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緊逼
「小姐……我沒有!」翠兒委屈得眼淚直流,可君拂嫵腦海里只剩下卿肜郁死前的模樣,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葉寒自證清白而死。總不能連這都是騙人的?
君拂嫵此時聽不進任何話,只是繞開翠兒,往裡面走。
追回去,擋在君拂嫵的面前,翠兒哽咽:「小姐,你不信我,那也該去見一見王爺啊!他從蘇醒過來之後,就一直在等你……」
「你讓他走罷。」君拂嫵閉了閉眼,眼睛已經乾涸:「否則,我怕到時候他想走都走不了了。」
「為什麼?」翠兒失口,她簡直想不明白,為什麼君拂嫵在卿肜郁死後就突然變了這麼多!
若說卿肜郁冤枉她毒殺他,可玖凰憬呢?
分明,在卿肜郁死之前,君拂嫵還是很希望玖凰憬蘇醒過來的!
到底是什麼,讓君拂嫵一夜之間轉變了態度,對玖凰憬也仇視起來?難道她真的相信,是玖凰憬指使她去毒殺卿肜郁的?難道葉寒那一死,真的坐實了他們的毒殺罪名?
君拂嫵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走進門,軟軟的躺倒在軟榻上,整個人像不堪重負一般,難受得她想哭。
她該怎麼回答翠兒?
因為你們殺了卿肜郁,我害怕卿肜郁的人會殺了他?這樣的話,她怎麼說得出口?況且,以他的驕傲,怎麼可能會因為這樣的原因而離開?
果不其然,在卿肜郁的葬禮上,縹緲宮的人成群結隊的跪在宮門口,口中大呼:「求女帝還宮主一個公道!」
站在宮牆之上,君拂嫵冷顏:「今日是卿肜郁的下葬的日子,誰鬧事,殺無赦!」
「可我們宮主死在你皇宮之中,難道就不需要給我們一個交代?」
「宮主屍骨未寒,我們不鬧事,只求給宮主一個公道,女帝究竟為何毒殺他!」
「難道征戰沙場就為了落得這麼死的不明不白的下場?女帝不要寒了天下人的心!」
一個接一個的哭訴讓君拂嫵的眸色一深再深:「朕與縹緲宮十幾年的交情,竟不知縹緲宮還有你們這樣口才好的人!」
聞言,宮門口的幾個護法更是聲聲泣血:「宮主,你死得好冤啊!」
守著宮門的禁軍對這些江湖人士也是束手無策,若說他們是江湖中人,可他們有事卿肜郁的手下,曾經參加了好幾場大型戰役!可若說他們是軍人……天底下哪有這樣撒潑的軍人?
而宮中,卿肜郁的棺槨已經被整理好,隨時可以發喪下葬。
近來鄴城死去的大人物多了,劉玄他們對這些事情倒是做得得心應手。只是,眼看著就要誤了吉時,劉玄也是急得冷汗直冒!
若說君叔和柳晉柳寒是君拂嫵的親人,卻遠遠沒有卿肜郁的死讓她重視。畢竟,卿肜郁陪伴她多年,多年的交情加上死因特別,讓君拂嫵如鯁在喉。
君拂嫵俯瞰著那些人,終是做了讓步:「你們想怎麼樣?」
「將幕後黑手繩之於法!」帶頭的那個人見君拂嫵做出讓步,也不矯情,義正言辭的站出來,直接將目標指出來:「據我們所知,是柳欣翠將毒酒逼著宮主喝下去的!我們要求查清楚,柳欣翠的背後是誰!」
「翠兒是朕的丫鬟,你們說的,可是朕?」君拂嫵的聲音很沉著,沒有因為他們的話語而變化。
然,這句話卻讓那護法變了臉色:「我們自然相信,女帝與宮主情深意重不會痛下殺手!可是,柳欣翠的背後或還有其他人?她背叛了女帝,做出這樣的事情?」
聞言,翠兒從宮門走出來,面對著那群縹緲宮的護法,冷著臉:「我再說一次,那毒酒不是我送的!」
到底是什麼,讓她的小姐和這些人全都認為就是她毒殺卿肜郁?
雖然,她恨之入骨,可是,哪怕是為了君拂嫵,她也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葉寒護法以性命自證清白,難道還有假?」幾個護法目眥欲裂,若不是君拂嫵在哪裡看著,他們都要衝上去將翠兒抽筋扒皮了!
「就是假的!」翠兒也憋不住了,氣得眼淚直流:「除了葉寒,你們根本沒有任何證據!」
「還要什麼樣的證據?那酒壺?那酒?」幾個大男人痞氣十足的睨著翠兒:「給你什麼樣的證據才算?」
眼看著越吵越亂,君拂嫵一聲厲喝:「夠了!有什麼事情等卿肜郁下葬了再說!」
天上的太陽已經重正中微微偏向西邊,她斂神,從宮牆上下來,站在卿肜郁的棺槨邊,任由劉玄為她套上素白色的麻衣。
「你們也換上罷!」君拂嫵看著周圍的青衣紫衣等人:「這是他的最後一程,我們作為他的摯友,送他一程……」
「好!」青衣為紫衣換上一身麻衣,自己也換上,跟在君拂嫵的身後。
紫衣看著宮門口已經幾近崩潰的翠兒,快步上前:「翠兒,先給卿公子發喪罷!有什麼事情等這件事結束了再說?」
這個時候,誰要是繼續堅持吵,那就是觸君拂嫵的眉頭!
