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一)帝心

其實細論起來,蘇戰自個心底里也疑惑了許久,之前董家與他們蘇家不合,處處給他明裡暗裡使絆子,這事十分正常,畢竟朝堂之上的文武之爭是打從太、祖起就埋下的根子,早已不是一日兩日,他又與董峯那老匹夫早有齟齬,爭鋒相對才是常事。

更莫提,之前都是先帝那個心眼比針尖還要小的,身為帝王,若心下存了什麼偏見打算,身邊自然不缺體察上意的聰明人上趕著架梯子找理由,還能說得一本正經,為國為民,董峯若是沒這份本事,他也不能歷經三朝,混的風生水起。

可比起董家來,梁王對他蘇家的故意構陷就顯得有些莫名,蘇家倒了,董家可以在朝堂一家獨大,可他梁王能怎麼樣?不照舊還是他的一品親王,成不了皇帝,也不會少遭了帝王忌憚。

若說是覬覦蘇家兵權,想要他改而支持梁王,這雖說也算一個理由,只是細細想來,卻還是有幾分牽強,蘇家兵權遠在西北,梁王又不可能出得了京,即便當真被逼到了絕路,寧願逼一個魚死網破,為了也只能是蘇家之名,他蘇戰難不成還能在西北起兵,擁立他梁王為主不成?

但若是為了龍羽衛,這一切便都能解釋的通。

梁王之前諸多攀扯誣陷,就是為了這個,只不過,之前因著種種緣故,陛下都並未相信,反而機緣巧合,董家獲罪,對蘇家威脅最大董太傅的也早早的去了,都未能叫梁王得逞。

如今梁王機關算盡,沒了旁的法子,便竟是心狠手辣,乾脆借著刺殺之名將蘇家逼到了絕路上去,此刻想來,行宮之中出現的刺客定然與西北蘇家脫不了干係,而出現了這般危及帝王性命的大事,蘇家若是不想認罪伏誅,便當真只能走了梁王逼宮這一條不歸路。

龍羽衛里,凡是自西北出身的,混亂之時,以蘇戰的威名,不說一呼百應,也有九十九。

也只有在龍羽衛內,蘇戰多年的軍功積累,才算是有了決定性的作用,

也同樣是因著是龍羽衛的緣故,蘇家在西北或許還能分疆裂土,苟且一時,但若在京城,絕無什麼為了蘇家自個,一旦邁出這步去,蘇家也只能費盡心機去求這擁立從龍之功,否則才當真是再無存身之地。

只不過,若要用的著龍羽衛,便只有一種情形——

直接舉兵逼宮。

————

「父子」二人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一瞬間都幾乎有些說不出話來。

正震驚間,太尉府大門外,卻也忽的來了一列整整齊齊的人馬,約莫十幾人,皆是身著甲胄,腰帶長刀,伴著噠噠馬蹄的聲響,一眼望去便只覺威風赫赫,來者不善。

到了近前,便能看出,為首的竟正是龍影衛指揮使,真正的天子近衛,周正昃。

「屬下見過太尉。」雖然身為帝王身邊最是信重的親信近臣,但周統領卻並無驕厲之色,行到門前之後,便利落下了馬,規規矩矩的對著蘇戰抱拳行禮。

看見來人之後,蘇戰戰的面色越發沉了下來,只不過倒卻並沒有六神無主,甚至於還算平靜道:「周統領清起,不知此來所為何事?」

龍影衛周統態度還算恭敬:「陛下有旨,召太尉來翠微宮一見,有事相詢。」

「何事?」一旁的李明理沒忍住,便開口問了一句。

周統領聞言一愣,雖不知李明理的身份,但見他與太尉言行親近,一頓之後,竟也當真解釋了一句:「翠微宮捉了幾個刺客,屬下審出乃是太尉西北舊部,陛下下旨,請您親自移步看看。」

刺客果然與他蘇家有關……

聽了這般清楚的話,蘇戰聞言微微點頭:「正巧,本官聽聞行宮有變,正欲前去問安,還請稍待片刻。」

「是。」周統領聞言立即應了,起身之後,倒也很是識趣的遠遠退了幾步。

蘇戰見狀,便轉過身來,又與李明理繼續道:「也罷了,若是蘇家敗落獲罪,也的確沒有再連累張家好好姑娘的道理,好在才剛換了庚帖,未曾鬧大,我去行宮面聖,你且回去等著消息,若是當真出事,告訴你娘,且把張家的庚帖退回去,剩下的,還按著之前的打算行事。」

