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方太后#寶樂#明朗
禹元八年,壽康宮內
「見過太後娘娘,公主的嫁衣已備好,請太後娘娘與公主過目。」
壽康宮內,宮中尚衣局的幾位女官,親自捧著紅的耀目的嫁衣,小心翼翼的在方太后與寶樂面前緩緩展了開來。
嫁衣以享譽大燾的錦州雲緞為底,富貴明艷的恰到好處,除了花團錦簇的熱鬧之外,丁點不顯得俗艷雜亂。
十五的寶樂一眼瞧見了,上前幾步,忍不住的伸了手,在這流光溢彩,卻又順滑服帖的裙面兒上輕輕的摸了摸,嘴角便漸漸的泛起了幾分略帶羞澀的笑意。
「母后,這嫁衣可真好看!」扭過頭,與方太后贊了一句之後,寶樂便又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躲在太后的身側低了頭。
見著女兒的這幅小兒情態,方太后心下也是瞬間軟成了溫水一般,只是一軟之後,卻又忍不住的有些心酸。
方太后強忍著起了身,將這嫁衣從裡到外的都細細的親自查看過一遍,確保上下都再無差池,這才叫司制司衣的宮人們退了下去,轉過身來,滿面慈愛的與寶樂搖了搖頭:「當真是女大不中留,這才什麼時候,母后瞧著,你就已巴不得出宮開府去了!」
「母后!」
寶樂面頰紅紅的嗔怪了一句,便也起身抓住了方太后的胳膊痴纏起來:「公主府就在皇城外頭不遠!我還能日日回來的!」
「還說不著急!」方太后又輕輕戳了戳女兒的眉心,雖然有些不舍,但看著寶樂眉間的喜意,到底,還是歡喜安慰的情緒佔了上風。
「你呀,來年成了婚,便是大人了。」方太后坐下來,說的又溫柔又慈愛:「明朗那是個好孩子,又拿你當妹妹的寬待容讓,你便更需懂事些,莫要因著身份,便對他不尊重,兩人若是有了什麼爭執,也要有商有量,萬萬不可仗著身份欺辱與他,如此才是夫妻和睦之道,可要記著?」
不錯,寶樂來年要大婚的對象,便正是蘇家最小的兒子,蘇明珠一母同胞的弟弟,蘇明朗。
若按常理說,蘇明珠已然是中宮皇后,寶樂其實便不太應該再與招一位蘇家的駙馬。
但是架不住,郎才女貌,寶樂喜歡。
而叫方太后同意這一門親事的緣故,除了寶樂自個的意願之外,更要緊的,卻還是凡是蘇家出來的人,不論男女,皆能不二色。
最開頭的蘇戰蘇太尉自不必多說,與夫人起於微末,一步步的到了如今,如今身為超品的太傅,卻還是只守著髮妻一人,莫說納妾了,身邊連個通房丫鬟都無,提起來,從西北到京城,哪一個不在背地裡羨慕甚至妒忌著蘇夫人這獨一份的福氣?
若說太尉多少還有著最初是借著妻家勢力起身,知恩圖報的緣故,那麼蘇家長子蘇明光卻也是一般,蘇家長子的親事乃是蘇太尉在西北時與同僚定下的,之後蘇戰平步青雲,一路升至大將軍,也沒有忘記前約,照舊為長子娶了舊友之女。
這樣的情形,不論怎麼說,蘇家都已經足夠有情有義,且之後蘇家長子一直常駐西北,與妻子聚少離多,蘇明光孤家寡人,若他在西北再納一房妾室照料起居,那當真是再尋常不過,誰都說不出一句不是的事,可是蘇家長子卻也沒有!