翠兒回頭,看了眼一直不給她一個眼神的君拂嫵,微微頷首:「好……」
跟在君拂嫵的身後,扶著卿肜郁的棺槨,一路往後山的皇陵去。
這一行雪白色的隊伍中,只有翠兒一個人,堅持穿著一身灰衣,沒有換上麻衣。
就算卿肜郁真的死在她手中,她也絕不會給他披麻衣!
「青衣,這是要葬入皇陵?」紫衣輕聲問:「皇陵,不是只有皇帝的家屬才能葬入的嗎?」
聞言,青衣眼眸暗了暗,長嘆了一口氣:「小姐,這是在成全卿公子生前的願望!」卿肜郁在生前一直想要與君拂嫵成白首之約,一直沒能成功,死後,倒是進了君家的皇陵!
這也算是君拂嫵的一種成全罷!
「那這麼說,小姐是默認卿公子是皇夫了?」紫衣嘡目結舌,她只是對君拂嫵的這一舉動困惑。實際上,墨奕譞之前的衣冠冢葬入皇陵的時候,皇夫的陵墓位已經被佔據,那卿肜郁的棺槨又要葬在什麼位置?
這個問題同樣困惑著翠兒,直到皇陵被打開,君拂嫵親自扶著棺槨進去,將卿肜郁的棺槨安排在皇帝的陪葬妃嬪位置上,他們在恍然!
站在親自篆刻的石碑前,君拂嫵的手指一寸寸的摩挲過石碑上面的名諱。
「卿肜郁,我將你葬在我旁邊,最近的位置,你可還滿意?」君拂嫵慢慢的坐在石碑邊,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們一個一個的走了,卻留了我一個在這世上,有什麼意思?」
她身邊的人,已經所剩無幾了……
閉了閉眼,君拂嫵呢喃:「你們在黃泉路上慢些走,等等我……」
出了皇陵,看著皇陵的石門闔上,君拂嫵轉身上了鑾駕:「回宮!」
「等等!」
身後傳來縹緲宮的人阻止的聲音,君拂嫵回頭看著他們:「有什麼事,回宮再說。」
「不行!」縹緲宮的幾人堅持:「就在宮主的陵墓前說清楚!難道,女帝想要一拖再拖最後不了了之?若真如此,我等害怕將來夢中,宮主找我們喊冤!」
字字誅心!
看得旁邊的青衣紫衣等人都想衝上去將那些人的嘴撕得七八爛!
如今天下,還有誰膽敢這樣和君拂嫵說話?
可君拂嫵只是頷首,就在鑾駕上,嗓音清淡:「你們想如何,直說罷!」若說,在宮門口的時候她看不清,那如今,還看不清的話,她就擔不起女帝這個尊位了!
這些人分明是心中有了底,只想逼著她處置那人罷了!
果不其然,為首的護法咬牙切齒的看著翠兒:「我們懷疑,柳欣翠的背後還有人,那個人就是女帝宮中的前楚朝閑王!」
一句話,將翠兒和玖凰憬捆綁在一起。
「只是懷疑,沒有證據?」君拂嫵的目光飄遠,讓人幾乎以為她不在聽,可口中的話分明說明她聽進去了!
幾人面面相覷,為首的護法繼續道:「我們都知道,柳欣翠懷疑宮主殺了她的心上人、岑經。因此,有了動機,而岑經本就是閑王手下,柳欣翠因此投閑王門下,以閑王為主也不是說不過去!至於閑王……」
他看了眼君拂嫵,見她神色淡淡,這才鼓起勇氣:「閑王喜歡女帝,想要將宮主這個絆腳石除去,從而與女帝成百年之好!」
「動機也有了,那證據呢?」
青衣看著這樣的君拂嫵,眼眸中是掩不住的心疼。
他的小姐,這是放棄了多少,才能做到這樣的淡漠?曾經那個活潑歡脫的小姐,終究是在這場皇權角逐中被他們丟了……
「葉寒護法以自己一條命自證清白,難道會是為了冤枉他們?」那人攥緊拳頭盯著翠兒,曼聲道:「當然,若是女帝捨不得這兩人,只要將幕後黑手繩之於法也就夠了!可若是連幕後黑手也不處置,讓我們宮主如何瞑目!」
四周安靜得可怕,他的聲音在整座皇陵蔓延開,風聲嗚嗚,當真像是卿肜郁的鬼魂在嗚咽。
君拂嫵卻只是抬了抬頭,看著天上,聽著耳邊嗚嗚的風聲,眼眸閉上,就連眼睫毛都彎成決絕的彎度。
日頭已經偏西,沒人看見她眼角的濕潤,所有人只是屏住呼吸看著這個高冷的女帝,她的高度能看到的他們看不到,只能看見女帝冷硬的下頜線。
有一種悲愴的強硬。
紫衣捂著嘴,突然覺得若是可以,她情願小姐沒有站在這個高度,至少她的身邊,可以有他們這些人陪著,不至於寒冷到只能一個人面對那些悲涼……
可如今,這些人步步緊逼,讓她的小姐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收緊拳頭,君拂嫵的嗓音在皇陵回蕩,也在整座山間回蕩:「欠下的,朕自會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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