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七夕·鴛鴦橋1
斜陽下,那彎彎如月的青石橋,卧在清清的小河上,河水潺潺,輕奏著多情的曲子。細細柔柔炊煙籠罩著,飄飄渺渺。
那座青石橋,還有個很美的名字,叫鴛鴦橋。
太陽下去,月上來,那天上月淡淡,恍若披上一層朦朧。
楚州民間習俗是七夕佳節之時,未婚男女去河邊青石橋邊,男女各在橋的一端,喊出自己心上那人的名字,若另一方有人答,便可青石橋上相會。
鴛鴦橋兩岸,已經來了很多人,女子身著盛妝,而男兒,意氣風發。
月兒搖搖,河水搖搖,橋也搖搖,搖落了一地風流。
這些女子當中,當屬青軒最為嬌美,她笑時,宛若明月。一襲湖水藍煙水百花裙,外披一件絲綢罩衣,一將烏黑的秀髮綰成如意髻,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臉上略施粉黛。
她今晚出來,是顧知初默許了的。只要她同意入宮,不管她提出什麼樣的要求,顧知初都會滿足她。
時間到了,姑娘們你推著我,我推著你,都不好意思喊出心上那個人的名字。
「芸娘!」那端有個宏亮的聲音喊了起來。
而後是一陣爽朗的笑聲,立馬有人接著喊了,「芸娘,芸娘!」
青軒突然想到,如果,這邊女子應了聲,可是走出去看到的那個人不是自己心上的,那不就慘了嗎?
「芸娘,快應啊!」姑娘們催了起來。
「是啊,快應啊!」
那個被喚作芸娘的姑娘紅著臉,羞答答的低聲道:「阿生哥……」說完后,臉恨不得埋起來,嬌容上,耳際邊都已經飛紅遍。
姑娘們笑作一團,沖橋那頭嬌喚了起來:「阿生!」
「阿生!」聲音嬌俏,妙如黃鶯。
千百妙音起,在鴛鴦橋邊,惹得醉了彼岸的少年郎。
少年郎跑上了橋,月下,面容清俊。
而芸娘也被推著挪上了橋,如那含羞待放的花。
鴛鴦橋上,一對許心人。
青軒笑著,饒有興趣的看那正值花樣年華的痴兒女。
紅塵自有痴情者,沒有身份與地位,亦沒有時空與距離嗎?
青軒心亂了下,自己在想什麼?
她於這大明王朝,或許不過是個過客罷了,哪能有什麼相許的人?她愛的,是林然。雖然,沒到刻骨銘心,但在那個時空里,她跟林然,是有情的。
不會輕易去愛一個人,因為,現代的教育與社會已經教會了她,情,遠不及現實重要。為事業,為夢想,情似乎已經被遺忘了。甚至於,都不知道情為何物。
「情,為何物?」青軒問自己,她竟然不知。
「情,不是說生死相許嗎?」身邊有個女子笑著答。
而另外的姑娘們也都異口同聲道了:「生死相許啊!」
青軒不解了,「為什麼要生死相許?」她所知的,生死相許只是一種痴人說夢,而那夢,很不現實。她以前身邊的朋友,忙著工作,忙著為自己堆起一座又一座的事業城,說到情,只是笑,他們來不及,也沒那個時間。
只是合適就好,真愛未必一生相隨。
這是青軒的感情觀。而她與林然,只是剛好。
「一輩子就這樣?」青軒問,她以為,人一輩子可以愛上好多人的,不止一個。她原來的世界,沒有草長鶯飛的傳說,永遠活在現實裡面,快速的鼓點,匆忙的身影,麻木的眼神,虛假的笑容,人人都同化著。
那些姑娘用奇怪的眼神望著青軒,好像,她是個異類。
本來,她也是。
「顧青軒!」那端,突然有人喊了。
青軒怔住,怎麼會有人喊她的名字?
原本鎮定的晴兒突然慌了起來,緊緊抓著青軒的衣袖,不安著,「小姐……」晴兒似要拉著青軒回府去。
四周本來熱鬧著的,可是,那三個字一出來,所有人都靜了下來,只那河水仍唱著屬於它的歌。
都知道,顧青軒是楚州州官顧知初的女兒,她家裡,權勢傾一方,而顧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很少有人見過她;更別說,顧青軒是今次送入宮中的秀女,還有誰會對她有心?還有誰敢動君王的女人?
