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獨處一室
心臟開始跳動,他像是新生的嬰兒迎接第一次脈動。
太過於熟悉,以至於他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修格將手按壓上胸膛,他能感覺到血液的奔騰,像是冰棱被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又像是三月的春風劃過平靜的湖面,那種感覺是溫暖的,是沁入人心的,是不知所措的。
好像只要讓他看著這個人,過往的歲月就能被填滿,內心的空虛也將被鮮花所覆蓋,在荒蕪的土地上,灑下雨水發出嫩芽。那是來自生命的感觸,那是來自共鳴的欣喜。
修格坐在沙發上,看著季慎銘坐在自己身邊,食物的香氣無法吸引他,電視的新奇也無法吸引他。他的視線現在緊緊鎖在季慎銘身上,陌生的感情將他淹沒。
在之後的時間裡,修格緊緊跟著季慎銘,無論他去哪裡,他都會在後面安靜的跟著他,他想了解這個人更多的事情。這個新奇的世界,他敢肯定他從來沒有來過。雖然他已經沒有了記憶,更不知道自己來自何方,但是骨子裡刻著的冷漠,讓他覺得這只是一個脆弱的世界,好像只要他想,就能讓這個世界瞬間湮滅。
眼前的這個人,是他唯一的溫暖。
修格跟著季慎銘走著走著,突然白色的空間掩蓋了色彩,眼前人的身影也開始漸漸消散。修格的瞳孔緊縮,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抓住面前的人,但是這只是記憶空間,他徹底的錯過了他。
修格獃獃地看著空空蕩蕩的手。
他什麼都沒有抓住,那人像是煙霧從他掌心消散。內心的溫暖消失,寒冷的感覺重新回歸,他不在壓抑自己。
內心的暴虐化作無形的氣場,強大的威壓讓空間開始巨顫,修格冷漠又傲慢,嘴角那為不可見的戲謔,讓他看上去像是嗜殺成性的魔王。
捲軸適時出現了,剛剛現身就被這氣場壓得瑟瑟發抖,可憐他不會說話,只能顫抖著身軀,戰戰兢兢地慢慢朝著修格靠近。
修格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沒有存在感的捲軸,倒不如說,就算是他注意到了,那又怎麼樣呢?這樣弱小的跟螻蟻一樣的東西對他根本沒有任何威脅。他現在已經失去了意義,他現在很不高興。
白色空間里已經開始出現巨大的裂縫,縫隙外面是璀璨的星界,那是跟深淵同等級別的存在,沒有人能在星界安然無恙的活下來。
捲軸更加害怕了,它鼓起勇氣,一口勁兒衝到了修格的面前,不需要修格自己動手展開捲軸,它十分乖巧主動地展開,將上面的內容呈現在修格面前。捲軸打開的瞬間,龐大的記憶回歸。修格暴虐的情緒,冷靜了下來,他很快就明白,自己現在身處在什麼樣的環境里。
冷靜下來的修格一揮手修復了白色空間里的裂隙,強大的氣場也慢慢平靜下來,白色空間也不再劇烈的顫抖。面前的捲軸展得更開了,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那小模樣並沒有引起修格的注意。
修格掃過上面的文字,是古代神語,上面還沾染有時間和空間的雙重法則,難怪自己剛剛會失去記憶,出現在季慎銘的記憶空間里。自己在使用這個伴侶契約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這個伴侶契約也是他之前的朋友,光明神教給他的。雖然當時的情景是光明神硬要塞給他這個契約,但是他想著這也是他一番好意,也就收下了。
後來諸神黃昏,他的朋友要麼永生沉睡,要麼隕落戰場,他又是一個孤家寡人了。作為深淵的他,世界的法則無法約束他,所以他是那場戰爭里唯一倖存的神明,但是這樣的倖存者實在是太過孤寂了,於是他去了人類的世界。但是在人類的世界里他也格格不入,只好醉心研究過往無法接觸的知識,那段時間裡他很快樂,也很孤獨。到最後他還是步入了朋友的後塵,選擇獨自永生沉睡。