蘇戰說的雲淡風輕,李明理聽著心下卻是猛地一緊:「大將軍!」

所謂之前的打算,李明理如何會不知道?早在父母回京之前,便早已留下了後手,一旦有變,蘇戰夫婦捨生取義,蘇明珠、蘇明朗,如今又帶了一個他李明理,則被會人護送回西北去,投靠大哥得享一世安寧。

對於李明理的驚慌,蘇戰卻仍舊是一派平靜,他扭過頭來,好像只是叮囑一件尋常事一般,低聲道:「好在明珠機警,也已提早出了宮,家裡留的人你都是認識的,你又是兄長,一旦當真出了事,明珠明朗兩個經過事,出京這一路上,還需靠你周全。」

「大將軍。」李明理的手心忍不住的輕輕發抖,便又壓低了聲音:「大將軍,梁王……」

「明理!」聽到梁王二字,蘇戰的面色猛地一變,他抬起頭來,眸光利若鷹豺虎狼一般:「多年來,我與你娘皆視你若親子,你年輕一時不察,不及梁王老謀深算,一時想岔,我不怪你,可到了如今這步,你若還這般執迷不悟,就休怪我現在便派人將你押回西北!」

李明理多年來汲汲營營,便只是想保住全家上下的性命,哪怕擔上了不臣謀逆的惡名,可只要一家人的性命還在,在他眼裡,便都算不得什麼,更莫提,李明理自認,以他與大將軍一家子的本事,哪怕是隱姓埋名,再回西北去做馬匪,也照樣能夠榮華富貴,逍遙一生。

但他卻也知道,大將軍雖不講究什麼忠孝,但他卻在乎兒女的名聲前途,大將軍當初就是為了給親族兒女尋一條光明正道,才投了西北軍中,如何肯為了自個的性命,便叫他們幾個兒女再過回那見不得光的日子裡去?更莫提,蘇夫人她將門虎女,一世忠貞,想來,也是定然不願辱沒門風的……

在這樣的目光之下,李明理也忍不住的低了頭,面露痛色。

蘇戰見狀,便又嘆了一口氣,難得的柔下了聲音:「你還不知道,昨個你大哥傳了信來,你大嫂如今也懷了身孕,我與你娘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只要你們幾個都好好的,我與你娘便是當真去了也是甘之若飴,可你若是為了爹娘的性命,便連累你的兄弟妹妹,那我們才當真是死不瞑目!」說到這,蘇戰又重重的拍了拍這個二子的肩頭:「孩子,你一世精明,莫要在這個時候走了窄路!」

看出李明理聽了這句話之後,低著頭,卻未曾反駁,顯然是聽進去了的,蘇戰這才放了心,點點頭,便要牽馬與周統領一眾一併離去。

李明理卻又想到了什麼一般,忽的又伸手拉住了蘇戰:「大將軍……我,還有一法。」

蘇戰停了下來。

李明理咬了咬牙:「將軍,可講此事內情與趙暗……小陛下直言,裡應外合,助其除去梁王之禍!」

聽著這話,蘇戰倒是當真詫異了起來:「依你看,陛下……有這般心胸?」

這個法子說起來並不複雜,但是其唯一憑藉的,就是當今陛下能有多仁德寬厚,連這般明白在眼前的西北舊部刺殺都能輕輕放心,且還能一心信任蘇家,將這般涉及護衛宮龍羽衛的大事,都交給他蘇戰。

是生是死,全憑著帝王一念之間,也正是因此,此法說簡單也簡單,但說難,卻也難道了極處。

可在李明理的口中,卻是一向認定帝王之家,刻薄寡恩,當今陛下與先帝一脈相承,都對蘇家忌憚已久,決計不可相信。若非如此,他也不會私下裡去牽扯了梁王。

李明理聞言,雖然面色難看到了極處,但還是一字字的開了口:「從前的確如此,但自我歸京,觀其言行……或許,當真可以一試。」

李明理說出這話來,也並不是毫無緣故的,因著梁王的緣故,他這幾個月來,知道了當今陛下不少內情。

在家裡人看來,是明珠自打進宮之後,就一向都無寵,蘇家又已配合皇家交了兵權,正巧明珠又在重五宮宴上受董氏誣陷,毀了名聲,又已遭了小皇帝厭棄,故而才在家裡上奏之後,便順手推舟放了明珠離宮出家,因此並算不得什麼。