「顧青軒!」那人又再次喊了起來。
晴兒臉色很不好看,只催著青軒,「小姐,我們快回去吧!」好像很急著。
「誰叫我?」青軒問,隱隱覺得那端的人,應該真的與顧青軒有什麼關係。
只是,晴兒卻說:「小姐,我們出來得太久了,老爺會急的!」
橋那邊,那人還在喊著,「顧青軒!顧青軒!」
一聲又一聲,喚得很真誠。
「是林然!」那聲音是林然的。
隔了橋,站在兩端,櫻花漫舞在空中,而他在那端,笑喊道:「顧青軒,我喜歡你!」
櫻花爛漫,片片如蝶舞。伴隨著他的聲音,「你要是願意接受我,就過來,你要是不接受我,我就過去!」
笑靨如花綻開,接受與不接受,都是他了。那時,學院風雲人物林然便是憑著這一句話,追到了校花顧青軒。林然很愛顧青軒,而青軒,對林然的感情,好像剛剛好。
「林然!」青軒想走過去看看,是不是他。
你若不過來,我便過去。
可是卻被晴兒拉住了,「小姐,您是待選的秀女啊!」如此不顧自己的身份,要是傳到老爺耳里,晴兒不知道會怎麼樣。
許了心的少年男女早已經攜手而去,而另外的一些人,也都慢慢離開了。這鴛鴦橋兩端,就只有青軒主僕及對面那個喚她的男子。
隔得太遠,看不清面容。但月灑在他的身上,有些傷的。青軒直覺告訴自己,那個男子應該是長得很清朗的。因為,那身影,是林然的,熟悉到了閉上眼,都能感覺到他。
久久相望著,他也不再喚她了。
那座鴛鴦橋,青石板在月清輝下,泛出柔和的溫潤來。經歷幾百年的風吹日晒,滄桑已顯,卻枕著月與水的夢。
橋並不長,只是此時看起來,像永遠都到達不了彼岸。
「顧青軒,你真不過來?」林然笑著,他是很陽光的男孩子,整個學院女生都說,林然是真正的白馬王子,而青軒從沒覺得自己是白雪公主。
青軒笑,雙眼彎彎的,如月牙兒一般,「我是女生哪,太主動了不好吧!」被這麼優秀的男生追,是一種很享受的過程。
林然無所謂的聳聳肩,這樣的動作只有在青軒面前才有,「你若不過來,我便過去!」
笑聲在橋那端傳來,開心歡呼,「我是女生哪,不能太主動的!」櫻花如夢,在午後的陽光下,演繹著美好的童話。
「林然……」是他嗎?為何他不過來了?青軒苦笑,不是他,如果是他的話,便是縱然青軒不過去,他也會過來的。
「顧青軒!」彼岸傳來呼喚,浸透了傷的呼喚,是失望至極的呼喚,一字比一字聲低,終最後一字時,聽不見。
移步,想去,但才挪動,那端的男子便轉身離去。
一步一步的,踏在月光里,黯然離去。
空餘顧青軒在鴛鴦橋邊,竟如此凄涼。晴兒扶著青軒,柔聲喚道:「小姐!」已經很晚了,要回府了。
青軒知道她意,只是靜靜望橋下河水,「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呆會!」話說出來,便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且不說現在是待選的秀女,便只因著她是顧家大小姐,也不可能讓她一個人夜裡在這外面的。
果然,晴兒搖頭,「小姐,晴兒不能讓您一個人在這裡的!」
青軒便隨她去了,而自己慢慢走上了鴛鴦橋,心好像某一處柔軟了,帶著痛的柔軟。她千年萬年而來,可林然呢?還在那裡等她嗎?
他們說,情是生死相許,她一向不讓自己陷入感情太深,她自認為自己是個理性的人。只是,她與林然之間的感情,說深不深,但是,兩人在一起久了,愛情好像慢慢成了親情。好像,沒有傷心,只是在有時候,不經意的時候,有過一瞬的痛。
真的就這樣隔斷在時空的兩端了?
這樣一個架空的大明王朝,空餘下她顧青軒一人,踽踽獨行。
橋那端傳來男子磁性而又不失溫柔的聲音。
「我願化身石橋,受那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從橋上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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