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悅

心悅

暮春時節,一場雨過後,盛京一日比一日熱了起來。

鏡湖是大周.開.國.皇帝命人費時五載挖出來的護城河。

如今萬事太平,鏡湖漸漸成了文人.騷.客們吟詩作畫的場地。

郁嫻著一身荷葉青羅紗裙,一手撐著二十四的油紙傘,在鏡湖邊上的駐足,周邊綠蔭匝地,不遠處還有文人伏案作畫。

小翠站在郁嫻身後,站久了腰疼:「姑娘,您如何會曉得,今日沈家人定會來鏡湖?」

郁嫻是幾年前才回京的,雖然美貌,但在貴女圈中很是低調:「因為我來了,所以沈家一定會派人過來親自打探,不是沈家長公子,就會是沈二,我倒是盼著能見到沈二。」

小翠似乎突然明白了自己姑娘的意思,以帕捂唇笑了笑,「姑娘也覺得沈家二公子相貌無雙?」

郁嫻轉過身來,點了點小翠的額頭,「你這丫頭,這些年跟在我身邊,也沒個正經,這話今後休要再說。他沈家再好,也是皇上的眼中釘肉中刺。爹爹愚鈍,非要講什麼道義正派,讓我無論如何都要和沈家結識,他豈會知道,這世上光是講大義是行不通的。」

小翠似懂非懂。

既然沈家不可結交,可自家姑娘為何要故意招惹沈家……?

……

這時,鏡湖橫橋上正慢慢悠悠走來幾人,前面正是沈家兄妹兩人。

沈卿卿和沈澈各持一把油紙傘,兄妹兩的步子皆有些慢。

沈卿卿是真的乏力,她也不曉得,為何沈家中,獨獨她是個羸弱無能的。聽說母親是生她那年,正逢敵軍突襲,她出生在戰亂之時,她活著,母親卻死了。

幼時很長一段時間,她都認為自己個罪人。

直至被沈家人寵了一陣子之後,沈卿卿才漸漸忽略了那件事。

沈卿卿喘著氣:「大哥,為什麼是你來見郁小姐,不是二哥?」

郁家女可能有問題,她也很不放心。

澄澈唇角含笑:「你大哥我有病,和郁姑娘同命相連,有共同言語。」

沈卿卿憋了半天,委實不想打擊兄長,但為了沈家,她還是忍不住道:「可是……二哥俊美無雙,我覺著他更能吸引郁姑娘的注意。」

沈澈噎住,頓了頓組織了語言:「……卿卿啊,你今年十三年了,來年就該及笄,你一定要知道一件事,千萬不要說大實話,會遭人厭的。」

沈卿卿:「……」以前怎麼沒覺得大哥,他竟是是這樣的大哥!

兄妹兩人身後跟著幾個沈家的隨從,帶上了桌凳和吃食。

等到了鏡湖邊上,沈澈坐下歇息,沈卿卿湊上前,問,「大哥,郁家姑娘離著咱們約有百丈之遠,是否現在過去打聲招呼,然後再探探她的底細?」

沈澈不喜歡聰明的女子,而顯然郁嫻讓他覺得有壓力。

「不必,今日太熱,不宜出行,可她一個病體成痾的女子,非但出行了,還站了近半個時辰,看來這郁姑娘是裝病。」

沈澈壓低了聲音,告訴了沈卿卿。

他的妹妹一點都不傻,就拿那日陶家人登門的事來說,她辦的非常好。

沈澈不知道還能護著妹妹多久,能教一點東西給她,也是好的。

沈卿卿果然恍然大悟。

她怔了一怔,原來除卻自家人之外,旁人也在佯裝。

那麼那些人呢?

她曾經愛慕過的表哥?

應該也是吧。

既然每個人都戴著一張面具,她又如何能一直以真.性.情示人?

沈卿卿坐在小凳上,挨近了沈澈,「大哥,那我們下一步做什麼?」

沈澈好整以暇的看了一眼沈卿卿。

原本,按著他的計劃,不會將沈卿卿牽扯其中,她還小,從小就嬌慣,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是想慣她一輩子。

但世事難料。

如果不能自己保護她,那就讓她自己學會自保。

「你說呢?」沈澈把主動權交給她。

沈卿卿好像從來沒有做過一件正經事……

兄長將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給她,她脫口而出,「大哥,我這般嬌弱的女子,沒甚主見。不過,我倒是覺得,郁姑娘既然沒病,卻來了鏡湖一趟,她估計就是在等咱們,而且也知道昨天是沈家人殺了山賊,大哥……這個郁姑娘好生奇怪,莫不是看上了你和二哥了?」

沈澈眼中有驚喜,有驚艷,但沈卿卿說出最後一句時,他的欣慰之色戛然而止。

沈澈:「……」罷了,不能對她要求太高,她能看出郁姑娘的目的,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還能要求什麼呢?

