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中秋*團圓篇(下)
趙禹宸本著天下之才,皆能各得其所、物盡其用的原則,今日的這一場團圓宴,是由御前大總管,世間難得的美食評論家——
魏安,魏大總管一手張羅準備下的。
方一開宴,第一個端上來的便是螃蟹,未必多大,但卻細細挑揀過,都是正時令的黃膏蟹。
「莫瞧這蟹小,可是螃蟹易得,膏蟹卻難尋,這頂級的黃膏蟹便更是萬里挑一!比那光一味大的又鮮甜到了不知哪裡去!」人近中年之後,越發的發福了一圈的魏安微微躬身,用和身子不符的靈巧敏捷,三兩下便籠內的膏蟹齊齊整整的卸了開來,口下也是一句不停,從形色要口味,品評的叫人口舌生津——
「要成油膏蟹,必得這蟹里的膏化成黃油油,將渾身上下的蟹肉都鎖在殼內,浸在油里,從裡到外,一點點的挨著浸透了,連這蟹腿尖尖上都黃黃的透亮!這樣的膏油蟹啊,上火的時候一點口子都不能有,鉗子腿子也一根都不能掉,不然這油就從這口子里漏出來,什麼都白費,全須全尾,先在冰水了凍得僵了,再上火蒸出來。哎呦呦,您趁著熱,這麼一開,夾出來,嘗上一口!油而不膩,糯而不爛,入口不像海貨那般一味厚咸,就是兩個字!香!鮮!這個好吃的!……哎呀哎呀……」
「喲,叫你這麼一說,哀家還沒吃著,就已覺著嘴饞的很了!」一旁的方太后忽的一笑,這麼多年來,因著趙禹宸與蘇明珠兩個的真心孝敬,她漸漸的,便也放下了從前的小心謹慎,也常常不再顧忌的露出些原來的本性來。
便如同此刻,太后的笑意里也少了些以往那種畫出來似的,一絲不錯的慈愛,反而更像是尋常的祖母長輩一般,笑的不是那等端方典範,卻要顯得真心高興:「以往怎麼的沒發覺,魏安你還有這份本事!」
趙禹宸嘗了一口,也果然連連點頭:「你今兒的差事備的不錯,下頭可還有剩的?都賞你了!」
「小人謝陛下主子賞!」魏安立馬屈膝一跪,笑的見牙不見眼,那一股發自內心的高興勁兒,都要從臉上溢出來一般。
事實上,不光魏安,不知是這膏蟹原本滋味就是這麼好,還是叫他這麼一番誇讚更添了幾分助益,在場眾人,便是素來講究的趙禹宸,也吃的滿口生香,一時間,什麼花香果香,都叫這蟹肉的香甜蓋了下去。
皇家規矩,便是再好的東西,也不能多吃,更莫提這螃蟹之類,原本就是寒涼之物,因此眾人只用了一隻,便也罷了,便是如蘇豐蘇茂兄弟,這般胃口正大,且常在西北,少能吃著這等海貨的,也不夠多過一隻,便也停了手。
螃蟹這東西,雖然好吃,但就是有一個一旦動手,便在桌上剩下滿地殼腳之類的零零碎碎,格外不雅的毛病。
因此等著眾人用罷,再用宮人捧上的紫蘇水,洗手漱口之後,便也三三兩兩,移步到了暖閣的另一頭,閑談說笑著賞起了花。
一面是為著賞花,一面也是給服侍的宮人們騰出地方來,先將吃蟹留下的零碎收拾妥當,還要再上隨後的茶果菜式。
畢竟,堂堂的中秋團圓宴,自然不可能只這麼幾隻螃蟹就罷,整個宮宴,從前到后,每一階段的吃食,魏安都已千挑萬選,安排的滿滿當當,又出人意料。
細論起來,因著交給了魏安一手準備,除了中秋節里最要緊的團圓餅之外,其它時候又要吃什麼不一般的吃食,便連蘇明珠自個都還不十分清楚。
也算是叫人高興的小期待。
方才在宴席上,不好多言,如今只與兒子女兒湊在一塊,蘇夫人觸景生情,便有了些悵然的模樣,微微的嘆息了一聲,拉了蘇明珠的手心道:「闔家團圓的好日子,連老大都回來了,就可惜了你二哥……」
提到二哥,蘇明珠也是一頓,看著這一派熱鬧,也有些沉默了下來:「是啊,二哥與二嫂這是去了哪?近些日子可有給家裡傳信來?怎的中秋節也不知道回來看看。」
「上一次傳信回來,說是去了嶺西。」
「嶺西?」蘇明珠吃了一驚:「那窮山惡水的,又是毒物又是瘴氣,他們去那地方幹什麼?」
蘇夫人也有些擔心的模樣:「說是那地方雖然偏遠,與醫術上卻是另闢蹊徑,自有一番醫道,與咱們中原大不相同,明理說,他們兩個二十多歲才下了決心學醫學葯,不比人家自小的積累,就只能給自己多些閱歷。」
不錯,二哥李明理,和已成了二嫂的方姑娘,自打成婚之後,因無俗世掛累,當月便收拾行囊,相伴離了京去。
剛開始還尋常些,去的都是天杭康梁這般的富庶之地,魚米之鄉,可自打之後有一遭,送回信來,說了他們夫婦兩個,開始學醫之後,這地方,便當真是越跑越偏。
瓊越之境都罷了,這會兒竟還索性跑到了嶺西去!
