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失去

韓乾抓著韓兆上了車，將車子開到住院部的後門，默默坐在車內，仿若蟄伏。

韓乾和韓兆皆是相顧無言，十幾分鐘后，幾個帶著口罩的警察和醫護人員推著一輛病床車從後門而出，白布之下，依稀可見男人的輪廓。

兄弟一場，他們還是送了他最後一程……

*

陸雙回到海邊別墅的時候，陸棲遲已經到了。

他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抱著小猴子在玩平板電腦上的遊戲。

張叔幫他泡了茶，那個男人卻半口都沒有喝，一副愁雲慘淡的模樣。

門口傳來了動靜，小猴子便立刻跑了過來，在看到陸雙牽著的韓毅回來的時候，眼睛中寫滿了驚喜，對著陸棲遲小大人兒似的介紹著。

「舅爸爸，這是我哥哥，媽咪帶著哥哥回來了。」

陸棲遲還沒有正式見過韓毅，陸雙出院的這些日子，陸教授一直在忙碌著吳曉曉的康復情況，也沒有什麼時間到海邊別墅來。

陸雙想著這樣剛好，算是讓陸棲遲見韓毅一面了。

「小毅來，叫舅舅。」陸雙小聲哄著。

韓毅從不是個扭捏的孩子，也乖乖巧巧的喚了聲，「舅舅。」

陸棲遲本就是個好脾氣的人，長得帥又有親和力，陸雙也不擔心他和韓毅之間的相處。

那個男人哄著韓毅閑聊了兩句，才重新坐回茶几後面。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小猴子早就將韓毅當做自己的親哥哥了，每天纏著他玩，壓根不捨得他走。

如今韓毅又回來，也算是如了這個小丫頭的願。

「哥哥，你不走了是嗎？你不去找你媽媽了嗎？」

韓毅默不作聲的抬眼看著陸雙，怯懦又恐慌的將她的手拉得很緊。

陸雙知道，這個孩子在害怕，這是一種對未知的恐懼，畢竟往後的日子裡，他將要和陸芊希分享她的父母了。

回來的路上，陸雙的身體依舊不舒服，卻還是強打著精神抱著韓毅，小心翼翼的又半是試探的問道。

「寶貝，以後我做你的媽媽好不好？你可以繼續叫我嬸嬸，但我會像媽媽一樣愛你的。」

韓毅怯懦的點了頭，沒有說一句話。

陸雙溫熱的手掌輕輕撫著那張冰冷的小臉，緊緊的環著那小小的身體，她想要給他最原始的安全感，一種只有母親能給的的安全感，這樣才能讓他將所有的不愉快忘掉……

陸雙慢條斯理的蹲下身，一手拉住了韓毅，一手拉住了陸芊希，溫柔的望著兩個孩子。

「猴子，哥哥不走了，以後和我們一起生活，好不好？」

「好！歐耶，太棒了！走了哥哥，我們上樓去玩。」

小猴子歡欣鼓舞的拉著韓毅的手，蹦蹦跳跳的往樓上走。

韓毅卻明顯沒有小猴子那麼開心，他每走幾步都會轉頭去看陸雙，秀氣的眉頭死死的擰著。

陸雙明白，這小傢伙是在擔心她的身體。

這一天，對於這個孩子而言，或許並不好過吧。

滿心歡喜見到自己的生母，卻發現自己的母親並不如他想的那般願意和他生活在一起。

一盆冷水潑下來，下一秒又瞧見了陸雙嘔血的狼狽模樣。

這接連而來的打擊對於一個五歲的孩子而言，已經很難接受了。

陸雙對著韓毅擺了擺手，又給了他一抹無礙的笑，「去玩吧寶貝們，一會兒準備好了下午茶再叫你們下來。」

哄著兩個孩子上了樓，陸雙才慢悠悠的晃蕩到了陸棲遲的身邊。

她伸手去拿茶壺，卻被那個男人一把奪了過去。

「你現在的身體情況，不能喝茶水。」

「我現在什麼情況？你說什麼呢？」陸雙淡淡反問，將身體靠在了沙發上。

「剛剛陳安洵打電話給我了，你瞞著韓乾，總不能瞞著我。」

陸棲遲難得板起臉來，對眼前的女人攤開手心，「坐過來，把手腕給我。」

「給什麼給，男女授受不親啊……」

陸雙妝模作樣的捂住了自己的手腕，食指不安的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你別聽陳安洵胡說，沒有這麼嚴重……」