但李明理卻知道實情並非如此,趙暗投那人,不但不像家中以為的那般壓根不在意明珠,恰恰相反,他對明珠是當真放在了心上的,甚至於即便出了宮宴之事,他都仍舊決意立明珠為後。

之所以能出宮,只是因為明珠嚴詞拒絕,一意孤行,決意出家,趙暗投聞言之後竟也當真答應了!

此刻叫李明理下定了決心,對蘇戰說出這個法子的緣故也正是因為這一件事。

身為天子帝王,對於自己後宮之中,予取予奪的妃嬪,有意隆恩冊后之時,換來的卻不是感恩戴德,欣喜若狂,而是想要拒絕出宮。

在這般情形下,趙暗投沒有惱羞成怒,沒有震怒責罰,不依不饒打入冷宮,最後不單當真應下了,甚至於還為明珠賜了一道為國祈福的聖旨,叫明珠太太平平的出了家。

即便是對趙暗投早已諸多成見的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認,趙暗投的胸懷稱得上一句寬廣,放在帝王之中,便更是難得,並非他從前認為的,與先帝一脈相承的昏聵狹隘之輩。

再加上之前未曾聽信董家讒言,沒有叫明朗尚玉輪郡主,也沒有召大哥回京。

如果……如果趙暗投是這樣的帝王,李明理拋去成見,便也的確認為這個法子,當真可以一試。

看著二子面上的認真,蘇戰想了想,便也當著點了點頭:「也罷,我去行宮,且看看陛下是何意,若是還有轉機,便按你所說之計試上一試,即便不成,能叫梁王這小人難過,也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大將軍慢走。」該說的都已說罷,李明理退了一步,便低頭送別道。

蘇戰點點頭,也沒再多言,只利落的起身上馬,便朝著面前等待已久的龍影衛眾人之中,坦然行去。

看著大將軍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眼前,李明理深深的吸一口氣,也起身上了馬背,同樣的出城,但是出城之後卻是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正是明珠所在的皇覺庵。

(二)相信

因著事情緊急,這一次,李明理就沒有先去皇覺庵正殿,再派人去後山里叫明珠過來,這麼浪費時間。而是徑直抄了小路,直接上了抱月峰。

而當李明理還未行到了明珠所在的小院,便在半路上正巧遇見了神色匆匆,正要下山的蘇明珠。

半路上看見了自家二哥,蘇明珠也吃了一驚,回過神后,連忙開口問道:「二哥怎的來了?行宮出了刺客的事你可知道?爹爹娘親呢?」

沒料到明珠遠在抱月峰,消息竟也能這般靈通,李明理倒是有些詫異,不急回答,先開口問道:「你是從何得知此事?」

蘇明珠聞言便又是一愣。

她和趙禹宸最近一直在都在後山水上私下見面,今日原本約好的,卻沒看見人。

這事一時半刻的,她竟是不知道如何和二哥說清楚,因此愣了愣之後,便只是含糊道:「湊巧罷了,只是我聽聞此刻和西北有關?」說道這,蘇明珠又有些焦急:「爹娘可都知道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明理見狀,頓了頓,便將龍影衛周統領已經回京將大將軍進去了行宮的事說了出來,接著又問她這般行色匆匆的,是要往哪裡去。

「家裡知道就好了,我原想著先叫人給家裡傳信。」說罷,蘇明珠咬了咬牙,便又道:「傳過信后,我便打算去行宮面聖!」

聽著這話,李明理的眉頭不易察覺的微微一跳:「你要……去行宮?」

「是。」

蘇明珠深深的吸了口氣,早在水邊,乾德宮的小內監告訴她趙禹宸遇刺,且似乎當真受了傷之後,她便已然驚慌不定,擔憂趙禹宸不知被此刻傷到了何處,傷的可厲害,如今到底是何情形。