「唉……這孩子,當真是自小就不叫人省心!」
「不為良相,便為良醫,他們夫妻兩個,遊走天下,一道學醫,也是好事。」一旁蘇戰聞言,撫了撫自己服帖的長須,倒是不甚在意的模樣:「何況如今天下太平,明理又不是那等沒出過門的,自小跟著咱們從南到北,軍中都待過了,這算什麼?」
蘇夫人濃眉一挑:「你說的輕巧!我這不是擔心他的身子!明理那孩子,原本身子就不好,若在那要命的地界再生了病……」
這一句的聲音有些大,離得略遠了些的蘇大哥聽見了,扭頭行了過來,也聲音雄壯的插了進來:「啥?在說二弟?我前兩年才見了,瞧著精神不錯!娶了媳婦就是不一樣,叫我瞧著,可比以前小里小氣的模樣通暢多了,弟妹也是個好姑娘,治得住他!」
「什麼?你見了明理?你這些年都不在西北待著?」
蘇大哥撓撓頭:「就是西北啊,我算算,五六年前吧……他們倆順路過來,看了我一回,住了幾日,我不是給家裡送信的時候說了……哎?難不成沒說?唉……瞧我這記性!」
「你這憨娃子!怎的這個都能忘!」莫看蘇夫人如今年紀不輕,伸手一巴掌拍過去,饒是大哥那雄壯的厚實脊背都有些受不住,偷偷的咧了咧嘴,便又立即被念子心切的老母親一把拽住,一連串了問了起來:
「到底是啥時候,在你那住了幾日?身子瞧著怎麼樣?二媳婦一個嬌嬌姑娘家,可受得住這滿天下的亂跑?這小子有沒有和你說過這些年都怎麼過的?你坐下!給娘好好說說!」
看著大哥滿臉苦色的叫娘親拉了過去,明珠與父親相視一笑,便立即極有默契的轉身躲遠了些,蘇戰去與自個最喜歡的外孫女翊兒說起了話,蘇明珠則轉身又行到了坐在窗下的趙禹宸身邊。
「怎的過來了?」趙禹宸將手上親自剝好的葡萄遞了過去,笑著問道。
明珠一家人好容易聚一次,知道若是有自己在,總是不自在,趙禹宸是故意自個躲在這兒,好叫明珠能好好與家人說說話。
明珠知道趙禹宸的心意,心下熨貼,一口吃了葡萄,在他身邊坐下,便也親親近近的將方才二哥的消息說了,末了,有些感慨似的嘆道:「原本家裡,是我打小就叫囂著走遍名川大山,不曾想這會兒卻是二哥不吭不響的便先去了,還有方姑娘,原先瞧著,是個閨房宅院里再雅緻不過的大家小姐,原來也是志在四方的。」
聽了這個,趙禹宸的聲音略低了些:「都是我耽擱了,若不然……」
「嗨,你說這個幹什麼,咱倆誰跟誰吶!」蘇明珠格外想得開,帶了些狡黠的暢快一笑:「定好的五十退休,這且早呢!」
趙禹宸的心頭一軟,看向明珠,眸光只柔的溫水一般,一時間,甚至都沒有顧忌暖閣內的眾人,便輕輕伸手,蓋在明珠仍舊細嫩的手背。
蘇明珠見狀,垂眸一笑,反手一握,便順勢與換成了十指相扣的親密模樣。
兩人相視一笑,接著蘇明珠忽的瞧見了什麼一般,指向窗外:「看!月亮上來了!」
的確,秋日的夜幕,無星無雲,只一輪明月圓盤也似,懸在宮檐跑獸之上,撒下一派瑩潤的清輝。
清輝之下,他們的雙手緊緊交疊,看向眼前的暖閣——
翊兒正眉眼帶笑,靜靜聽著外祖蘇戰並兩個表兄弟說著西北的風土人情,眸光沉靜。
再遠一些,眉目清秀的翡兒則正與寶樂明朗一家子湊仔一處,他伸手颳了刮小妹妹窈兒的鼻尖,像是故意說了一句什麼,惹的小姑娘忽的癟了嘴。
眼看著姑姑家的小妹妹下一刻就要大哭起來一般,翡兒像是也嚇了一跳,左右看了看,從一旁盆栽里隨手拽下一枚綠葉,放在唇邊,一曲格外輕快悅耳的小調便水一般的流淌出來。
只是這麼簡單的一曲小調,凡聽見的,卻都忍不住的柔了眉眼,靜靜細聽,面露微笑,更是直叫最近的小窈兒看的忘了哭鼻子,只圓溜溜的眸子睜的葡萄一樣,滿面懵懂。
清風小調,明月清輝。一切都是中秋這個日子該有的模樣——
圓圓滿滿,再無抱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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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朕有了讀心術發現所有人都在騙朕!》/梟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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