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華龍道 上

顏茹看著這個標有菱形圖案的橢圓形座艙，沒有猶豫，把自己的衣物脫下。她仔細的將貼身隱藏口袋卸下，然後將其一層層的緊緊包裹在衣物之中，再三確認后，才把它們放到座艙一側的專用儲物盒內。

啟動座艙之後，顏茹的手腳被觸感柔軟的設備輕輕固定在身側，機械手臂將一些軟管貼敷在身體某些部位，隨後整個密封的座艙慢慢的充滿了微涼的液體。

當液體的表面沒過自己鼻子之後，她輕輕合上雙眼，儘力驅趕著機體對沉入水中不能呼吸的不適感。

突然，貼敷軟管的身體傳來輕微的疼痛，這種感覺非常奇怪，痛覺猶如跨越了漫長崎嶇的神經道路才進入大腦之中，此時身體的感覺遙遠而又遲鈍。

疼痛的感覺很快消失，一種麻木感在自己身體各處擴散，而原本因為閉氣而產生的憋悶感也消失不見。就好像她不需要用呼吸來得到氧氣一樣，這時她的腦中閃過一段進入座艙前看到的文字，緊接著她用力將肺部的空氣排除乾淨，謹慎的吸入周圍環繞的特殊液體。

就和預料的一樣，這些液體順滑通過呼吸道進入肺部，絲毫沒有出發呼吸道的防禦機制。液體輕柔的充滿肺部，帶著一絲舒爽的涼意，猶如天氣剛剛轉涼的秋季空氣一樣，帶給身體一次清新的洗滌。

不過這種感覺沒有持續幾次，她身體和大腦越來越麻木，而且周圍的液體開始變得濃稠起來。當她的意識即將消失的時候，她感覺無論是肺里還是身體周圍，原本的液體已經變成的極富彈性的膠質，將她整個人從內到外凝固成一體。她的呼吸再次停止下來，思維隨即陷入了黑暗之中。

顏茹身體外面，蛋形的座艙被傳送到即將發射的運載器之中，整個通道早已預熱完畢，充沛的能源不受阻止的湧入通道各處，所有準備都已經完成。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進入準備室的時候，一處隱秘的感知器探測到口袋內散發的某種射線，產生了異常信號。這段信號被層層傳輸，最後激活了華龍道內部的一種機能。

地球大氣層之外的太空上，一群靜候已久的飛船正在迎接著某個時刻。飛船的各處，船員在緊張的忙碌著，指令和各種信息飛速的在不同位置間傳送。與之不同的是那艘最大的飛船指揮室內，裡面的人出奇的安靜，只有操作台前的船員盯著眼前的屏幕，按規定快速的處理著那些蜂擁而來的信息。

「報告！系統監測到華龍道有異常運行跡象。」

「信息已經確認，華龍道目前進入待發射模式。發射信息沒有經過登記，發射時間未知，承載物未知，目標方位地點未知，是非法發射任務。」

一個聲音打破了現場無聲的環境。

「應該是了，全體注意，進入一級戰鬥態。」這個聲音很沉穩，發聲的人就是王皓，文明復興號艦長，太空軍北半球第一戰區司令員。「密切監視周圍動向，尤其是其他組織的異動。」

命令下達，整個艦隊的飛船發出一種光亮，所有系統都由待機進入啟動狀態。這種對空間巨大的擾動，第一時間被全球各地監測到，有些不清楚情況的區域內部頓時慌亂起來。

這是太空軍自迎接神農號到來之後，第一次大規模行動，這些預示著地球又要迎來一場變局，

這場變局究竟因為什麼？相信部分人都已經得到一些或多或少的信息，而結果會是怎樣，誰也沒辦法猜測。

「報告！大量監測信號波出現在附近，數量不明。根據分析可以確定，這次華龍道的情況已經暴露。」重要信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遞到指揮中心。