「情況要是不嚴重，怎麼會害怕別人胡說？陸雙，你可以騙他們，但你騙不了我。」

陸棲遲猛地站起身來，一把抓住陸雙的手，冰冷的指尖搭上了她的手腕，手指輕輕的探了探陸雙的脈搏。

陸棲遲的神色，似是越來越凝重了，提起來的一口氣，就這麼結結實實的堵在了胸口。

他將陸雙的手輕輕放回了她的膝上，直接坐在陸雙面前的茶几沿。

「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不知道。」

陸雙的回答很淡定，甚至還透著几絲自我調侃的味道，「我道行淺薄，哪有您醫術高明啊……」

陸棲遲似乎慌了神，他拿出手機，盲目的翻著通訊錄的電話本。

「心衰和肺衰方面……凱文，你還記得凱文嗎？他在這方面是專家，我打電話給他，他現在應該在美國，訂機票，我陪你過去。」

陸棲遲作勢就要撥電話過去，卻被陸雙一把攔了下來。

「心衰和肺衰方面我自己就是專家，快省省吧。」

陸雙微微一勾唇瓣，淡笑，臉色雖蒼白卻依舊美麗奪目。

時間果然厚待她，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半抹痕迹，但或許被時間厚待的人，總是無法被命運厚待，她依舊病懨懨的。

陸雙將陸棲遲手機拿在手裡，認認真真的望著那個男人的眼眸，「你和曉曉剛剛步入正軌，這個時候你陪我去美國，她會多想的……咱們兩個人還是避避嫌吧。」

「可是陸雙，我沒想到你的情況會惡化的這麼快……你這些日子，是不是經常嘔血？韓乾真的不知道嘛？還是你一直瞞著他？」

「我也沒想到我的情況會惡化的這麼快。」

陸雙喃喃的說著，半是無奈，也半是樂觀，「不過話說回來，陸教授您的嘴也真是靈驗，說什麼准什麼，那天你還提醒我，不要讓我像林黛玉一樣……看看現在，我也馬上要和林妹妹一樣咯。」

「除了嘔血還有沒有其他癥狀？」陸棲遲又問。

這次，陸雙並不打算瞞她，陸棲遲已經幫她診過脈了，大概的情況自然也是心裡有數。

「嘔血、夢魘、氣喘……有的時候會沒力氣，經常會低燒。不過這些情況我自己都能克服，沒什麼大不了。」

陸雙說得很輕鬆，神態自然也是輕巧。

可是不輕鬆又能怎樣？她，也不能總讓陸棲遲跟著擔心吧。

「安啦安啦，怎麼說我也當了這麼多年醫生，圈子裡也有不少認識的人……我自己會看著辦的，時間不早了，這裡離市裡遠，你快去陪曉曉吧。」

「我會把你的情況寫成病例發給凱文，他若是回了郵件給我，我會立刻安排你去美國。」

陸雙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確實累了，緩緩起身，卻像是忽然間想到了什麼，對著身邊的男人默默叮囑了句，「我會安排好我自己的，你千萬別和韓乾說太多，喝口茶水就走吧……時間不早了。」

話音落，陸雙便走到了電梯前，摁了摁扭，上樓。

陸棲遲大概明白，這個女人應該很不舒服了。

否則……她不會連走上樓梯的力氣都沒有。

電梯門在陸雙的面前慢慢合上，在某一瞬間，她似乎想了很多很多。

她並不怕死，總覺得這輩子什麼事情都經歷過了，大風大浪，大波大折。

該得到的榮譽也全部得到了，該得到的愛也得到了，甚至對於韓乾，對於陸棲遲，也沒有任何遺憾。

感情、親情、愛情……這輩子她活得不虧，哪怕明天閉上眼睛，能想到的大多也都是好事情，這樣大概就夠了吧。

韓乾回到大宅的時候，已經入夜了。

陸雙沒有什麼力氣起床，卻還是陪著小猴子和韓毅一起吃了晚餐。

她知道韓乾要忙的事情很多，也就沒有打電話催他回家，兩個孩子被傭人抱過去洗澡了，她才默默躺回了床上。

今晚，小猴子並沒有跑過來纏著她講故事。

陸雙知道，這一定是韓毅攔下了，否則以她家寶貝女兒神經大條的程度，怎麼會發現她哪裡不舒服。

人在某些時候，特別容易感懷。

她將枕頭墊高，將手機投屏到卧室的電視機上，一頁頁的看著老舊的照片。

陸雙手機里存的，大多都是有關於小猴子的。

那個小丫頭剛剛出生的時候，比一般孩子都要小很多，眼睛都溜圓，又大又亮。

那個時候，她是用多大的勇氣教她學會說「aunt」，她又是用多大的毅力，看著她叫陸淼一聲媽咪……

叩叩叩，房門被人敲了敲。

緊接著便探了個小腦袋進來。

是韓毅。

「嬸嬸……」他站在門邊訥訥的叫著，卻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咬著唇瓣不敢進來。

「過來，寶貝。」

陸雙關掉電視機，對眼前的小不點招了招手。

韓毅並沒有像往一般躺到她的身邊，只是站在床邊，輕輕幫陸雙拉了拉被子。

「嬸嬸，你有沒有好一點？」

「嬸嬸好很多了，乖寶寶。」

「嬸嬸，小毅不想讓你生病，小毅已經沒有媽媽了，小毅不想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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