等得再知道了刺客和西北蘇家有關之後,蘇明珠震驚之餘,便更是打定了主意,不論是為了什麼,她都不能這般在抱月峰里偏安一隅,她得去行宮求見趙禹宸或是太后,一來,是看看趙禹宸身體到底如何,二來,更是為了探聽清楚刺客到底是怎麼回事,在趙禹宸面前為家中分辨。

聽了這話,李明理一時間的神色,就越發的複雜了起來。

既然已經決意要轉而試一試宮中小皇帝的心胸,李明理便也打定了主意,既然皇帝心中是當真在意明珠,為了父母,為了蘇家,他必須拋棄一己的私情與成見,來尋了明珠,叫明珠起身去見一遭趙暗投,只要小心準備一番言辭,或許便能夠借著這一份情分,消去幾分趙暗投的疑竇。

他此刻特意過來皇覺庵,原本也就是勸明珠去行宮的意思。

但是此刻見了明珠早已放不下趙暗投,自個便已決定動身,這卻又是另一件事。

「明珠……」李明理張了張口,終究卻也只是低了頭,慢慢開口,將他與蘇太尉之前的打算一一說了出來。最後又解釋道:「此計說來簡單,但是卻要看趙暗投能否這般清明,當真相信大將軍的忠心,且有這般的心胸謀略,願意將這般事關性命的大事交於家里……」

「他會信的。」沒等李明理說罷,蘇明珠卻忽的打斷了他的話頭。

蘇明珠眨了眨眼,眼前走馬燈一般,將近些日子來,趙禹宸在她面前的言情表現,都一一過了一遭,便又看向二哥,認真的開口道:「陛下當真並非昨日阿蒙,這件事,我信他,會相信爹爹,相信蘇家。」

若叫她說明白其中的道理緣故,只怕連她自個都未必能說得清,但是不知道為何,她此刻都打心底里覺著,趙禹宸必然會相信。

看著面前明珠閃著光一般的堅定雙眸,李明理便忽的又是一頓,一時間,竟說不出自己心裡到底是什麼滋味。

他回京之時,便差了一步,已在明珠與那趙暗投相識之後,他來到蘇府之後,雖知道從前明珠與太子關係親近,但那卻只是之前,自從他來了之後,小太子回宮,陪在明珠身邊的人換成了他。

只可惜,懵懂少年,在他自個都還未明明白白的察覺到自個的心意時,明珠卻被先帝那昏聵之君一道聖旨送進了皇宮。之前從家中聽聞明珠有意出宮的消息時,他原本以為一切都來得及,原以為不過是好事多磨,終究還是要重回從前。

可如今看來,到底還是遲了……

一步錯,便已是步步差。

明珠卻並未留意到二哥的出神,說罷之後,便又想到了什麼一般:「對了!二哥,你過來可騎了馬?我原想著去皇覺庵里借,還不知有沒有。」

李明理過來時,是特意多帶了一匹馬的,原本打算尋了她之後,好兩人一併去翠微宮。

只是他這個時候看著眼前的明珠,卻不知為何只覺著心內沉沉的,重若千鈞一般,竟是再無心力多留一刻似的,因此便只是低頭道:「帶了,你下了皇覺庵山門口便能瞧見,府里的馬,你也認得。」

「既是這樣,我也不耽擱。」蘇明珠說的格外乾脆,又叮囑一句:「二哥你身子不好,先去前頭廟裡歇上一陣,我騎了你的馬去,之後就叫人回府趕馬車來接你!」

李明理牽了牽嘴角,便又強撐著露出了與素日一般的笑意來,還未來得及再開口,便看見一身明珠拎了袍角,風一般的一步步的消失了他的眼前。

等得明珠走後,李明理又愣愣在原地站了半晌。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他想到了大將軍臨去前的叮囑,告訴自個一旦謀算不成,明珠明朗兩個的離京之事,還需他提早準備,方才又低頭咳了幾聲,緩緩動步,慢慢的重新回了皇覺庵山門下。

