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救人者與被救者
整個客棧中,只有桃子、酒叔還有在頂樓一直注意著十三的杜少陽,眼中此時滿是擔心。
酒叔行走江湖,早在周圍人對十三起了殺心之時,就已經感受到了。
他扭頭望了一眼四周的人,嘴角露出一個極為嘲諷的微笑。
看吶!
這就是他家小主子拼力救下的人,多諷刺啊!
可恨此時此刻酒庄一道兒來的八人又全部昏迷不醒,他們這邊僅有三人,人少勢微。
但,酒叔還是義無反顧,左手提劍走到十三身前,將十三徹底擋在了後面。
不是十三有多嬌小,而是酒叔太過高大將身高七尺的十三,堵得嚴嚴實實。
既然右胳膊受傷,那他便左手提劍誰若想取十三性命,便先殺了他再說。
而桃子也默默轉過身,甩了一下手中的軟鞭,怒目瞪視著周圍蠢蠢欲動的人。
那姑娘的後背便由她守護!
頂樓的杜少陽,正欲躍身而下,卻被身後一穿月白衫的男子,一把拽住了。
「少陽,不要多管閑事!」
杜少陽聽到身後的聲音回頭不甘心地道:「大哥,可是她剛剛幫了我!」
「那些人不也是她救下的么?」杜少卿望著樓下,嘲諷地說。
而這這正是杜少陽所想不通的,為什麼大家反而對救命恩人起了殺心?
難道這就是冬雀婆婆所說的人心險惡?
杜少卿知道自己這剛從雲來堰出來的三弟,對此疑惑不解,因他是新晉大當家,故而耐著性子好心解釋道:「此女年紀輕輕,便如此心狠手辣,殺人如麻,長大必定為禍江湖,早解決早好。」
杜少陽聽到自己的大哥竟也如同那些人一般無二,頓時一臉不可置信。
正欲掙脫杜少卿的禁錮,去幫十三,結果一時不料,被杜少卿朝脖頸一個手刀砍暈過去。
閉眼的那一瞬,杜少陽腦海中不停迴響著冬雀婆婆曾經不斷告誡自己:「做人要知恩圖報,萬不可干那背信棄義之事!」
然而,酒叔和桃子沒想到,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想到。
不是十三此時力竭,而是她正與自己腦海中的一個聲音做鬥爭。
「殺吧…通通殺了。殺了你就是至高無上的王!」
「不!我不當王…我只是我…我不殺!」
「你想殺的,你剛剛就殺了。現在你也該殺…」
「這不一樣,那些人該殺,他們為非作歹,無惡不作,該殺!可這些人,他們與我素不相識無冤無仇,我不能殺!」
「無冤無仇?哈哈…哈哈…你仔細瞧著,擦亮眼看著。看看究竟是不是無冤無仇……呵,真是天真、無知,還那麼愚不可及……」
十三的腦海中陷入一片沉寂,心中也不似方才那般壓抑地喘不過氣。
與此同時,僅活的五個匪賊,也感受到現場的氛圍悄悄發生了轉變。
中間一個看上去稍有些瘦弱的男子大聲喊道:「我們雖為匪賊,此番卻並未殺人奪取性命,而這個少女就不同了。她一路殺人不眨眼,心思如此歹毒,她…她就是個妖女!」
「對,師爺說得對,她就是個妖女!妖女!妖女!」
說話的正是其餘的四個人,瘦弱男子的話彷彿一根救命稻草讓他們看到了活的希望。
而瘦弱男子聽到同伴的聲援,以及周遭的人並沒有反對他的話,心中更添勇氣,說起話來更理直氣壯。
「若將她留下,以後必定為一大禍害。更何況,你們誰又能保證,她將我們都殺死之後,不會再對你們出手?」
瘦弱男子的反問,說中了在場所有人心中的擔憂,紛紛點頭表示認可。
桃子見狀急了眼,開口罵道:「你放屁!」
又指著周遭的人怒喝道:「你們的心肝都被狗吃了嗎?我家姑娘拼盡全力救下你們,難道你們就如此不記一點兒情分?哪怕一點就好!」
說到最後,桃子的聲音變得哽咽。
「我們又沒求她出手。」人群中不知誰開口說道。
「是啊是啊,小小匪賊,又豈是我等對手?哪需她出手相救?」有人附和道。
有一就有二,附和聲一時此起彼伏,甚至有人說,「主子是妖女,手下的人也好不到哪兒去,乾脆一起滅了算了!」
瘦弱男子狠下心又補充說:「事後,我等五人,悉聽尊便。」
在場的人聽到這話,紛紛意動,互相對視一眼,最後一名看起來與酒叔年紀相仿的中年男子站出來說道。
「在下逍遙山莊——謝逍遙。謝某不才,今日便代表在場的各位答應爾等提議。若耍小把戲,莫怪我取你們狗命!」
顯然,在場的人都是聽過「謝逍遙」的名聲,對他此時的發聲也都默許了。
「不敢,不敢。」瘦弱男子舔著臉賠笑道,同時心中鬆了一口氣。他知道今日這災他算是躲過了。
謝逍遙很滿意瘦弱男子的識時務,轉而又對擋在十三前面的酒叔道:「阿酒,你身為『第一酒庄』的大管事,此番若你交出身後二位姑娘,謝某便做主放你一條生路。」
謝逍遙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可酒叔明白,自己多年親自送酒,謝逍遙認出自己也無可厚
非。
恐怕也不止他一人認出。
如今,這些人都不言語,顯然已經將謝逍遙當成了主心骨,對謝逍遙的所說所為都是同意的。
好一個「放自己一條生路」,去他娘的狗屁!
