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當晚八點五十分,不到一天就被自己打臉的郁源上線,出現在城堡外圍的森林前。
他本來確實是一點都不想來,但牧師朋友堅持說萬一有什麼隱藏獎勵,來一趟也不吃虧。
好說歹說,就差把刀架人脖子上了。郁源頂不住,只好上線來看看。
夜間的古堡比白日多了一份肅穆,像是沉睡的野獸蟄伏在夜幕下。
他走過去,到了古堡的門口,就見白天那個NPC管家正提燈在等候。
與此同時,郁源眼前的任務詳情也變了。
[任務詳情2:請與里斯特親王交換吻面禮。]
看到這行字,郁源臉上頓時產生了一種「這什麼東西」的複雜表情。
遊戲就算設置隱藏任務,能不能也考慮下玩家的性別問題?他可以是清楚地記著里斯特親王是個男NPC——這種情節明顯是設置給女玩家的。
他抬腳就打算離開,但管家顯然不會給這個機會,若無其事地走過來擋在他身旁,「請您跟我來。」
沒辦法,只能留下。
轉身上前,郁源把手搭在門上,剛想自己推開門,突然之間,又被人從背後環住了。
管家借著高一頭的身高優勢,把他圈在這個小小的範圍里,像白天那樣微微低頭湊上來,彷彿是要完成當時沒得手的事。
想要靠近他......
眼鏡鏈冰涼的觸感落在身上,雙手被身後的人死死按住,就連下半身都被人頂著膝蓋壓在門上。
「你幹什麼,放開!」
郁源嘗試掙扎卻反抗不得,餘光里隱約瞥到尖牙靠近他的頸間。
內心崩潰,這一番連環操作讓他對這個遊戲的自由度有了新的認識。
他表面上沒有移動,實則心裡正在試圖通過地圖傳送離開這裡。
沒想到的是,耳邊竟然響起了系統的提示音:任務進行中,無法傳送。
就在郁源快要炸毛,幾乎想要強制下線的瞬間,一門之隔的古堡內響起了淡淡的樂聲。
這樂聲像是某種指令,背後的管家不得不後退,戀戀不捨地放開了懷裡的人。
他扶了扶自己的銀邊眼鏡,又恢復到若無其事的樣子:「里斯特大人在等您。」
「......」
你變臉好快。
吐槽歸吐槽,終於重獲自由的郁源甩了甩胳膊,對方剛才下手重到簡直像是要把他兩手卸掉。
他忙不迭地推門進去,遠離這個奇怪的NPC。
本以為會看到跟白天一樣陳舊的場景,但古堡內部的景象卻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見之前還是老鼠與蜘蛛的樂園的大廳,像是完全變了一個地方——古堡像是回到了宴請賓客的全盛時期,裡面煥然一新,彷彿有一場盛大的宴會即將開幕。
偌大的大廳里沒有其他人在,回過神來的郁源再度瞥到那個任務,默默打量四周。
既然傳送不行,就找別的地方離開,直接走出副本。
他走到一扇窗前嘗試推拉,但這扇窗戶不論他如何使勁,都沒有移動分毫,像是被粘住了一樣。
還在與窗戶作鬥爭的人,沒注意到二樓台階上靜默著走下的血族親王。
里斯特親王今晚的裝扮就像是某個國家年輕的王儲,半肩的披風顯得更為隨性。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窗前的身影,步伐極輕,猶如走在冰上,又好像一個捕食者在慢慢靠近沒有察覺到危險的獵物。
昏暗的燈光下,就在郁源正打算用元素魔法把窗戶破開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從他的背後投來。
在他做出反應前,里斯特借著身高上的優勢,先一步借著門將他圈在了極小的範圍。
「你果然來了。」里斯特的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呃......能先把我放開嗎。」沒法離開的郁源試圖跟對方講道理。
這遊戲到底有什麼問題,怎麼一個兩個NPC都這麼喜歡從背後出現,全是同一套設定?