「攔截部隊散開，執行預定方案。」

艦隊一部分飛船轟鳴著成小集團移動到指定空間，嚴密的盯控著超高空大氣層緩慢飛行的另一些部隊。

「是！命令已經下達，五分鐘內先頭部隊到達預定地點，十分鐘后二批部隊到達預定地點，十五分鐘內空間部隊部署完畢。」

「報告！監測到華龍道發射已經啟動。數據分析完畢，發射物體為專用載人裝置，人數一人，二十分種內完成一級加速。」

「報告！發現預定發射軌道附近聚集了新一批不明飛行物，初步分析，是太空高速追蹤，部分型號未查明，分屬區域未查明。」

「報告！發射器完成一級加速，預計一分鐘內完成二級加速。我方空間部隊部署完成，未知飛行器開始進行初段加速，可能會在短時間突破大氣層，進入我方控制區域。」

「監視周圍未名飛行器動向，發出警告，武器系統全部解禁，必要時無需申請，直接攻擊，全力保護華龍道發射的運載器。」

軍上這是要幹什麼？

命令雖然已經下達，王皓面容就像往常那樣堅定，語氣也沒有半點猶豫，他心中的疑問卻並沒有消除。不過暗流就是暗流，他心底激烈的涌動始終沉在那裡，表面依然平靜。

多年以來，太空軍一直和地面保持著微妙的關係，按照實力來說相互間各有優勢，幾方控制地面，太空軍則控制大氣層外空間。

經過若干次互相試探，妥協，太空軍逐漸將小部分空域開放給地面，而他們在地面的基地也得已擴大，安穩平和的環境一度讓所有人升起一線希望。

這種希望持續了很久，不過關鍵時刻幾方的態度都很曖昧，時而躲躲閃閃，各自在外表平和，卻各自在控制區內實行黑化其他區域的政策，統一變得遙遙無期起來。

直到神農號回歸得信息到來，新一輪得競爭開始了，地球平靜被無情得打破。

可能，就這樣，地球終究會走向另一種形勢的融合。

「更新數據。」

「是，系統正在修正方案有效性，實時預測數據同步在您的主屏幕上。」

「首長？」一旁的參謀長對這次的行動充滿顧慮，剛才的命令讓他覺得應該說些什麼，他保持著自己的語速，提出了異議。

「我們一開始就採取這種急壓方式，如果對方預測不到自己成功的可能，說不定會不顧一切擊毀我方守護目標。這樣我們任務的難度就更大了，是不是採取分段阻擊的方式，暫時放行威脅低的目標，在我方射程之內將所有威脅清除。」

「可以，你儘快著手按照擬定新的戰術模型，系統修正方案執行，最大限度確保保護目標安全。」

「是！」

對方要執意突破防禦圈，全部擊毀真的沒問題嗎？

參謀長沒有將額外的觀點說出來，他現在已經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了接下來的任務之中。