酒叔譏諷地對眾人啐了一口,他們這是欺軟怕硬,忌憚「第一酒庄」哩!
但是酒叔卻並未對眾人說清十三的身份,反而道:「要殺便殺,廢話如此多,都快趕上裹腳長舌婦了!」
正是酒叔行走江湖多年,深知若此時表明姑娘身份,這些人定極有可能為防事情敗露,從而遭到酒庄報復。便會想盡一切辦法一不做二不休,殺人滅口,來個死無對證。
當然,也許他們會因知道姑娘身份而停手,但那種可能微乎其微,他不能拿姑娘的性命去堵,他也不敢去賭。
「冥頑不靈!那就別怪謝某不記往日情分,待來日,謝某親自登門謝罪,道出原委,想紹風莊主也不是糊塗之人。」謝逍遙說得正氣非凡,話鋒一轉又頗有些不滿地說:「紹風莊主也是的,只知道賺錢,也不管僱主是何種人!」
顯然,他將十三和桃子都認作了此番定酒的主家。
十三默默看著眼前的一切,兩世為人,在人性這方面她早已看透,所以此時心中毫無波瀾。
她閉上雙眼。
「怎麼?現在還堅持?咦……你為什麼不覺得憤怒?你應憤怒,你該憤怒的!」
腦海中的那道聲音又突兀地響起,這回連帶出現了一抹模糊不清的身影。
「為什麼要憤怒?殺匪賊是因為他們該死,至於這些人,既然他們心懷不軌,只要動了手,傷我在乎之人,我照樣也會殺!可這與客棧里昏迷的人無關,我若是動手將其通通殺光,豈不是成了你的奴役,成了只知殺人的殺人狂魔?而且不管身臨何境,我在意的人始終護著我,於我而言,便夠了。」
十三這話發自肺腑,她深知自己不是良善之輩,做不到「寧天下人負我,我也不負天下人。」
可她雖錙銖必較,但也做不到濫殺無辜、泯滅人性。
「愚蠢!愚蠢!愚蠢!」那道身影因為憤怒而顯得扭曲起來,「你不殺伯仁,伯仁卻想要你的命!難道你不覺得自己被背叛了嗎!只有不斷的殺戮,才能天下獨尊,才能不讓其他人背叛你。」
「哦?是嗎?那我先把你殺了不是更好?你太厲害了,都能影響到我的決斷了。」十三嘲諷地說,「最重要是你真的太過聒噪了,吵到我了。」
話畢,十三一掌將那道本就模糊不清的身影徹底打散。
「唉,你錯就錯在想掌控我,難道事先都不知道摸摸底?我這人最是討厭別人教我怎麼做,左右我了。」
等十三再次睜眼時,眼裡的混沌全部不復存在,恢復了往日的光彩。她的額上悄然開出一朵妖冶的洛神花。
十三嘴角微翹,果真如她所想,只要逼聲音的主人現身,然後將其滅了,便能順利進入《洛神賦》第二層。
自己卡在第一層和第二層的中間已經很久了,始終找不到破解的法子。
然而,當連殺兩人,回憶起前世種種,一股濃烈的不甘心牽引著自己的心緒。
而那股不甘心正來源於一直卡頓的地方。
十三便心頭一動,認為這該是一種契機。所以她便隨那股不甘心,對匪賊大開殺戒,反正她也早決定要端了這土匪窩。
突然停手,也是為了引蛇出洞。
雖然十三不知會引出個啥玩意兒,但她還是不想錯失良機,決定放手一搏。
當然,也有十三沒有料到的,那就是那股不甘心太過強盛。若不是兩世為人,十三意志堅定,差點兒就真著了道,走火入魔了。
十三心想,那玩意兒怕就是武俠里常說的「心魔」吧。
只是她竟不知,這「心魔」會與上一世有關。
怪不得自己始終摸不到法門,怪只怪自己這世活得太舒坦了,無欲無求。
「呵,怨氣還真不小。」十三思及前世的自己,心中不由調侃道。
與此同時,大家都一個望一個,不知誰先動手的好。畢竟在場的人都是老江湖,老狐狸,誰知不會發生什麼變故?
瘦弱男子一瞧,頓時急了,忙開口說:「還愣著幹什麼?大家乾脆一起上,趁她病,要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