里斯特照做了,但又無比自然地牽起了郁源的一隻手,帶著他往裡走,像是已經練習了上百遍。
郁源不敢亂動,他在腦內嘗試著想要強制下線,卻發現下線指令沒有反應。
耳邊有系統提示音再度響起:任務進行中,無法下線。
他頓時對這個強買強賣的遊戲有了再深一層的認識。
任人擺布地被拉到大廳中間,今晚結束后他絕對不會再碰這個全息遊戲。
里斯特似乎對郁源的反應很有興趣,他微微前傾著湊到對方身邊。
視死如歸地盯著任務欄,猜到要發生什麼的人已經隨對方去了,只要等任務完成後能下線就行。
帶有一絲涼意的吻落在郁源的臉頰上,隨後是另一邊,觸感稍縱即逝。
郁源不禁縮了縮脖子,總有種臉上還有殘留的溫度的錯覺。
他以前從沒跟人這樣親密過——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跟遊戲里遇到這種情況。
眼角的餘光落在任務界面,等了一下,沒看到任務完成的提醒。
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里斯特眼裡正盈著笑意,說道:「該你回吻了。」
任務欄里的「交換」兩字在眼裡瞬間變得明晃晃的,像是跟對面這個NPC商量好了一樣。
抱著早完成早離開的心態,他也沒什麼可再糾結的。
里斯特站得很直,郁源只能微微墊腳並把手搭在對方身上,在兩邊臉側各留下了一個淡淡的吻。
全息遊戲的外貌是可以調控的,身高當然也可以,但郁源進入遊戲的時候用的都是自己現實里的數據,只有頭髮是調整過的。
他一米七八的身高絕對不算矮,問題出在里斯特目測就不止一米九,在外形上確實是個趨於完美的NPC。
任務二顯示完成。
[任務三:與他共舞]
真就沒完了。
系統連任務對象都不用點名,一個「他」字就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自暴自棄的郁源直接與里斯特對視,主動牽起對方的手。
他像是逼著對方一般,語氣還有點惡狠狠地說道:「跟我跳舞。」
里斯特眼裡笑意更盛,但仍是不動聲色,說出來的話在郁源聽來彷彿還有一點委屈的意味,「你終於願意主動接近我了。」
像是在抱怨早些時候,對方三次從他的身邊離開。
但郁源十分冷酷無情,只想當一個做任務的機器早點下線。
他不由分說地兩手各自與對方相交,直截了當地說:「我不會跳。」
全息遊戲里的技能不是隨便幾下就可以掌握的,就連選擇當元素法師的時候都得考試,想會跳舞也得慢慢學。
里斯特把他的手握得更緊,柔聲道:「跟著我。」
他們身處的位置正好是大廳中央,地方很大。
悠揚的合奏如清澈的泉水般流淌,里斯特一手與郁源十指相交,另一手慢慢地摟到了他的腰上,在舞池裡旋轉共舞的動作變得流暢了起來。
郁源對舞蹈實在一竅不通,基本就是個被帶著走的提線木偶,沒處放的手也只能搭在對方身上。
他還想分心去看任務,但里斯特注意到舞伴走神,不由分說地將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一些。
「這種時候要專心。」
按照這個距離來看,他只要再走兩次神,就可以直接跟對方貼在一起。
兩人中一人穿著華貴,另一人雖然只是法師袍裝扮,但寬大的衣擺隨著舞步而動,各自的披風一角不時交疊,倒也別有一番優雅的風格。
里斯特低垂的眼眸里透出專註的神情,彷彿他不是在教一個人跳舞,而是在許下一個鄭重的約定。
樂聲沒有停下,一分一秒的時間流逝,在郁源看來度秒如年,但里斯特估計與他正相反。
終於,一曲舞畢。
郁源看到任務三也顯示完成,立馬就鬆手,用完對方就絕不糾纏。
里斯特沒有糾纏,只是微笑地看著他,彷彿會包容他所有的行為。
但看到新任務后,郁源恨不能回到半小時前,把那個進遊戲的自己雙腿打斷。
[任務4:與他共眠一晚]
再次嘗試下線,沒有結果,聯繫GM也沒有任何反應。
簡直是進入了什麼三不管地帶。
里斯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但郁源莫名有種自己跳進陷阱的感覺,甚至在考慮通過魔法攻擊對方的可行性。
親王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你今晚走不了的。」
郁源無話可說了,「你的卧室在哪兒?」
反正只是在一張床上躺一晚上,一閉眼一睜眼天就亮了。
聞言,親王卻露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
郁源也隱約想起來了什麼。
他今天看到的那個棺材,似乎就是能躺進去兩個人的大小。