他騎來的馬果然還在山下系著,多帶的那一匹卻是不見了,問過了知客的姑子后,只說是河清法師騎去,已走了快到一個時辰。

聽了這話,李明理只是默默點頭,在這炎炎夏日裡,神色卻冷清的寒冬里的薄陽一般,輕薄且無力。

皇覺庵到底是在山上,往來不易,今日這日子不年不節,又是臨近正午,暑熱炎炎,回去的一路上都空空蕩蕩,耳邊除了一陣陣的鳥叫蟬鳴之外,便再無其它。

李明理騎馬行至半路,才忽的瞧見了一架擋在半路上的馬車,一眼瞧去,像是出了什麼事故,拉車的白馬跪在地上,車外立著三五個人,都有些焦急一般。

事不關己,加之李明理此刻也的確沒有多管閑事的興緻,因此見狀便並不細瞧,只是下了馬,便打算從一旁繞過。

只是才剛剛經過馬車時,一旁卻忽的傳來了一道有幾分熟悉的女聲:「李世兄?」

李明理聞言回頭,說話的是一個身著蜜合薄衫,素色百褶裙,在燕尾扎了鵝黃絨花的大家小姐,此刻正拿團扇遮在頭上,不知立了多久,面頰嫣紅,額上都已熱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雖只見過一回,但李明理的記性一向好,見狀便也立即認了出來,也拱手回了一句:「方姑娘。」

卻正是曾經在皇覺庵里見過的方蕙心無疑。

兩人停下說了幾句,便也知道了方蕙心這是奉了太后懿旨才山上送東西傳話,剛打算回去,不巧,拉車的馬兒卻不知道怎的折了腿,便停在了半路。

「原來如此。」李明理低頭看了看那躺在地上哀鳴的白馬,顯然是不大成了的,想了想,便將自己牽著的馬交到了與方蕙心一道的馬夫手上:「解了籠頭,用我這馬拉回去就是了。」

方蕙心聞言一愣,連忙開口道:「李世兄也未帶隨從,沒了馬,李世兄要如何下山。」

李明理垂了眼眸,神色淡淡:「走回去就是了。」

方蕙心抬頭看了看正午的日頭:「正熱的時候,這一路連個樹蔭也無,這如何使得?」

「算不得什麼。」李明理不欲多談的搖搖頭,便要邁步離去。

「李世兄且慢。」方蕙心卻又叫了一聲,上前一步,聲音溫溫婉婉:「世兄這般出手相助,已要多謝,如何能勞煩您這般走下去?若不然,李世兄且稍待片刻,待得車馬換好,世兄也一併乘車,等下了山,便可尋著人了。」

若是尋常時候,李明理自然會按著禮儀,好好客套一番,但今日受了方才和明珠的一番話影響,他這會兒卻多少露出了些刻薄之態,徑直道:「孤男寡女,這話傳了出去,方姑娘不怕有損閨名?」

方蕙心原本正打算告罪,說車內逼仄,只是要委屈師兄在坐在車轅上,誰知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了這話。

聞言之後,向來溫柔有禮的人,面色卻忽的一變。

她抬起頭來,分明還是那般溫柔怯弱的五官面目,但只是換了一副神情,卻是一瞬間便露出了幾分不可侵犯的凜然之態:

「聖人有言,惡言不入於耳,無非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清者自清罷了。我邀您同乘,是因與河清法師一見如故,以友相交,才認您一句世兄,以正禮待之!您說這話,是單單看輕了我一介女子,還是看輕了蘇家為國盡忠的教養名聲?」

聽著這一番訓斥,李明理勉力支撐的平靜面色像是被什麼戳破了一般,猛地一窒。

但方蕙心卻還未完,說罷之後,便轉身退了幾步,聲音仍舊弱柳扶風似的柔婉,但卻又柔韌堅決的絲毫不讓:「將套子卸了,將馬還回這位公子。」

李明理聞言便又是一滯,張張口,正打算解釋什麼,方蕙心卻是當真只如一位端方守禮的大家閨秀一般,退到了侍女嬤嬤身後,舉了扇子遮了臉,當真是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方蕙心雖只是一介弱質女子,但在周遭的家人僕從之間,卻是令行禁止,說了這話之後,周遭無一人緬陸異議,那趕車的馬夫更是利落的重新將馬車解了下來,果真恭恭敬敬的送還給了李明理的手裡:「公子請!」

李明理愣愣伸手,只覺這韁繩竟是熱的燙手一般,竟叫他面上也漲的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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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蕙心:沒錯,我就是說你是小人!o(一︿一+)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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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朕有了讀心術發現所有人都在騙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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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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