「報告！目標發射器已經完成二級加速，五十秒后完成三級加速。」

「艦隊的前方部隊已經在警告無效的時候與對方展開交火，對方並沒有停止前進，攻擊系統持續為己方提供火力支援。」

近地軌道下方一片片火光，不停有爆破的碎片四散飛舞，不過損失的絕大多數都是無人設備，除了資源的浪費暫時不會引發後續的人道危機。

「報告！攔截方案已經修正完畢，艦隊陣型二十秒后調整完畢。」

艦隊陣型已經在戰火中慢慢改變，彷彿是回應艦隊的排布動向，對方的火力輸出也減弱了不少。

「報告！未知飛行器飛行參數確定，為跟隨性飛行狀態，預計距離目標飛行器距離很近，可能使用吸附設備。如果對方成功完成，我方常規攻擊將無效。」

「密切監控各個飛行器狀態，提前清除疑似目標。」

這時候，華龍道出口一股氣流快速增強，氣壓將周圍的一切包括影像改變成夢幻種的狀態，猶如哈哈鏡的效果一般。

從空中向下看，出口處的孔洞就像一隻緩緩張大的巨口一樣，想要吞噬什麼東西一樣。內部逐漸增強光線的未知感，讓看到的人不由得從心中升起一種恐懼。

很快一個龐然大物從其中一衝而出，它隨身攜帶的力量，將附近稀薄的空氣瞬間壓縮成一團，然後輕而易舉的將其撞破開來，氣爆形成的衝擊波，向周圍擴散了幾百公里。

就在這圈透明的空氣環之中，急速旋轉的那顆彈頭狀飛行器突然爆散成若干部分，被離心力拋向遠方，而中心地帶形成了一塊短暫的接近真空的環境。緊接著，一艘運載器從發射口沖了出來，由小變大，帶著巨大的能量飛向太空，而這塊區域的氣壓很快恢復成原狀。

「報告！」中央指揮室內一個急切的聲音快速的喊出，異常的聲音成功的引起了最高指揮官的注意。「情況有變，對華龍道發射狀態初始設置參數有誤，系統正在重新修正運載器飛行狀態。」

「什麼情況？」

一個畫面顯示在主屏幕上，正是剛才華龍道的發射情況，不用過多的語言解釋，所有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問題。

「這種發射狀態怎麼我從來沒有見過。」

這是所有看到這個畫面人的疑問，不過在王皓心裡卻隱隱明白了一件事情。

這艘飛船所代表的意義，說不定真的值得太空軍這時所付出的代價。

「5、4、3、2、1，目標飛行器脫離大氣層，運載器開啟了第四級加速狀態，飛行速度繼續提升，遠遠超出我方預計狀態。」

「注意監控其他未知飛行器動向，不顧一切代價保護運載器。王皓堅定的下達了命令。」

地球大氣層附近那些飛行器也發現了運載器飛行狀態的不同。有部分在稍微前進一段距離之後，好像得到什麼同樣的指令一樣，突然放棄了目標，也沒有採取其他的手段，停止了無謂的行為。

不過還是有少部分沒有放棄，眼看著追蹤目標越來越遠，他們幾乎不可能在做出什麼有意義的事情，卻依然不放棄的沿著追蹤路線，不斷的深入太空軍的防禦圈內，最終被以各種方式攔截下來。

「目標飛行器速度已經穩定，地球方面所有的追擊目標均已被有效攔截。」報告很快送達到王皓的面前。

「我們要不要跟上去。」參謀長試探的問道，憑藉主艦級引擎，只要有足夠的時間，追蹤一個已經沒有太多動力源的運載器，絕對沒有問題。

王皓沒有說話，扭頭看了看自己不遠處那個人，剛才參謀長的聲音應該能讓周圍的人聽到。

王皓對這個人的了解不多，只是在最近幾次高層會議上見過，他知道對方是情報部門的負責人，而這個新部門級別很高，是神農回歸以後成立的，很多人都猜測新部門和神農號有很大的關係。

這次他作為特派員參與行動，全權代表軍上負責。

「高組長？軍上那邊有下一步新的指示嗎？」

高凡磊一直全神貫注的關注著這次行動的進程，就算目標飛行器離開地球，他也沒有放鬆警惕。

「按原計劃執行！」聽到有人在和他說話，他說完，又將注意力轉回到屏幕之上。

「艦隊繼續警戒，防止地球方面有意外舉動。統計剛才的戰況，把戰損儘快提報過來。」王皓還是按照前期得到的指示下達了命令。

不過他心中的疑慮並沒有完全消除。這種高級別的衝突，最為最高統帥的軍上既沒有通過視頻全程參加，也沒有再結束以後第一時間向自己詢問情況，只派遣了一名情報部門的特派員全程監控。這樣的情況很奇怪。

