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3
夜晚的溫存過後,季宴洲像出門上班一樣去了靈谷寺,那裡有專業的治療團隊駐紮,榮嫣幾乎不踏足那裡,只是他偶爾回來時,暴露在身上的大小傷痕告知她那裡發生過什麼。
她不問,不想給他壓力。
總體來說,她相信季宴洲,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早上,換好裝備榮嫣照例出去鏟雪。
鏟著鏟著,剷出一位不速之客。
「維林?」榮嫣驚訝,手上還握著鐵鍬,而一雙男士短靴的大腳就頂著她鐵鍬的頭部。
季維林身高不俗,一雙大長腿在短靴的映襯下彷彿拔高到兩米,上身是一件裘皮短夾克,時尚弄潮兒的造型,只是那臉著實算不上喜慶,和此刻新年的氣氛尤其不搭,非要一個詞形容的話那鐵定是喪家之犬了。
「什麼時候來的?怎麼站在院子外面?」他雖不吱聲,但榮嫣瞧到他兩耳朵和鼻尖都凍地通紅,可見在外面站了許久,「我不出來鏟雪,你打算什麼時候進去啊?」
季維林聽出她聲音裡帶著笑意,於是低垂的目光抬起,望見一張年紀不比自己長多少卻透著睿智與理性之光的女性臉龐,他聲若蚊蠅:「舅媽。」
「去過你舅那了?」榮嫣問。
「不敢去。」他又垂下腦袋。像犯錯的小孩。
「你不進屋,我就在這跟你說吧。」榮嫣笑了笑:「如果還想求那事,大過年的你純粹給你舅找不痛快。」
「他是我父親,」季維林語氣固執:「我不能看著他死。」
「他現在很差嗎?」榮嫣心說,再差能有季宴洲差?
「他在那邊得罪一伙人,恐怕沒有立足之地,希望舅舅能放他回來。」
「他自己長了腿,可以回來的。」
「不,是舅舅不允許他回來。」
「維林,貪心不足蛇吞象。」
「什麼意思?」
「我以前犯過一回錯誤,以為你舅會開除我,但他第二天沒有來上班,後面一個星期也沒有來。他是在放過我。」
「……」
「不讓他回就是放一馬的意思。別為你父親斷了最後一條生路。」
季維林恍然大悟:「那我以後怎麼辦,在我父親死在那邊前還是想替他求一求。」
「為人子女者,不孝枉為人;為人父母者,必為之計深遠。」
「我不懂……」季維林苦笑:「佛家清凈之地呆久了,出口成古語。可我是華裔,理解不了。」
榮嫣一聳肩,端著鐵鍬換了一個方向鏟:「就是要你想想你舅舅的弱點。」
「你是說小樹小與嗎?」
「看來你不算太笨。」
「我知道了!」季維林一掃愁顏,在雪地里放聲大笑:「不愧是我舅媽——舅舅永遠翻不出您手掌心。」
榮嫣聽著那個您刺耳,她比季維林才大兩歲好吧,不過說季宴洲永遠翻不出她手掌心,這話讓她高興,挑挑眉,讓他滾開,自己端著鐵鍬大刀闊斧勞動去了。
季維林在原地看著她柔弱又堅韌的勞動身影好久,越發覺得身心舒適,他覺得榮嫣有一股神秘的令人寧靜的力量,之前在GYZ主持大局時有這種氣質,來到山村默默陪在那人身邊,不驕不躁地彷彿是菩提樹下一株仙草,食之美味,擁之芬芳,怪不得那人離不開她。
榮嫣鏟完一段路,回頭髮現季維林驅車離開,車頭方向不是往廟裡,而是直接打道回府。
看來他已經取到真經,回去巴結榮小樹榮小與去了。
希望新的一年他得償所願吧。
唉。
榮嫣搖搖頭,想想季宴洲現在所吃的苦全拜那個叫任平生的人所賜,可那樣十惡不赦的人竟然擁有賢妻季倚然和孝子季維林,便心生氣悶來。
鏟了會兒雪,讓氣悶隨著汗液一齊蒸發掉,榮嫣鬆了松脖子上的男士圍巾,扛起鐵鍬打道回府。
院中,小兔子花生米在白雪樂園中歡騰地撒野,見到女主人進來,嚇地往後一退,謹慎地盯著她手裡的鍬,好在女主人心情極好地朝它一笑,並未破壞它的樂園,扛著鍬去了雜物房。
雜物房在東南角,外牆被刷成白色,裡面空落落的放了些工具,除此之外,連個內牆都未粉刷,保存著最原始的水泥牆面。
當初租房子房東只出租了三間平房和一間院子,這個小雜物房彷彿被人遺忘,等榮嫣裝修完畢,發現這房子遺漏著也有遺漏著的好,放放雜物,也不需什麼大費周章的裝潢。
下午,她仍舊如常的抱著筆記本思考著劇本的事。
劇本中的男二另她傷腦筋,她想不出二十歲的男二當時如何愛女主的場景,如果純粹虛構,又覺著對不起自己的構思,女主和男主的愛情故事她倒滾瓜爛熟銘記於心,目前就是男二的人物小傳,拖了半個月都打不出一個字。
他為什麼離開女主?
女主那麼愛他,後來為什麼又喜歡上別人?
他回來后,發現自己至死不渝的姑娘移情了別人會對愛情產生不信任感嗎?
他到底怎麼想的,或者是怎麼愛的?
愛的或輕或重,才產生一走了之,又折回找她的曲折故事呢?