兄妹兩人遲遲沒有動靜。

郁嫻這邊實在是熱的厲害,小翠壓低了聲音道:「姑娘,因何沈家人還不過來?隔得太遠,奴婢也瞧不清來的到底是沈家長公子,還是二公子。」

郁嫻勾唇一笑,「當然是沈家長公子,若是沈二,又何須座椅?」

小翠恍然大悟,還是自家姑娘厲害。

小翠:「那姑娘,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郁嫻盯著波光粼粼的鏡湖,面色冷靜,「今日不過只是試探,看來沈家的確是注意到了郁家,盛京魚龍混雜,暫時不可輕舉妄動,咱們走吧。」

小翠心裡苦。

這都等了一個時辰了,怎麼說走就走?

不過,自家姑娘的意思,她不敢違抗,跟著郁嫻身後,主僕二人先後上了馬車。

這廂,沈卿卿發現郁嫻離開,忙彙報,「大哥,郁姑娘走了。」

原本,沈澈故意帶著沈卿卿出門,假裝偶遇郁嫻,他再試探對方實力。

然而就算是今日沒有發現端倪,有些事情也昭然若揭。

沈澈看著妹妹稚嫩的面龐,語重心長:「郁家不簡單,是敵是友,暫時不可知,先不要打草驚蛇。卿卿啊,你一定要記住,人是可以看表面的。」

沈卿卿非常贊同這句話,趁著機會,她乖巧點頭之後,立即問,「大哥,我覺得母親怪怪的,你認為呢?既然表面都不可信,可是不是母親也……」

沈卿卿話未說話,沈澈就開始斥責她,「胡鬧!母親能與旁人一樣么?他對你好,你都要記住,不可與他置氣!你說什麼便是什麼。」

沈卿卿:「……」

大哥他到底知不知道繼母的身份?

沈卿卿陷入艱難境地。

……

沈卿卿跟著沈澈回到府上。

玳瑁便過來傳話,「姑娘,夫人讓你過去一趟。」

沈卿卿小臉擰巴,他又尋她作甚?

據她所知,蕭瑾年七歲就病逝了。

當年皇後娘娘盛寵不衰,曾經育有一對雙生子,其中長子便是蕭瑾年,卻不幸病逝,如今的太子殿下是他的胞弟。

蕭瑾年有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身份,為什麼要改頭換面,藏在沈家?

這和沈家覆滅又有什麼關係?

沈卿卿摸了一把自己的髮髻,總感覺自己的頭要禿了。

玳瑁見她走神,又說:「姑娘,夫人那裡備了好些話本子,就等著您去看呢。」

哼~

想用話本子引.誘她?!

她上輩子年幼無知,如今也不一樣了呢。

沈卿卿的胸口微酸,像是被人打破了醋罈子,時隔一世,她早就想明白了,但還是有些難受。

這輩子,她再也不會喜歡錶哥蕭子琰,而不久之後就是三年一度的選秀,當初沈家為了幫她,要在她臉上黥字。

她那時最是愛美,真真是嚇慘了,加之蕭子琰哄騙她,兩人就私底下交換了信物,私定終身。

她曾經以為,表哥是真心待她的。

縱使,交換信物的事情被沈家知道之後,祖母不允許,兄長們嘆氣,繼母把她摁在膝上揍,她也覺得甘之如飴。

現在想來……

玳瑁:「姑娘,您又怎麼了?」

沈卿卿再一次回過神,很快就要面臨的選秀,她肯定不能入宮,也不能在臉上黥字,更是不能與蕭子琰有任何的牽扯,那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自己嫁出去!

沈卿卿看著玳瑁,說:「明日是盛京詩會,我要去準備一二,屆時去看看詩中魁首是誰人,若是生的俊美,就乾脆綁來入贅!」

玳瑁嚇到了,忙上前捂住自家姑娘的嘴巴:「……」

大周民風雖是開化,姑娘也一慣驕縱,可這話若是被那位主子聽見,整個沈府都要抖上三抖。

沈卿卿才不會隨隨便便找個入贅相公。

她不過是想讓玳瑁傳個話,屆時再看看蕭瑾年的態度。

不是沈卿卿太過之戀,從上輩子種種跡象來看,如果蕭瑾年不是色.狼,那便是心悅她!

