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喜樂
魏仁河在工作室成員起身問好之前就揮手示意他們坐下，走到那女子前，輕輕拍了拍桌子，一臉和顏悅色：「怎麼還沒下班吶？」
女子抬頭看了他一眼，也沒起身：「魏叔，你還沒走啊？」
魏仁河笑道：「我就不能加個班啊？」
「你這一大把年紀了，還想著跟年輕人拼加班幹什麼啊，好勝心也不是用在這種地方的，你要早點兒回去，我嬸也能早點休息。」
魏仁河作勢假裝要敲她的頭：「就知道拿你嬸子壓我。」
看了眼身後異常專註於手上工作的幾個員工又問：「你明天不是要出差嗎，這還幹啥呢？」
女子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喲，都這個點兒了。」
放下盤著的雙腿，腳指頭在地毯上扣著扣著找到了自己的拖鞋，穿上站起身來，對著幾名員工方向道：「季小涵，你可以先回去了，明天中午十一點準時在T1航站樓門口碰頭，該帶的資料記得別落下，別遲到了。」
那名叫季小涵的小姑娘如釋重負地向兩位領導再見，然後輕手輕腳像貓一樣溜了。
魏仁河又往她電腦屏幕瞅了瞅：「方案做完了？」
女子頭一歪：「這話說得，一個棋牌手游，能有多複雜……這一年了我還以為我在擎火已經有口皆碑了呢。」
「你就是太傲，現在開始自己負責項目了，考慮的東西比以前多得多，小心栽跟頭。」
女子負手傲然道：「那我覺得您還真是小瞧我了，這我自己負責的第一個項目，你看……」
她把電腦屏幕翻轉過來，上面顯示的赫然是姑蘇重明和陵城魔核兩家公司的相關資料，甚至細節到了團隊人員。
女子壓根兒不看屏幕，繞過桌子走到魏仁河身前道：「重明遊戲，老牌棋牌遊戲廠商，目前同時運營著的有5個項目，其中3款為自主研發，在棋牌遊戲領域研發和運營經驗都很豐富。這個項目大概率是交給了他們最有經驗的製作人賀一鳴，從業8年的老策劃，他最大的優點……但對這個項目來說是最大的缺點，他做的項目普遍偏硬核，更善於營造一種緊張刺激的氛圍。」
「這張截圖是他們目前收入最高的一款，場景是專業du場背景，荷官，還有籌碼，角色採用的也是西裝革履的成功人士或者晚禮服的社交名媛。整體色調冷，燈光暗沉，UI設計也方方正正。」
「這和雲信手機的目標用戶基本上背道而馳，或許他們能夠意識到這個問題，但就算刻意修正，多年的製作習慣總會在一些小細節上展露無遺。」
魏仁河聽著這侄女娓娓道來，自己也聽得微微點頭表示認可。
女子又繼續：「至於另一家魔核，他們並非專業的遊戲開發公司，這也是他們的第一個棋牌類項目。說實話我都搞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能加入到這次的競爭序列，可能是近一年半內連續拿下了美國星光的《急速賽車》和RB方古株式社會的《無敵假面》兩個重量級IP在國內的手游授權，在雲信那邊加了不少分吧。」
「他們手游研發部門的老大叫威猛，程序員出身，策劃能力一般，《急速賽車》這麼大的IP拿到手裡做成那個樣子，銷售榜前一百都擠不進去，最近三天更是掉到了一百五開外，新拿到的《無敵假面》還要花費他大量精力投入研發……魏叔，你要理解我的難處，我真的很難把他們當做強有力的競爭對手來看待。」
「現在您還覺得我傲慢嗎？」女子微微歪著腦袋，微笑著看著魏仁河。
魏仁河滿意笑道：「傲確實是還是傲，你從小不都一直傲到大的嘛，這個你去你嬸兒那兒告狀我也這麼說。」
話鋒一轉又道：「但你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能腳踏實地地一步一步去實現它，這點很好。我想換了別人也不會像你這樣老老實實在基層硬是做滿了一年，從頭到尾跟完了一個項目，你天賦很高，說實話比我當年要強。」
