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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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睜眼屋內灰濛一片,程彌就知道今天又是一個陰天。

昨晚窗帘沒拉,外面無光無雨,只灰白天幕下立著幾條枯枝敗葉。

程彌起身離床。

行李箱攤開在地,衣服再眼花繚亂,一當上學生都是廢布。

她換好校服,立在全身鏡前戴耳飾時房門外傳來碗筷碎裂聲,然後是司惠茹的細小驚呼聲。

程彌往房門抬了一眼。

自然什麼都沒看到,門關著。

耳飾還沒戴好,她收回眼。

鏡子里的人頸項一條小鑽細鏈,紅唇沒沾半分口紅,卻紅艷到晃人眼。

拉門出去時司惠茹正蹲在地上收拾殘局,白粥四淌,熱氣燒紅她十指。

程彌走過去幫她收拾,司惠茹見狀立馬攔住她,不讓。

「阿姨來就好,收拾一下就好了。桌上早飯還熱著呢,你快去吃飯,吃完好早點去學校。」

抬臉程彌才發現她臉色不好。

竟然比昨晚起夜時還糟糕,唇色蒼白,眼掛黑眼圈,眼底更是疲憊濃重。

程彌猜大概是昨晚噩夢作祟。

司惠茹說:「肚子餓了一個晚上了,快去喝點粥暖暖胃。」

程彌沒多問,點點頭:「嗯。」

又示意她手上:「您小心點,燙手。」

經她提醒司惠茹才驚覺手背通紅熱辣,忙起身放到龍頭下沖洗,還不忘連聲跟程彌說謝謝。

程彌沒說什麼,禮貌的人禮貌這個習性是改不掉的。

她回到桌邊,桌上只有一隻碗。

清粥小菜,司惠茹給她盛的。

司庭衍那份不見影。

程彌往司庭衍房門看了一眼。

司惠茹正好收拾好端新碗回到桌邊,看程彌這一時停頓以為她是不喜歡喝粥,語氣有點歉疚:「不知道白粥你喜不喜歡吃。因為小衍今天起床有點不舒服,又急著去學校,就弄得比較清淡。白粥是會吃不慣的,阿姨現在給你下碗面吃。」

去學校了?