別吧。
郁源臉上的表情越發頹敗,而親王就像是被戳到了什麼興奮點一樣,儘管面上不顯,但眼底笑意更盛,藏都藏不住。
看到對方暗紅的雙眼,郁源的心情與發展複雜。
我叫你一聲哥,你能放我走嗎。
親王又做出了一個邀請的姿勢,骨節分明的手伸到郁源面前,「走吧?」
郁源沒理會這個動作,兩手僵硬地垂在身邊,「你帶路。」
里斯特沒有強求,但堅持要郁源先走。
走在前面的人如芒在背,恨不能一步拆成兩步走。連問都不敢問,直接上四樓,生怕自己一個停下,這個NPC再直接把他給抱起來走。
到了通往四樓的樓梯上,郁源抬腳就要上樓梯,卻在此時,背後的披風一角像是被人踩住了。
猝不及防,他當即就往前傾倒——
但下一秒,身後的人一把把他抓住,「小心些。」
「......你是故意的吧。」
郁源不忿地甩開了對方的手,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人拎著後頸的兔子。
親王沒有回答,只笑著看他。
一路往裡走,再次回到白天來過的禮堂,正中央果然還是那副「豪華雙人大棺材」。
郁源也不想管究竟是不是對的,徑直走到棺材旁躺了進去。
像是條放棄掙扎的鹹魚,主動把自己扔進了鍋。
親王不緊不慢地走上前來,而棺材里的人直接用披風把自己包裹起來,臉都沒露,一副拒絕說話的樣子。
窗外,夜色正濃。
里斯特在木棺邊坐下,就好像裡面的人才是吸血鬼,而他則是意外闖入的冒險者。
此情此景,猶如月亮神塞涅勒注視著長眠的恩底彌翁,靜謐安詳,又猶如夢幻。
「晚安。」
他眼裡盛著月色般的溫柔,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冰冷的手在郁源的臉上輕拂而過。
郁源則一動不動,非常煞風景地假裝自己是個木乃伊。
不多時,像是終於得到了滿足,親王也在棺材里的另一邊躺下。
空間到底是有限,為了盡量減少接觸,郁源只能儘可能地縮小自己的存在。
他每多退一寸,親王就狀似無意地湊過來。
郁源心裡苦,但沒說話。
任務四沒有顯示完成,估計是真的要等到第二天早晨。
他不打算真在這裡睡一晚上,畢竟這坑人的任務一環接一環,萬一明早一睜眼,又出現什麼「幫他換衣服」「早安吻」之類的東西,想想就要崩潰。
還是得靠自己。
郁源心裡有了決斷,一直沒睡著,靜靜地聽著另一個人微弱的呼吸,想找機會離開。
等了不知道多久,親王似乎沒有了任何呼吸起伏。
郁源偷偷露出一隻眼去看,只見一層淡淡的月光打在對方的側臉上,每一寸弧度都像是精心設計。
他輕微地動了一下,親王沒有反應,像是睡著了——如果NPC也有這種程序的話。
借著光亮,郁源儘可能小心地抽走被壓住的衣角,默不作聲地翻身出去。
向著緊密的大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羽毛上一樣輕微。
他在腦內回想著古堡構造,覺得去外面找扇窗戶飛下去也許可行。
一切都很順利。
動作輕緩到像是做賊,他慢慢到了門前,伸手就要打開。
門開了。
郁源從打開的門縫裡擠出去,反身關上了門,動靜非常小。
他心裡正竊喜。
一轉頭,幾米之外的角落陰影里卻站著個人。
——是管家。
看到對方的一瞬間,郁源當即頭皮發麻,他差點都忘了還有這個NPC。
怎麼辦?強行突圍?
還沒等他做出反應,管家幾步上前,故技重施地把郁源禁錮在原地。
被壓住的人抵著雕花大門,繁複的花式硌得他背後生疼。
冰涼的氣息灑在外露的脖子上,對上那暗淡中透著血光的眼神,郁源當即抬手,就要放出元素魔法。
但他又晚了一步。
一息之間,背後的門突然被打開。
沒有任何選擇餘地的郁源落入另一個懷抱,手腕冷不丁地被抓住。
「你要去哪裡?」
聲線起伏沒有任何變化,但偏偏能覺出威脅的意味。
另一隻手則被管家抓在手裡,同樣動彈不得。
郁源閉上了眼。還是沒法下線。
——前有豺狼,後有虎豹,恐怕說得就是他這種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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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Gamemaster,遊戲管理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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