直到季慎銘將他從沉睡中喚醒,這個陌生的世界將帶給他無限的可能性,而季慎銘也將帶給他未知的新奇。事實上,在那之後的生活中,也確實如此。在季慎銘的身邊,他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他不再是困於深淵的神明,他也不再是人人懼怕的魔王,在萬般的可能性當中,他找到了最合適自己的一種,但是他不得不放手。
修格的眼帘垂下,手指捏住薄薄的紙張,他甚至不是要用力只有一個念頭,這張紙就能變成灰燼。
按照法則來說,自己應該和季慎銘,處於不同的記憶空間,但是由於現實世界的時間流速一樣,所以他應該跟自己一樣,在做著選擇。
他看到了自己的世界。
修格敢肯定那一定是深淵,暗無天日,只有怪物悲鳴的深淵,沒有一絲光亮,沒有任何目的地的深淵。那裡只有無盡的殺戮和鮮血,那裡只有自己的孤獨。
他現在甚至不敢回想自己在深淵裡有什麼回憶,因為他沒有那裡的回憶,那裡的時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唯一的閑暇時間,就是漫步在深淵的每個角落。那裡是神棄之地,他們都是被拋棄的。
這樣的自己無趣又令人恐怖,可憐又滿身孤寂。
那不是無法觸及的記憶,那只是他不想在季慎銘面前展示的自己。
修格站在空間里等了很久很久,他沒有等來契約解除的消息。沒有表情,但是內心還是升起了一絲希望。這麼久的相處,他早就明白,季慎銘只是一個嘴硬心軟的好孩子,他的底線只是別人的欺騙隱瞞,像是對待蒙德里安,儘管他那樣出賣了自己,但是季慎銘還是很快的原諒了他,雖然這樣的季慎銘有一點天真,但是是那樣的純粹。
他合上了捲軸,或許他需要跟季慎銘好好的談一談了。修格的眼裡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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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德里安轉眼就看見修格消失不見,剛想嘆口氣,下一秒就看見修格大人出現在原地。
「修格大人,你怎麼會出現……呃,領主大人?!」
蒙德里安茫然的看著突然出現的修格,視線又突然轉向床上猛的坐起來的季慎銘。這倆在幹什麼呢???
但明顯另外兩人沒有把蒙德里安放在眼裡,修格默然的看向床上的季慎銘,表情有些不自然。到是床上的季慎銘冷著一張臉,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蒙德里安感覺自己在這裡十分多餘,這倆都不說話,是嫌自己在這裡不太好意思嗎?他瞭然地點著頭笑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雖然他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現在兩個人像互換身份一樣,那絕對是發生了一些不可言說的事情,大概是修格的表情過於不自然,看上去甚至有了一點季慎銘的影子,這實在是讓蒙德里安有一點意外。
但他還是悄然的退了出去,留給這兩個人獨立的空間。等到房間里只剩他們兩個,季慎銘還是率先開了口。
季慎銘從夢中醒來,猛地坐起來,眼睛一睜,餘光就瞄到了修格的身影,他現在心裡對修格的感情十分複雜,即是埋怨他隱瞞自己的身份,又是想到修格這些日子裡對自己的好,他原本想著自己應該再冷靜幾天,再去找修格談話,沒想到一睜眼就看見了他。餘光掃過去過去,發現修格的表情也十分怪異。對了,那份伴侶契約上寫著的是會分做兩份發到雙方當事人面前,那豈不是修格也去到了他的記憶空間?