後面司惠茹都沒多在意,只對她笑下:「不用,挺喜歡的。」

又隨口問句:「這麼早去學校做什麼?」

司惠茹有點苦惱:「值日,排到他去校門口查校卡,是學校安排那些成績好的去干這些。我讓小衍跟老師說一下他情況特殊,能不能不讓他去,這孩子沒去說。」

懂了,不想被差別對待。

程彌沒再問,坐下用早飯。

吃完早飯臨出門前,客廳矮几上司惠茹手機鈴聲大響。

程彌沒刻意去聽,關門前卻仍是聽到司惠茹回應黎燁衡擔心她昨晚睡眠的隻言片語。

門徹底關上,她手在門把上稍停頓一下,沒再停留,下樓。

/

臨近校門口時早已人頭熙攘,隔著重重人影,程彌仍是大老遠就認出了司庭衍。

可能不怪她視力好。

應該怪司庭衍這人五官確實拔尖。

周圍逢人都在著急忙慌掏銘牌,看這陣仗程彌才想起自己也沒戴銘牌。

她指尖探進單肩包側邊,裡面是空的。

摸去另外一邊,同樣結果,空無一物。

昨天除了學校她只去過兩個地方,家裡,還有雜誌工作室,大概是掉這兩個地方了。

不像周圍忘帶銘牌鬼哭狼嚎那伙,程彌倒算坦然。

校門口不止一個學生執勤,程彌卻目標明確往一個方向走。

大概六七米距離的時候,她視線和司庭衍碰上。

司庭衍站在校門口,長袖校服整潔規矩穿在身上,垂在身側的手拿著記名硬板夾。

人影錯開又重疊,再次無遮擋時司庭衍已經沒在看她。

程彌走過去,最後停在他面前。

沒等他發問,她自己告知:「高三四班,程彌。」

平常到像在問他今天天氣怎樣。

司庭衍旁邊一個眼鏡男同學,鏡片瓶底厚,長相有些成熟。跟他一比,司庭衍五官竟然顯出幾分幼感。

再加上他底子病弱,誰都很難不動點可憐心思。

但這絲惹人憐愛被他自身那冷淡氣場消磨得一乾二淨。

卻意外不少女生好他這口,據程彌了解,喜歡司庭衍的女生跟喜歡他哥厲執禹的不相上下。

都很多。

自報家門后司庭衍注視她一瞬。

程彌故意逗他:「知道怎麼寫嗎?」

這時旁邊眼鏡男插進他們對話,他大概以為司庭衍真不知道程彌名字,在旁提醒道:「就那個禾字旁程,然後瀰漫的彌。」

話沒說完,司庭衍已經冷漠垂眸記程彌名字。

眼鏡男說完意識到自己暴露了平時沒少聽論壇八卦,不同班級不同年級,更沒交集,認識程彌當然只能是道聽途說。

而且跟司庭衍說完直接被忽視了,更是讓他尷尬,悻悻摸了摸鼻子。

反倒程彌不怎麼計較,還對他友好笑了一下。

程彌回頭司庭衍還在寫她名字,卻不知為何程彌感覺他有哪裡不一樣。

沒來得及深想,注意力已經被記名紙最頂上那個名字吸引走。

是司庭衍記的,字跡自然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但那個名字更讓程彌熟悉。

——高二(一)班,司庭衍。

她驚訝同時看向司庭衍校服外套。

他竟然真沒戴銘牌。

作為值勤生,大可以跟人借一個裝裝樣子,畢竟值勤生帶頭破壞紀律有違校風校紀。

司庭衍倒好,半點面子不做,直接把自己名字記上了,然後記完站在這裡繼續記別人。

難怪旁邊拉著一幫學生訓話的教導主任今天早上嗓門都大了幾分貝。

奉高這方面一向查得嚴,沒穿校服沒戴銘牌不止記名這麼簡單,懲罰還在後面等著。

後頭有個沒戴銘牌想渾水摸魚進校門的,被教導主任一個眼尖抓住推上來。

程彌讓位,站去旁邊那龐大隊伍里。

不多時熬到早讀鈴聲響,校門口學生變得稀稀拉拉。

問題學生總拖到這個點再踩上門,一連好幾撥,教導主任喉嚨罵到啞,轉頭又對他們唾沫橫飛。

沒什麼人了,司庭衍把記名板交給旁邊另一位值勤生同學,站進最前排。

程彌只能看到他後腦勺。

以為不會再有人來時,卻意外看到一個傷員。

鄭弘凱前天跟厲執禹打架,弄到臉上挂彩和手臂打石膏,今天竟然就上學來了。

受傷也沒忘拉幫結派,一幫人嬉笑怒罵往校門走。

就他們這儀容儀錶,自然沒進校門就被教導主任攔下了。

「弔兒郎當什麼樣子,校服給我穿好!」

「你校服呢?」

「銘牌,銘牌給我戴起來!」

結果吼完,沒穿校服的說校服沒帶,沒戴銘牌的說銘牌不見了。

教導主任一副我不弄死你們這幫小兔崽子的架勢。

「都給我去後面站好!」

這些人自然什麼都不怕,鄭弘凱看見程彌,還抬起能自如活動那邊手跟她打了下招呼。

他站去程彌旁邊:「巧啊,在這碰上了。」

要是她天天不帶銘牌,他們每天早上都能在這裡碰上。

「是挺巧。」程彌說。

「你第一次?」

程彌點頭:「我才來奉高多久。」

「銘牌丟了?」

「應該是吧。」

「哥有一堆,給你一個,要嗎?」鄭弘凱從兜里掏出一個給她,「不知道誰定的戴銘牌這破校規,媽的這麼小一個,老子一天能弄丟十個。補辦完下次不知道又從什麼地方冒出來,早上在牛仔褲里一摸四個,操。」