女子嫣然一笑：「我也這麼覺得。」
面對這樣的態度，魏仁河也只能無奈搖頭。
「我如果不比你們強，將來怎麼帶領擎火壯大呢，我的野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擎火本來就不該只是一家遊戲公司。」
魏仁河投降似的擺手：「哎喲……又來了，好了好了先不說這個了，我頭又疼了。」
女子揣手，微微一哼聊表不滿。
魏仁河回頭看了看辦公室里剩下的幾個人，擺擺手示意他們也下班回家，等到沒人了才問：「喜樂啊，你爸說你真不回家啦？」
原來女子叫喜樂來著，那喜樂工作室居然直接以她名字命名，國內以負責人名字命名工作室的，好像還真沒見其他公司有過。
喜樂道：「我不煩你你又來煩我了是吧，他自己天天釣魚，人影都看不到，就催你來當說客咯？」
魏仁河攤手：「你畢竟一年輕女娃，長得這麼水靈人見人愛的，一個人住在外面也不安全。」
「那我租的房子，以你對我的了解，難道不會根據小區安保、綠化、物業服務態度、鄰居素質諸多條件進行綜合考量嗎？你想想這是我升製作人漲了薪水后才能租的房子，也沒你們想象的那麼差。」
「住家裡多好，你這麼些年不是最喜歡你們家老錢做的菜嗎，我經常去你們家其實大部分都是為了老錢那手藝來著。」
「我周末還是回家呀，錢叔的龍井蝦仁和魚羹……嗯，明天讓紅姐幫我送過來，喔，要出差來著。嗨，多大個事兒，只是住家裡每天開車上班都得花一個半小時，下班又是一個半小時，這就三小時了，那我還睡不睡覺了。」
「那你準點上下班不就行了么。」
喜樂眼眸一亮：「嚯，一總經理勸下屬早點上下班，這都一年了，叔你還是沒把我當做公司員工來看待。你做了這麼多年的遊戲，沒人比你更清楚這一行不就是加班加出來的么，你有效率別人沒手么，你有創意別人沒腦袋么，你和別人有同樣的創意，你用一年來做，人家半年就做出來了，你還在頭腦風暴人家都上線面向玩家測試了，這還怎麼玩。」
魏仁河也覺得自己失言了，完了，這丫頭得抓住這個漏洞不放了，談判已完全落入下風。
喜樂根本不給魏仁河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又道：「當初你做大唐的時候，你一天睡幾個小時？你現在不是偶爾還會憶往昔崢嶸歲月來著，還跟我感慨當初的不容易但每次說起來心裡美滋滋的誰看不出來？擎火不就是靠著你們這些叔叔伯伯們一點一點打拚才有了今天的位置么，怎麼到我這兒就得坐享其成了？這樣的接班人你們想看到么。」
「再說我還好啊，租得離公司近一些，你們以為我是工作狂，其實我是為了睡足八小時啊。你們就是擔心我吃苦嘛，但我現在年輕力壯的，就算吃點兒苦那不是為了以後能不吃嘛。」
「現在我也是一名製作人了，手底下現在雖然就這麼幾個人但以後會越來越多，如果一到六點領導就以身作則帶頭開溜，他們會怎麼想，又應該怎麼辦，爭相效仿起來，公司又怎麼辦？就算不效仿，那免不了心生不滿，工作開點兒小差也覺得跟領導比起來可真是小巫見大巫。」
「這是你們想看到的企業文化？」
這一串滔滔不竭，冉冉不絕，念念有詞，喋喋不休。
口才真不算魏仁河的長項，也深知這個侄女機靈腦袋轉得有多快，被喜樂這麼一大堆有的沒的轟炸下來，憋出來一句：「怎麼就扯到企業文化上去了……」
喜樂眼睛眯成一條細縫：「那你說，我哪點說的不對，咱們逐條分析論證。」
魏仁河其實只是站在一個長輩的身份對晚輩進行勸說，但確實也知道如果是站在公司未來接班人的立場，喜樂的闡述也確實是實情。
擺擺手道：「算了算了，明天早晨我還有個會，你愛加不加。」轉身往門口走去。
喜樂趕緊收拾東西，後腳就跟了上去：「等等我呀，先送我回去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