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姝顏笑(210)
房門關上。
端木若寒負手站在門外。
他拳頭緊握,臉上卻彷彿很平淡。
那姓張的老大夫躲在離他比較遠的地方,瑟瑟發抖,不敢上前。
「這個……老夫不是故意的,老夫還以為你已經告訴她了。」他找了個柱子躲著,以免對方一個暴走,直接一巴掌把他給劈了。
端木若寒沒開口。
老大夫見狀,也不敢再多說什麼,轉身準備開溜。
而這時,高吾也飛速趕來。
他頭上頂著一碗燕窩粥。
雖然腳步急切,但那湯水絲毫未灑。
「滾。」端木若寒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他。
高吾跑到半路,連忙來了個急剎,「王爺?」
「那個,我忽然想起廚房還熬著葯,先走一步,你們……慢慢聊。」老大夫找准一個時機,轉頭就跑。
高吾還沒反應過來
只見那位年逾六旬的老大夫,以一種與他這個年齡完全不相符的敏捷度和矯健度,快速離開了他們的視野。
高吾用長達三秒鐘的時間,深思自己該不該在跟著一起跑。
然後他果斷決定,保命要緊。
反正剛才王爺也說了,要讓他滾的。
他現在只是老實遵從命令罷了。
想到這裡,他又頂起那托盤,轉身要走。
但還沒走上兩步,端木若寒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東西留下。」
高吾:……
「哦,對對對,這是剛熬好的燕窩粥,給殿下補身子的。」高吾將托盤遞過去。
不知是不是為了表現自己真有好好在做事,他強調道:「屬下還讓廚房準備了很多好吃的,王爺放心,雖然博安公子還有段時間才能趕到,但是在他抵達之前,屬下一定會伺候好殿下和王爺。」
他信誓旦旦地說著。
「滾。」
端木若寒也給了他果斷的回答。
高吾哪裡敢廢話。
他頂著那托盤跑走,生怕滾得慢了。
端木若寒面無表情地端著燕窩粥,轉頭又進了房間。
景姝本來都已經躺下去,聽到門打開的聲音,她都懶得睜眼去看,只道:「不是都讓你們出去了嗎,我累了。」
與剛才相比,她的聲音冷淡許多。
端木若寒走到床邊,將碗放在她床邊,道:「吃點東西再睡。」
他語氣平淡,聽不出起伏,也不見得有多傷心。
仔細想想也是。
對他來說,這只是個無比陌生的孩子,他從未放在心上,也沒有承認過,又怎麼會覺得傷心。
「我不餓。」景姝雙眼緊閉。
但彷彿要跟她作對似的,在說完這話之後,她的肚子就很不應景地發出一聲低鳴。
她無語地睜開眼。
「吃點,不燙。」
端木若寒像沒聽見那聲音一般,只是將瓷碗又朝她手邊推了推。
他想不到應該用什麼話去安慰她。
就像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原諒自己一樣。
景姝躺了片刻,最後還是屈服於飢餓,撐著身子坐起來。
端木若寒想扶她,被她拒絕。
她靠坐在老木板床的床頭,伸手端起那碗粥。
她手上還留有一些馬鞭磨出來的傷痕,上面淡淡泛著葯香,似乎在她昏迷的時候,有人精心處理過。
可對她來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你不用太在意,」景姝一邊喝粥,一邊開口,「你現在想不起來曾經的事,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吧,是我自己沒本事。」
她應該更警惕一點。
明知道那個白螭心思不純,在看到那副滑胎葯的時候,她就應該小心。
是她太不謹慎。
「……」
端木若寒不說話。
景姝也沒抬頭,更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表情。
她只是一口一口地將那熬得軟爛的粥塞進嘴裡,囫圇吞下,彷彿在完成任務一般機械僵硬。
說實話,這還是她這幾個月以來,第一次吃到這樣的好東西,但如今她嘗不出什麼滋味,味同嚼蠟。
「其實也只有兩個月而已,沒太多感情,不用在意。」她低聲道。
這話不知是為了安撫端木若寒,還是為了安慰她自己。
明明他們都能聽到說這話的時候,她聲音里透出來的顫抖,可她就是想這樣固執地告訴自己,不用在意,不要傷心。
彷彿只要這樣,就能從那種痛苦中解脫出來,不用承受心裡的絞痛。
端木若寒表情依舊沒有變化。
但藏在身後的手指卻止不住顫抖。
「你走吧,你應該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休養幾天,之後也會離開。」
景姝將手裡的粥都喝完。
空碗重新放在床邊,她有些疲憊地躺下去,聲音帶著沙啞。
端木若寒沉默片刻,才道:「大夫說,你現在不能見風。」
言下之意,她要休養可以。
但不能離開這裡。
景姝眼睛睜開一瞬。
但很快,又重新閉上。
「隨便吧。」
「讓我靜靜。」這次她背對著他,「算我求你。」
其實,她真不怎麼怪端木若寒。
如果他有記憶,他們不會遇到這樣的情況。
但現在的他什麼都不記得,對他來說,自己就是個忽然冒出來的陌生人,她也沒有資格去要求他為她做什麼。
可心裡為什麼還這麼難受呢。
大概是恨自己沒用吧。
她都還沒怎麼感受到那孩子的存在,還沒讓他感受到這個世間的事物,他就那麼匆忙地離開了。
她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身後傳來腳步聲。
有人過來拿起床邊的空碗。
然後轉身離開。
直到屋裡再沒有其他人的氣息,她才壓抑著哭出聲來。
一陣一陣,痛苦喑啞。
外面似乎有什麼響動。
但現在的她都已經聽不清。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最後力氣耗盡,她才疲憊地睡過去。
而就在她睡過去沒多久,門外的人才敢輕輕推門進來。
他輕輕走到床邊,看著床上蒼白的面容,捏緊的手中夾著瓷碗的齏粉,溢出絲絲鮮血。
床上的人已經熟睡。
對於這個人到來,絲毫沒有察覺。
而他就這樣靜靜坐在床邊,像以往數日那樣,沉默地看著那張蒼白的睡顏。
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滴落在地上,發出極輕微聲響。
他抬起另一隻手,將她身上的被褥提起來一些,輕輕掖進去,動作熟練得彷彿已經做了千百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