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01.

這次離開庭院，比上次夕顏單獨離開庭院時更成熟了，也更強大了一些。

她有心去找青坊主，畢竟青坊主是她在外面唯一一個朋友。

但是去了當初的那個山廟后沒有一個人，山廟已經塌了，她蹲下來摸摸地上燒黑的土，感覺裡面殘餘著青坊主的力量。

看起來是青坊主某天突然狂性大發把自家給拆了。

既然尋不到青坊主，那就專心歷練了。

夕顏抱著小狐丸從一堆廢墟離開，然後按照老樣子，隨便找了一個方向後一路殺過去。

凡是見到咒靈和妖怪必定動手，碰到人類的話就收斂起息繞開。

渴飲敵血，飢餐敵骨。

千錘百鍊，淬火成鋼。

那陣子她感覺自己已經不是人類了。

每天一睜眼就是尋找妖怪、戰鬥，鮮血將她的衣服浸染，她的目光越來越可怕，氣勢也越來越兇殘。一般人被她注視了，恐怕會當場嚇得坐在地上。

若有人問起，她就會回答說自己名為夜叉姬。

夜叉姬的名號也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亮相。

她手指摩擦著小狐丸的刀柄，臉上斑斑血跡，眼眸背霜。

這些天有過很多次遊離生死的時候。

最初她會緊張，會非常緊張。會瞳孔放大，劇烈喘息。

第一次被放在棺材里砌入牆中的死亡經歷真的給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以至於她對死亡有超出尋常的恐懼。

但是她記得里梅的話，她一遍一遍回憶著里梅的話，努力體會她所說的感覺。

逐漸的，她真的把握住了。

去享受戰鬥，去享受刀刃相交時飛濺的火星，去享受黑閃轟破敵人軀體的感覺，去享受以兇殘力量撕破敵人防守的感覺，去享受這一切。

在進一步戰勝了過去的陰影后，夕顏的戰鬥力又提升了一截。

但越是這樣，她此時的狀態就越接近野獸。

赤色的火焰纏繞在她的刀刃上，戰鬥讓她的虎口多次破碎。癒合，破碎，又癒合。

但她面無表情地將小狐丸插丨入刀鞘中，開始尋找下一個對手。

她搖搖晃晃走在森林裡。

此時月色清幽，溪水在岩石的縫隙間流淌過去。但是她注意不到這些。

岸邊都是岩石，岩石縫之間長著一些荒草，岩石上還有一些苔蘚。

森林裡大部分地方都很暗，這是因為樹枝和樹葉將月光擋住了的緣故。但正因如此，林間空地就顯得無比明亮，甚至明亮到了夢幻的地步。

血和汗混在一起凝結在她的頭髮上，眼眶酸澀，耳朵旁一陣嗡鳴，視線是模糊的。

模模糊糊看到林間溪水邊坐著一個人。

灰色襦袢，深紫色的華貴和服。

陶器酒壺放在一邊，灰色的酒具在淡淡的月光下別有韻味。

他閉著眼淺酌。

夕顏閉上眼感受著對方的氣息，做出了判斷：

對方不是人，是妖怪。

那麼……

「你……」男子看到了她，開口。

夕顏唇角撕裂出殘忍弧度，眼裡已沒有了人類色彩。

下一秒，刀刃相交，火星四濺。

她一寸一寸把刀往下面壓。

浴血少女倒影在他的眼眸中。

「等等……」這個男子好像要說什麼，而後低語：「這就是最近傳聞的夜叉姬嗎？失去理智了啊……這把刀，原來如此。」

她此時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麼，只是一味的打出瘋狂的斬擊。

纖長的睫毛微眨，汗水凝結成幻象。

金色的光芒、火紅的光芒和一抹黑色纏繞在一起。

小狐丸的力量、夕顏本身的力量以及暗墮付喪神被污染的神力。

這三種力量混合在一起，居然還產生了某種質變。

對方只覺得被氣息波及的皮膚被燒灼得滋滋作響。

他呼出一口氣：「現在的孩子啊，還真是不能小看。」

目光逐漸變得認真。

這一場打了整整一天一夜。

樹木被連根拔起，森林空地面積擴大，土地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焦黑之色。

白霧升騰，宛若進入了蒸籠。

第二天黃昏時分夕顏力竭，然後才回復了理智。

她最後看到的，是男人金褐色的眸子和眼眸下的黑色花紋。

接著她就暈倒了。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是深夜了，那人還在她身邊，拿著一壺酒自酌自飲。