「請問有人在嗎?」
今天兩位阿姨休假,雖然離年還有幾天,但阿姨們請假的理由都很充分,得回去洗洗涮涮,還有些年節必備的美食,肉圓子,蛋餃,羊凍之類要處理,榮嫣於是爽快放她們假。
只是此刻她坐在電腦前,尚以為阿姨們在家,門外被敲了大半天門,她都無動於衷,最後,恍然大悟般地一醒,抱歉地衝出門外開門時,柏油小道上只留下一排淺淺的腳印。
「……男人?」榮嫣奇怪地蹲下身觀察,只見薄薄的一層雪地中,一雙至少45碼腳的男士腳印在門口徘徊,接著又往東離開,她緊了緊身上的披肩,順著腳印追隨了一趟,結果雪越下越大,覆蓋住原來的腳印,她緊緊了披肩,望著白茫茫地一片雪景,無跡可尋,喃喃自語著:「奇怪,難道是賈斯汀?」
在下苑村她沒有男性朋友,而賈斯汀是除了季宴洲外,她最常接觸的男性。
「不像啊,賈斯汀會直接捶門的。」榮嫣百思不得其解地回了家。
等到晚上,她認為對方如果有事必定要三顧茅廬,可惜,她吃上飯了,也不見下午的那道男聲再來敲門。
「在沉思什麼。」餐桌那頭,穿著高領羊絨衫的男人,一瞬不瞬端著碗瞅著她。
餐桌在堂屋,大門是透明的玻璃,外頭雪紛紛揚揚,一顆高大的柿子樹在門前,火紅的枝頭掛滿成熟的果實,個個安靜不語地瞅著屋裡一男一女相對食的景象。
「奇怪,下午有個男人過來敲門,我延後了會兒去開他就不見了。」榮嫣拿筷子的手,抵在自己下巴上思考著道。
季宴洲給她夾了塊新鮮鱸魚肉,清雋的眉眼柔和望著她:「你創作入魔了,該不是你的男二來敲門吧?」
「咦,別說的這麼嚇人!」榮嫣埋頭扒了幾口飯,忽而抬眸打量他。
季宴洲穿了一件奶茶色羊絨衫,整個人顯得溫潤如玉,用餐時也不像她一會兒咬筷子,一會兒胡吃海塞,總之,完美無瑕像一副畫中的人物,不食人間煙火地特意來陪她。
「看什麼。」不食煙火講話了,詼諧的笑音。
榮嫣心裡美滋滋,嘴上樂:「說到下凡,我才覺得你是下凡來陪我的男神仙,哎呀——我最近是不著調了,說地這什麼話!」
「你也覺得奇怪。」季宴洲失笑,鳳眸望著她:「我是娶了一位編劇,不是狂想家。」
「編劇就是狂想家。」
「你需要靈感,不然,過年期間和朋友們出去旅遊,采採風呢?」他順口提議。
榮嫣直接回絕:「別想趕我走。」
「沒有……」
「你有。」榮嫣瞪著他。
只見桌那頭的他,抬起一雙昨晚還在她的侍奉下幽暗狂亂的眸,此刻只剩下喪心病狂的理性:「榮嫣,你可以先回去陪孩子們。我,後面一段時間可能回不來。你得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吃晚餐,你懂嗎?」
榮嫣搖頭。
她是不想懂,而不是真的蠢。
季宴洲嘆氣:「我不捨得把你一個人放在這裡。」
「我在這裡挺好的,這些年帶孩子也厭倦了,難得有一身輕的時間。」她只關心他,擔憂的眸光搖晃著:「你是不是嚴重了……」
「沒有。」他微笑否認。
榮嫣伸長手臂,到那頭握住他溫暖的手掌。
外頭雪花無聲。
兩人的握手也無聲。
季宴洲忽而全身脫力,輕嘆息一聲,無言握緊了她手。
翌日,又是一個艷陽高照天。
每每都是夜晚下雪,白日清清靜靜。
榮嫣繼續出門鏟昨晚上落的積雪,她門前是一條通往靈谷寺的村道,她時刻保持自己門前的路面暢通,方便他回家。
不過早上走前季宴洲告訴她,他晚上可能回不來。她笑笑點點頭,讓他放心。
「我必須安排賈斯汀過來。」他不放心地打算這麼安排。
榮嫣立即賞他一個大白眼:「有沒有搞錯,將你妻子和一個未婚大男人安排在一院子,你就不擔心頭上長草原?」
「你敢?」季宴洲威脅地笑睨她,那目光貨真價實演繹了啥叫笑裡藏刀。
榮嫣搬起石頭砸自己腳,支支吾吾解釋:「我就是隨口一比方嘛。不方便的意思。」
季宴洲懶地跟她口無遮攔的嘴計較,仍然堅持打電話給賈斯汀。
榮嫣委屈地站在門邊,苦悶地說:「那我不如招一個女房客跟我一起住了。」她嫌棄賈斯汀無趣,不但講話嗓音不好聽,還是個大面癱臉。
季宴洲應允她:「你招到最好,招不到就喊賈斯汀。」
他離開后,榮嫣就貼了招租啟示。
鏟完外頭的雪,大概到傍晚,雪又開始起舞時,有一個陌生人來敲門,第一句話便是,請問這裡招租嗎?
榮嫣在電腦前奇怪地挑眉,因為她不抱希望,這大過年的誰會跑來一個山村租房子?
可事實卻是,還真有人租。
且對方是一個男人。
準確的應該說是一個年輕小夥子,用灰色的圍巾包住了鼻樑以下,露出一雙善良的眼睛……
榮嫣愣在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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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無人猜中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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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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