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老爺子什麼都清楚

她將面上的氧氣罩一摘，赤著腳就下了地，可是冰涼的觸感從腳心傳來，她冷得頭皮發麻，抬手之際又看見了自己手上的傷疤，一顆心又飛速的沉了下去。

她飛速的環顧了一下這裡的環境，這分明就是在孟家的護理室。

還在這裡……死並沒有讓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反而是讓她的意識脫離了身體后就被限制在了一個黑洞里。

而且，如果這具身體沒有被救活，那豈不是她會一直被困在那裡？一想到這些秦夢一就忍不住有些后怕，瞬間就沒了精神，抱著膝蓋坐在了地上。

她為了這時空穿梭倉忙碌了半輩子，在她的時代，人類的大腦開發到高端境界，智能系統已經滲透入日常生活中，可是科學是沒有邊際的，為了延長壽命，人類開始打起了穿越時空的主意，如果能夠隨意左右時空，就可以避免很多意外的發生……

她是成功的先驅者，成了這場戰役的第一人，可她來是來了，卻沒有按照程序設定的走，而是以魂穿的方式來到這她完全不了解的兩百年前。

這到底是為什麼，她又要怎麼回去？

正想著這些理不清的頭緒，秦夢一隱約的感受到有目光投射在她的身上，她轉過頭，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睛，將自己嚇了一跳。

她與隔壁病房間只隔了一扇透明的玻璃牆，而此時，那邊床上的老人已經蘇醒，正在周叔的幫助下進食。

秦夢一與老爺子對視上，連忙起身，規規矩矩的站在他對面。

老爺子嘴上動了動，周叔放下了碗，打開了兩間病房裡連著的門，一臉慈祥的笑意，「二少奶奶，既然醒了，就過來一起用餐吧。」

這孟家老爺子是天生的王者，哪怕是還在病中，可是他意識清醒之際瞧著秦夢一的那一眼，竟然讓她莫名生出了一股惶恐，聽周叔這一說，哪裡敢拒絕，喉頭動了動，走了過去。

「爺爺。」她恭敬行禮，端站著。

「先吃飯。」老爺子還沒什麼力氣，聲音嘶啞，雖沒什麼表情，但是那股威嚴之氣卻難以遮掩。

聞到周叔端來的雞絲粥的香味，秦夢一沉寂許久的食慾被激起，也顧不上什麼形象，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老爺子瞧著她那不文雅的吃相皺了皺眉頭，倒是周叔，笑得一臉的褶子都開了花，「二少奶奶睡了整兩天兩夜，想必是餓壞了。你別急，我特意給你備了，還有呢。」

秦夢一動作一頓。兩天兩夜？她竟睡了這麼久嗎？怪不得連老爺子都已經醒過來了。

「瞧這出息。」老爺子冷哼一聲，「難怪老二不待見。」

虧他竟還以為挨不過這一關，在最後關頭，將那重任交於她的頭上。可她倒好，知道他被害，沒有作為倒罷了，這一覺睡過去，他醒了都不見她醒。

秦夢一將嘴裡的粥咽了下去，剩下這半口，卻不知該不該吃了。

「愣著幹什麼？」老爺子臉上雖是鄙夷，卻又對著周叔發話，「盛粥去！」

「哎！」周叔從秦夢一手裡接過碗，笑咪咪的走了，屋子裡剩下他們倆，一霎之間，好不尷尬。

老爺子的手在自己胸口放了放，臉上的表情有些遲疑，「林致那小子，竟然敢放了個塑料玩意兒在我身體里！等我好了，一定收拾他。」

嘴上雖是嗔怪，可卻也覺得神奇，他的心臟病好多年了，好長一段時間，他都再沒有感受過心臟如此強有力的跳動過。

塑料？秦夢一挑眉，雖然在她的年代，儀器代替器官的事情已經是稀鬆平常的事，但是在眼下，人工心臟這種精密儀器的製造，需要花費大量的精力，並不是什麼易得的東西。

「聽說，是老六媳婦救了我？」老爺子突然發問。

秦夢一挑眉，「他們說是，那就是吧。」

她已經不想辯解了，反正老爺子已經醒了，這種無用的功勞，誰愛爭就爭去吧。

「看樣子，你很不服氣啊。」老爺子笑得意味深長，「不過光不服氣又能怎麼樣？你如魚肉，人如刀俎，整死你不過是時間問題。」

秦夢一抿著唇，沒有回話。

老爺子的手放在胸口處，輕笑著，再次問她，「這玩意兒，要是壞了，你能修嗎？」

秦夢一驚詫，瞪圓了眼睛。按理說，在老爺子眼裡，她不過就是他一個最不爭氣的孫媳婦，可是瞧著老爺子那帶著精光的眼神，雖然他什麼也沒說，但是她總覺得，他像是什麼都清楚。

她坐在他面前，在他深邃目光的注視下，藏在這具身體之後真正的自己無所遁形。

「能是能……」可是誰會相信她？

「能就行了。」老爺子鬆了手，「既然如此，也不必叫他們再準備什麼活人心臟，與其用著別人的東西，我還如用著這塑料，省得膈應。」

「您……」秦夢一震驚，「您相信我？」

「除了你，你覺得我還能相信誰？」老爺子輕輕往後一躺，找了個愜意的姿勢，「我跟你說的事，按你的理解，你覺得是誰？」

秦夢一腦子一轉，大概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也沒有遮掩，「第一個來找我的人，是我婆婆和卿又菱。」

她沒有直說是誰，但是，睿智如老爺子，定是能猜到了，這個節骨眼上，誰最心急，自然就是誰了。

「你自己心裡清楚就好。」老爺子閉了眼睛，語氣淡淡。

「我？」秦夢一不解，被害的是老爺子，可是，他卻讓她心裡清楚？

「如果真的是你將我這個老頭子氣死，最終的結果，其實也不過就是我手裡的那點東西易了主。我老骨頭一把，要到了那一天，這些東西，自然也是兒孫的，各憑本事罷了。可你年紀輕輕，就甘願成為別人路上的一顆墊腳石？」

所以，他才會在覺得自己挺不過這一關的時候，一直都惦記著她。因為他知道，整個孟家，只有與他一起被害的那個人，才不會對他有二心。

這個老頭，心裡跟明鏡一樣，他早知道了自己這些表面孝順的兒孫打得是什麼主意。

「您既然知道，為什麼不防範一點？」秦夢一凝視著他。

「都是至親之人，怎麼防？」老爺子，雖是笑著，可秦夢一卻感覺到了他話語里的凄涼，「人年紀一大，就喜歡看這些父慈子孝的虛假場面，這樣才能說服自己，這一世的努力都沒有白費。」

她這才認真打量起孟老爺子來，雖然上了年紀，頭髮已經花白，可是他卻活得通透，死裡逃生之際還能這般輕鬆，真的讓人佩服。

秦夢一怎麼也沒想到，在這兩百年前的時代里，第一個能與她正常交流的，竟然是一個行將就木的小老頭。

「倒是你。」老爺子轉過頭來看著她，「小丫頭，你如今也因為我趟進了這渾水裡，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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