「你醒了。」他說。

他聲音還是挺好聽的。

夕顏從地上一咕嚕爬了起來，呆坐了一會兒，記憶回籠。

這段時間她和各種妖怪、咒靈戰鬥過。

她有打過的，也有打不過的。打不過的話，碰到不能溝通的她拔腿就跑，如今這個看起來可以溝通的，於是她就大大方方地說：「我打不過你，你好厲害。」

對方是個頭髮一看就很妖怪的妖怪，頭髮向延伸出去，腦杓上面是金色，下面是黑色。

那個人似乎一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你當然打不過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是個妖怪。」夕顏說。

對方一窒：「啊，是的，是個妖怪。你真有意思。」

「好多人都這麼說我。」夕顏說，昨天的戰鬥她能回憶起一些細節來，這些細節讓她不由地神采飛揚：「我最近都在這裡，我可以來找你打架嗎？」

對方說：「你和我差距太大了，你可以和我的手下打架。」

夕顏意外：「咦？差距大嗎？明明我覺得我都有來有回的。」

「那是因為我在讓著你。」對方說。

夕顏：「啊，真的嗎？」然後對方就聽到夕顏說：「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呀？你好奇怪。」

對方想著這孩子還真是不諳世事，於是回答：「是為了你，你此前已經失去理智了，所以需要在戰鬥中逐漸引導出來。不然一直持續那樣的狀態你會遇到不可挽回的事情的。」

「喔喔。」夕顏說，「可我不認識你呀，你也不認識我，你突然對我這麼好，你這樣是容易被人暗算的。」

對方忍不住大笑起來：「沒有關係的，因為我很強，所以也不怕被暗算。」

於是夕顏說：「你挺有意思的，你叫什麼啊？」

「我是奴良組的大將，奴良滑瓢。」對方非常有氣勢地說道。

只可惜夕顏並不知道奴良組是什麼。

奴良滑瓢繼續說：「我知道你是誰。你是兩面宿儺的女人。」

奴良滑瓢的思路很清晰，首先，夕顏身上有很多兩面宿儺的氣息，如此之多的氣息，要不就是兩面宿儺和夕顏，嗯，經常那個，要不就是夕顏吃了兩面宿儺的血肉。

他作為當世大妖自然認識其他同等級別的存在的，比如詛咒之王兩面宿儺，比如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白峰山鬼王大天狗，所以可以分辨出兩面宿儺的氣息來。

而根據他對兩面宿儺的了解，如果夕顏只是兩面宿儺的手下的話，兩面宿儺不會對她這麼好的。

於是他這個老不正經地就認為，夕顏應該是兩面宿儺的女人。

而夕顏那邊……

她現在對男女之情並沒有多少理解，看她對里梅所說的『男女之別就是不遵守會被裡梅打』就知道了。

而她的思路是，她是女人，她是兩面宿儺的，所以她覺得奴良滑瓢所說的是兩面宿儺的女人也沒啥問題。

於是夕顏就回答：「是的。」

奴良滑瓢得到確認后，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夕顏。

是人類少女呀。

想不到兩面宿儺找了個人類，而且這個人類比一般妖怪咒靈都凶。

「奴良組是什麼？」夕顏問道，她對這些新名詞總是很好奇。

「是我的組織。」奴良滑瓢說，「他們都是我的家人。」

夕顏說：「那你媽生的可真多。」

奴良滑瓢：「恩……我指的是他們雖然名義上是我的下屬，但實際上是我的朋友。」

「喔這個樣子。」夕顏說，她想了想，說，「那兩面宿儺大人也是我的家人。」

「啊，是的。」奴良滑瓢說完后還感覺有點嫉妒兩面宿儺了，能被這樣的少女全心全意愛著的感覺真好啊。

「好渴。」夕顏坐在了地上，「也好餓。」

奴良滑瓢笑了起來。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紙鶴來，紙鶴慢悠悠地飛走了。

「稍微等一下，我是下屬會過來接我們的。到時候請你吃大餐。」

「好。」夕顏用力點頭，「你人可真好，你可千萬要小心呀，你這樣的好人容易被人害的。」

奴良滑瓢被這這樣的說法給娛樂到了，他笑了一陣，然後說：

「在此之前，要不要嘗嘗我的酒？」

夕顏很好奇。

於是她喝了。

接著——

恭喜夕顏解鎖一杯倒成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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