這種雙方交換對方記憶的感覺既親密又心酸,季慎銘垂下眼睛,如果不是阿修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要解除悄悄簽下的伴侶契約,那自己豈不是永遠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想到這裡就覺得心煩意亂,明明之前兩人單獨相處是那麼的甜蜜,現在卻格外尷尬,被這樣的氛圍刺激,季慎銘開口語氣也有點不好。
「請問我們偉大的神明,被我這樣一個弱小如螻蟻一樣的傢伙召喚是不是心有不甘啊。是不是覺得瞞著我很好玩啊,那難道不應該亮出你的劍,直接把我殺了嗎?」
氣話說出口,那就如潑出去的水,根本收不回。
季慎銘此話一出,也有些懊惱,但是現在他抿嘴不做反應,剛剛說的話,並不是他想表達的真正意思。他其實是想說,為什麼阿修要瞞著自己一個人。其實在後來他也越想越明白,那樣的記憶,根本算不上什麼美好,那時候不願意告訴自己很正常,但是為什麼蒙德里安他們都知道。
嫉妒像是酸水一樣侵蝕了他的心臟,他的感情彷彿被放在烈火上煎熬,他逃不過自己的真心。他還是那樣熱烈的著迷,他還是那樣喜歡他,有些悲哀卻也是事實。
他彷彿交出了所有籌碼的囚徒,希望高高在上的國王能饒恕自己,卑微的祈求著一點回應,卻明白那不過是自己的奢望,有時候多羨慕夢境中的自己能享有所有美好的事物,原來有時候永眠,不是窮途末路,是救贖。
剛剛的那段話雖然尖酸刻薄,但是也藏著他真誠的心。季慎銘不服輸,既然已經把話說出了口,就算自己面臨的是死刑,那也要擺出最帥的姿勢去迎接。他看著修格,狹長的丹鳳眼裡閃爍著桀驁不馴的光芒。如果不去面對,那才是自己要抱憾終身的事情。
那亮閃閃的眼睛像是觸動了修格的心弦,那話中的意味他也品了出來,他最擔心的並沒有出現,自己也並沒有收到季慎銘的厭惡恐懼的眼神。於是修格臉上又掛起了溫和的笑容,他一步一步走向床邊,黑色的光芒在他身上閃爍。等修格走到季慎銘的床邊,他身上的黑光已經消失不見。
眼前的這張臉好像沒有變化,好像又充滿了變化。那雙銀色的眼眸深處閃爍著黑色的光,原本懵懂又純真的眸子,現在充滿了邪惡,嘴角的笑容依然那麼溫和,像是三月春風拂過,但是矜傲散漫的氣質,彷彿深深刻入了骨髓。如果說之前的修格像是精美的藝術品,溫和的笑著,彷彿永遠不會生氣。那現在這個修格渾身上下充滿了高高在上的氣質,明明看上去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明,但是那雙眼睛緊緊盯著你的時候,卻又感覺你是他的全部。
季慎銘的心臟再一次為了修格跳動。
修格輕輕地半跪在地,牽起季慎銘放置於床上的手,目光輕柔又魅惑,一眼一笑皆是風情。
這樣的修格,季慎銘從來沒有看到過,心臟跳動的聲音越來越響。
「能被你召喚,是我的榮幸。你看過我的記憶,明白我到底是怎樣的存在,所以是你帶我離開那恐怖的地方,我又怎麼會怪你呢,但是我並不理解,你說的喜歡是什麼?我只是想滿足你所有的願望。」
「但是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麼?你既然跟我簽訂了伴侶契約,為什麼要解除?!」
這又是季慎銘格外不理解的一點,比起吃蒙德里安他們的醋,修格解除契約的事情好像給他的打擊更大,但是如果不是因為解除契約,自己也不會知道這些秘密。
「……因為慎銘不是想著回家嗎?」
修格嘴角的笑容,慢慢凝固,抬起雙眸,看著季慎銘,「慎銘的願望不就是想著早一點回家嗎?這個契約鎖鏈了我們兩個的靈魂,讓你永遠只能陪在我身邊。如果繼續保留著契約,你根本就回不去了,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修格的話很認真,像是剛剛學會說話的孩子,一個字一個字的組織著自己最真誠的話語。
太笨拙了,季慎銘哭笑不得,這樣的修格讓他有點感動,但是也很生氣。
「……慎銘有家人,有很好的家人。」修格回憶起季慎銘的記憶空間里那美麗的夫人,他們對季慎銘的愛是那麼美好,他又能如何霸佔這一切。
「所以,你必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