軍上現在究竟在幹什麼呢？難道是被什麼事情拖住了？

王皓定定神，沒有繼續猜測下去，他相信軍上對局勢的判斷，再加上太空軍聯盟的實力，自己沒必要擔心什麼。

「這……」包括參謀長在內的所有人很不理解這次的任務，一個戰區的艦隊就是為了保護一艘小小的運載器，而且沒有任何後續計劃。

不過參謀長想的更多一些。

己方在明面上並不對引起多方衝突的目標進行回收和跟蹤，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可能不會進一步激發後續的矛盾。

執行命令的同時，參謀長悄悄的在自己系統上查詢了一下，得到的信息讓他有些驚訝。他相信在地面默默監控這一切的人，和自己會有同樣的疑問。

對方的目標是小行星帶……不對，那個位置還有其他的天體，一個人工天體，人類文明史上絕無僅有的超級工程，環太陽系三級空間加速通道！

聯合政府分崩離析之後，包括太空軍以內所有區域組織沒有人願意，也沒有能力再接手環太陽系加速通道。因為那裡除了需要消耗大量資源去維護以外，不可能產生任何收益，那是憑藉一顆星球的能力都難以持久運行的工程。

在夸父計劃失敗之後，沒有人認為人類可以離開這片恆星系，大家安於生活在已經解除人口資源危機的地球上，用各種想象來構建新的外太空，並征服它們。

逐漸的，那裡成為一段人類文明史的一段回憶，一個夢想，一個死地。

再忠誠的守護者也經不起時間反覆消磨，離開的人越來越多，最後留下的是將生命與之捆綁再一切的殉道者。當最後那批守護者消聲滅跡之後，這巨型人工結構，猶如一條死去的巨龍一樣，就這樣靜靜的飄蕩在小行星軌道之內，成為圍繞太陽系公轉天體一個組成部分。

那裡還能有什麼？

十幾分鐘之後，參謀長得到了各部分匯總的初步戰後分析。他一邊看一邊將重點內容仔細的標記下來，以便向自己的上級做出最簡要的彙報，這是他和他的參謀部最主要工作之一。

「總感覺哪裡好像不對！」

不同以以往，這次報告的意義不同於平常，而其中給他帶來的意外也格外引起他的關注，還有戰鬥之外更多的思考。

怎麼了？王皓也對這次戰鬥有著更多的心思。

「從數據分析上看，以我們掌握對方的技術信息，對於這種級別的衝突，我們並不能完全攔截在這條防線之外。」

「尤其是這裡。您看！雖然很不明顯，但是這些飛行器好像故意擋在其它設備最有利的航行路線上，造成不少最先進的飛行器初期加速失敗，最後被我方成功攔截。」

「是多方配合原因的意外情況嗎？」

這種情況很有可能，各方配合的時候，出於各種目的和立場，總會做出對對己方有利，而損害整體利益的情況出現。

「不會，已出現的幾率來看，這些情況超過了這個範疇，我判斷是故意的。還有就是在戰鬥後半段，對方大部分參與掩護的部隊，好像有戰術後撤的舉動，那時攻擊雖然接近飽和狀態，整體陣型卻有放棄突擊部隊的意圖。那些作為此次焦點的突擊部隊，其本身和戰略的價值遠遠小於參與掩護行動的攻擊部隊。不知有什麼目的，最後的行動，明顯就是以少量非重要部隊的犧牲為代價，減少我方攻擊力量消滅其掩護部隊。」

難道軍上早有其他的布置？

王皓心中想到，自己只是作為整體戰略安排的一部分，這種安排並不少見。戰鬥不管多大都是一種輔助力量，最終的勝利還是要看很多其他的布置。

或者說有人不希望地面的人成功追蹤上這艘神秘的穿梭器。還有就是，如果對方並不是我方安排的，另有其他目的呢？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王皓心中一驚，猛然望向已經消失在漆黑背景下的穿梭器，扭頭又看了看沒有絲毫理會這裡情況的高凡磊。心中不安的情緒逐漸擴散開來。

軍上的安排不會這麼大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