程彌看一眼他胸前:「你有怎麼自己不戴上?」

「有事唄。」

程彌沒興趣問。

鄭弘凱突然問她:「你跟厲執禹分手沒?」

程彌看他:「怎麼?」

「沒什麼,問問,你要還跟他好我就暫時放他一馬唄,給你點面子。」

程彌聞言笑笑,沒說什麼。

轉眼司庭衍已經站進最前排。

教導主任在隊伍前踱步,恨鐵不成鋼:「我都說過多少遍了!穿校服穿校服,銘牌也都給我戴上,你們都把我話當耳旁風了是不是?學生要有學生的樣子,你們看看你們,校服不穿,銘牌不戴,丟學校臉,像什麼樣子!」

學生不服管教把他氣到血壓飆升,教訓下得毫不手軟。

「都給我去操場跑三圈,少半圈都不行,跑完把整個操場掃一遍,沒掃乾淨明天繼續掃!」

三圈,一千多米。

會死人。

程彌身邊原本噤若寒蟬,瞬間哀聲一片。

「嘆什麼氣,你們明天要繼續被我逮到,跑四圈。」

不樂意歸不樂意,沒人敢叫板,三五成群垂頭喪氣往操場走。

程彌沒立即動身。

前面司庭衍被教導主任叫住。

他有心臟病這事大概讓教導主任有點頭疼。

「司庭衍,一千米你就不用跑了,掃掃操場就行。」

大概因為身體這事,司庭衍在學校里經常會被區別對待。

不出程彌所料,司庭衍拒絕了。

「我跟大家一樣。」

果然,這才是司庭衍。

等他往校門口走,程彌才動腳跟上。

/

去操場需要經過教學樓,林木蔥鬱,讀書聲個個窗口都有。

一路走到操場,不少同學已經在跑道上氣喘吁吁擺臂。

程彌跑步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慢跑一千米對她來說問題不大,但她今天不打算跑。

因為——

司庭衍走上跑道。

他不能跑,只能用走。

旁邊不斷有人從他身邊飛馳而過,他全然不受影響,走自己的。

程彌感覺到了他身上那絲倔,就算把骨頭打碎也不會從他身體里消失的血肉。

該是他受的,他走也會走完。

周圍人不是衣冠不整就是染頭一身煙味,和他們一比,司庭衍那身乾淨校服顯得格外突出。

臉更是長得不賴,想忽略他都難。

走程彌後面兩個女生在談他。

「那誰啊?」

「你不知道?高二的學弟。」

「叫什麼?還挺帥。」

「司庭衍啊,你居然不認識?」

「原來就是他啊,還是厲執禹弟弟。」

「咦~你怎麼什麼都能說到厲執禹身上?」

一陣嬉笑過後,其中一個女生忽然輕咳一聲,這明顯是個提醒信號。

程彌知道她們是看到自己了。

現在她在大家口中還是厲執禹女朋友。

她不甚在意,腳都沒停一下,走上跑道。

腕間戴著一條早上出門前帶的黑色皮筋,程彌三兩下抓抓頭髮,勾出皮筋,鬆散系幾下。

她離司庭衍不遠,幾步跟上他。

去到他身邊時候,他頭都沒側一個。

程彌問:「知道我會跟上來?」

司庭衍還是沒看她:「你自己上來的。」

「嗯,」程彌輕巧應一聲,「確實是我自己跟上來的。」

「所以你現在知道沒有?我是要追你的。」

話語明明很直接,她卻語調散漫,不羞不急。

司庭衍終於看向她。

程彌說話時眼睛還流連他側臉,此刻才落回他眼睛。

「怎麼,不可以?」

她還是那樣處之泰然笑著:「不可以也沒辦法,我喜歡你的,司庭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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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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