於是,沈卿卿沒有去見蕭瑾年。

她安靜的在聽雨軒等著。

為了讓蕭瑾年露面,還讓丫鬟傳話出去,她身子不適,就連晚膳都不用了。

……

到了傍晚時候,天際落了雨,淅淅瀝瀝的雨水打在琵琶葉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蕭瑾年來時,沈卿卿趴在床頭看兵書。

上輩子,她臨死之前都沒能瞧見爹爹最後一面,以前爹爹總讓她多看書,她卻是不聽。

沙啞低醇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也不怕眼睛看瞎了。」

兵書被沒收,蕭瑾年居高臨下的站在腳踏上,他太過高大,沈卿卿仰面望著他時,突然感覺被藐視了。

沈卿卿:「……」

蕭瑾年:「……」

兩人對視,氣氛有些微妙。

還是沈卿卿先開口,「母、母親呀,你怎的來了?你又不讓我看話本,我只能看些兵書打發時辰。」

蕭瑾年眼眸微眯,他即便是半垂著眼眸,也能讓人瞧出他深幽的眼底。

糟了!

心虛!

沈卿卿也不曉得自己是哪裡心虛,反正是氣場上被蕭瑾年直接碾壓。

想和蕭瑾年鬥智斗勇,她可能還欠些火候。

不過沒關係。

挺住!

她已經不是當年的盛京第一寵了!

「母親呀,你看著我作甚?可是我又變美了?」

沈卿卿記得,上輩子的時候,她和蕭瑾年最常說的一句話,便是自己是否變美,還有……胸.脯可曾變化……

所以,她如今還是這般稚嫩言辭,想來蕭瑾年應該不會有疑心。

沈卿卿正揣測著對方的心思。

卻聞蕭瑾年直接道:「我們卿卿想招婿?」

玳瑁果然去傳話了。

沈卿卿再一次告訴自己:挺住!你是沈家女,甚麼都能能辦到!

沈卿卿右手的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捋著鬢角的頭髮,一邊雙眼無知的眨了眨,「聽二哥說,再有兩個月便是選秀的日子,我若是再不為自己考慮,等到宮裡的旨意下來,那便是都完了。母親您也曉得,我如此美貌嬌弱,如何能入深宮?還不定被宮中女子欺負死。」

「而且……我來年便及笄,是該定親了。」

她看著蕭瑾年的眉目。

這人真是毫無破綻,還是那種雌雄莫辯的臉,深邃的眼眸像有異國血統,不過蕭氏王朝祖上便是胡人,想來蕭瑾年這般長相也是不奇怪了。

她以為,蕭瑾年一定會生氣,甚至還會像上輩子一樣,把她摁在膝上揍。

可幾息煎熬之後,蕭瑾年卻淡淡啟齒,「好,都依我們卿卿。」

沈卿卿自認也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

然而,蕭瑾年這個態度,著實讓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不是心悅她么?

怎會允許她嫁人?

莫不是……她猜錯了?!

蕭瑾年走後,沈卿卿異常失落,這種失落感帶來的不適,比蕭瑾年心悅她,還要令她難受。

不,她要挺住!

「繼母」不心悅她,這應當是一件好事。

……

是夜,玳瑁一路無聲無息的潛入侯夫人住所。

今年的薔薇花開的非常不應景,才這個時節已經開遍滿牆。

蕭瑾年伸手摘了一朵,落入掌中,花瓣在他掌心起舞。

玳瑁弓著身,道:「主子,姑娘睡下了。」

蕭瑾年背對著玳瑁站著,高大的背影映著月華,整個人顯出一副不真實感。

他的聲音,穿過夜色,靡靡淡淡:「嗯,小東西可曾說什麼?」

玳瑁如實稟報:「主子離開后,姑娘反覆詢問,她是否還依舊美貌。還說……」

「說。」

「姑娘還問,明日該穿什麼衣裙去斗詩樓。」

蕭瑾年掌心一合,花瓣化作塵埃,等他再一次展開手掌時,掌心已經空無一物。

※※※※※※※※※※※※※※※※※※※※

沈卿卿:我太自戀了,竟然以為繼母喜歡我,我簡直是個禽.獸!

蕭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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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第一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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