參悟,將會受益終生。」

「她送了鍾濤女兒什麼東西?」裴稹騎在馬上,墨色披風隨風飄搖,臉上圍著長巾,擋住驛道上的滾滾黃沙,一雙眼睛灼灼如星,帶著幾分寵溺。

「回主公,是黃老經書。」

裴稹哈哈大笑,王萱的想法真是迥乎常人,其實她也算一個性情中人,從前在京都時,不喜歡的地方從未去過,不喜歡的人也不給好臉色,回到琅琊,在山水之間暢遊,無人煩擾,突然來了個找茬的鐘靈,她便欣然赴宴,大勝而歸,末了對方都要遠嫁他鄉了,她還「好心」提點人家。

所謂黃老,不過無為而治,少管閑事足以長命百歲,倒也不失為一個誠懇的祝願。

可惜跟在身後的隨從並不理解他為何事大笑,仍是一頭霧水。

一行人馬向遠處的城池賓士而去,星子點點,落在群山之間,暮色蒼茫,群鳥歸巢,月牙兒不知去向,只剩下清風松溪,遙相呼應。

「報!有一商隊自西南而來,夜宿一線峽,請兵圍剿!」

「甲隊出征,速戰速決。」紅色令箭落在地上,篝火軍帳中傳來女人的旖旎歡笑,濃烈的酒香掩蓋了騰騰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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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抱歉,今天看比賽去了,更新比較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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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天子(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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