不單沒有,且還當真就這般老老實實的繼續在西北打著光棍!直到之後蘇太尉夫婦回了京,又送了兒媳回去西北,蘇明光都年近三旬的時候,蘇家才算是正式有了第一個孫輩,只比翊兒翡兒兩個大了不到兩年的歲數。
再往下數,被蘇家人自小養大的二子也不必提,雖只是表親,但李明理與蕙心成婚之後,身邊也是乾乾淨淨,就小兩口一併去遊山玩水,好不逍遙。
除此之外,最叫人震驚的,便是當今的皇后蘇明珠了,身為女子,身為皇后,竟能叫一國之君的當今陛下為著她遣散後宮,這麼多年來都再不進新人,哪怕是在她懷疑養身子這近一年的功夫里,都連個侍寢的宮女都不召,當真只耐著性子守著她一個!
這麼一個個的數下來,蘇家的人,簡直像是有魔性一般!
寶樂雖是公主,按著禮法,駙馬是不得納妾的,似乎不用擔心這等事,但這也只不過是明面上好看罷了。
按著規矩,駙馬是不能納妾,可是身邊的丫鬟呢?通房呢?再架不住,出去與人交際,花街柳巷總是要有些勾欄子的,前車之鑒放著,有時候,越是駙馬這種不能明面上納妾差事,私底下的「紅粉知已」便反而會越發的多,這種東西,蒼蠅似的膈應著你,偏偏還不能計較,若不然,反而辱沒了自個的身份,且還越發與駙馬離了心,更莫提什麼夫妻情分。
自個的女兒自個知道,寶樂這孩子,瞧著任性,實際上卻是壓根沒有經過事的,內裡頭還是一團的孩子氣,若是日後當真遇上了這等事兒,不是被人哄騙了去,就是自個背地裡慪個半死,平白氣壞了自個身子。
但寶樂若是尋了蘇家的小兒子蘇明朗,這諸多顧慮便都能迎刃而解,自從寶樂與蘇都尉開始接觸之後,方太后便特意留心了,明朗這孩子,性子倒是與寶樂有幾分相似,都是一眼就能看得到的底的乾淨純粹,卻又比寶樂多了幾分穩重與溫和。
雖說歲數差的略有些多,但當真是般配。
她心動之後,為了寶樂一派放心不至錯付,便親自請了蘇夫人來,露出了招駙馬的意思,蘇夫人詫異過後,回去仔細問過了自個的小兒子,又與蘇太尉商議了一番之後,便又進宮來,特意謝了恩。
這便是願意的意思了。
這般門當戶對,又是喜上加喜的好事,兩邊兒都樂意了,趙禹宸與蘇明珠聞訊之後,自然也只有高興贊同的份兒。
趙禹宸更是只說,原本就定下了不論蘇都尉最後定下了誰,他都會賜一個宗室郡主的出身,不料之前這人選換來換去,卻是一直坎坷,誰曾想,郡主還不成,竟是在這兒有公主等著呢!
原本皇家公主,養的嬌貴,是不該這麼早便成婚的,但是太后瞧著蘇明朗也已經二十有三,再耽擱不得了,加上瞧著蘇明朗即便是這樣的歲數,房中也仍舊是乾乾淨淨的,既沒有通房丫鬟,更不曾尋花問柳,因此便也投桃報李,現在就開始操持準備,定下了寶樂一出十六的生辰,兩個便立即大婚的良道吉日。
這麼一算,這些雜七雜八的嫁衣嫁妝等物,自是要緊趕緊的準備出來。
聽著方太后的囑咐,寶樂只是有些羞澀似的笑著,搖著頭道:「我從來沒有待蘇哥哥不尊重過呀,他脾氣好著呢,我們也從來沒有爭執過!」
聽著這一聲親密至極的「蘇哥哥,」方太后又是好氣又是欣慰:「得,那是母后枉做小人,白囑咐你一句!」
「母后……」寶樂又撒著嬌晃起了方太后的胳膊,神態既親近又眷戀。
看著這樣的女兒,方太後面上帶笑,卻也忍不住的一聲嘆息:「母后心裡,還覺著你是個奶娃娃呢,一眨眼,就都這麼大了……」
「母后,從前是女兒不懂事,還埋怨過你偏心皇兄。」瞧著周遭無人,寶樂越發貼近了方太后的耳朵,偷吃到了糖一般的笑眯眯道:「我知道,我是母后親生的,母后心裡其實最疼的就是我了!」
「莫胡說。」方太后溫柔的拍了拍她,提到這個,面上也微微的露出了幾分暢然與嘆息:「你皇兄……」
如今回想起來,陛下她又如何不疼呢?
當初陛下的親娘沒福氣,剛剛生了皇子,便撒手人寰。到底是從一出生起就抱在身邊一手養大的孩子,且當時那情形,宮中前朝,包括她自個,也都以為這就是先帝唯一的子嗣了,唯一的孩子,放在自個的宮裡,她養的全心全意,對這孩子生出什麼全部的柔母心腸。
當開始其實是很好的,但是趕上一回變天,略微疏忽了些,孩子便患了一場不輕不重的風寒。
養的再精心的孩子,也難免有個三病五災,不痛快的時候,出了這樣的事,她當時也是滿心擔憂,瞧著襁褓中的孩子哭得嗓子都啞了,自個也憂心的覺都睡不踏實,但是因從太醫口中得知並不是要命的病症,心下便也多多少鬆了一口氣,除了打定主意日後更小心些,便也不太放在心上。
但是先帝並不這麼想。
就這麼一場病,先帝便將她千挑萬選,派在孩子身邊的奶嬤宮人換了個乾淨,甚至於連自小慣用的太醫都不放心,親自另挑了一個眼生的來為皇子診脈開方。
換來服侍皇子的宮人,也會特意的越過她,沒隔幾日去與先帝宮裡稟報一回。
先帝疑心她是存心,最起碼也是有意無意的疏忽慢怠,甚至於有心不願意養育不是自個肚皮里生下的的皇嗣!
察覺到這一點之後,她原本的真心,一瞬間便冷了大半,委屈憤恨之後,最終卻只余了滿腔的畏懼心驚。
就算她身為中宮皇后,可能在宮中有今日的體面,也照舊離不得先帝給的體面。
她無所出,母家家世亦不是十分頂尖,多年來也都並不算有寵。唯一說憑藉的,便是先帝遵循禮法,給的正妻體面罷了。
可她若是招來了先帝的戒備疑心,即便她身為皇后,下場也照樣凄慘。
為了叫先帝相信她的原本就有的「真心,」原本七分的關心,她要生生的表現出十二分來,對著先帝面前,她要擔心的容顏憔悴,自責悔恨自個的一時不當心,為了照料孩子,她要日日夜夜貼身守著,孩子難受的哭上幾聲,她更要流淚流的眼眶都紅透!
不是因著真心擔憂,而是為了叫陛下相信她是「真心」擔憂。
說來可笑,如此折騰了一圈,先帝倒是信了,可她原本的真心柔情,一旦攙進了虛偽與刻意,便是再也回不到從前。
漸漸的,真心慢慢淡去,浮於面上的虛偽矯飾反而真的佔了上風,等得之後她也有了身孕,又生下了寶樂,原本對於小太子的真心母愛,便慢慢的,也當真如對著先帝一般,只剩下了冷靜思量后的恭敬小心,應當如此的禮法籌謀。
「母后?」寶樂抬頭,看見了太後面上悵然若失的出神,還當是自個從前不懂事的行徑當真叫母后傷了心,因此這會兒便自責道:「母後放心,女兒大了,日後定會像皇兄一樣的懂事明理,再不叫母后操心了!」
聽著這話,方太后回過神來,搖搖頭:「舊事都已過去了,你皇兄是一位難得的仁德英明之主,他能有今日,也不容易。」
「要懂事,是要實打實的被世事搓磨出來。」方太后看著她,目光中露出了一絲再溫柔慈愛不過的光芒,聲音平靜里又透著再真摯不過的祈願:
「寶樂,母后的心裡,倒寧願你不必懂事,你與明朗兩個,都好好的,一輩子,如珠如寶,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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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時間線插一個太后寶樂和弟弟番外,明天繼續我小包子翊兒翡兒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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