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彷徨的靈魂

「大叔，你要幹什麼呀？」被馬丁突如其來的舉動搞得驚詫不已的艾米莉亞，心慌意亂的爬起來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臂問。

馬丁並不回應，自顧自一瘸一拐向人群走去，小艾米跟在他身旁不安的看看人群，又看看四周，見附近除了拜神的德瓦爾人外沒有薩拉圖看守，這才稍稍安心。

她跟著馬丁小心翼翼的靠近人群，拜神者們起初沒有發現他們，直到馬丁沉重的腳步聲近在咫尺，人群後面的人才回過頭來，一看到他們不禁嚇了一跳，連忙向後退卻。

「你們是誰？」一個膚色很重的德瓦爾漢子走上前來用德瓦爾語問，同時滿懷疑慮的打量著靠上前的同胞和他身邊的薩拉圖少女。

小姑娘不安的看了馬丁一眼，他的目光正死死的盯著人群背後的神像，少女不敢隨便答話，只是默默地低著頭等待他的回應。

「想來，是個奴隸吧！」幾個德瓦爾人竊竊私語著，艾米莉亞被他們的聲音吸引了目光，但當他們發現她在注意自己時，一個個立刻緊張的低頭閉上了嘴。

這讓小姑娘暗自驚奇，她不明白他們為什麼看上去那樣怕自己——或者說，她從未想過這個世界上有誰會怕她。

儘管滿心詫異，但他們的反應還是讓她的膽子大了一些，敢於悄悄地觀察他們，她發現這些人全都破衣爛衫，蓬頭垢面，大部分都赤著腳，部分人身上還殘留著斑駁的傷痕。

除了幾個相對健壯的漢子之外，其他人的眼神中都閃爍著彷徨與恐懼，尤其是當他們的目光與少女接觸，立刻便如同驚弓之鳥般倉皇躲避。

看著這些令人心酸的人，艾米莉亞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在艾威亞見過的那些奴隸，包括自己家曾經的女奴。

在她的父母死後，村長霸佔了她家的房子，將少女逐出村子，那善良軟弱的德瓦爾女人也被迫換了主人。

後來艾米莉亞曾見過她一次，瘦骨嶙峋的女奴偷偷的交給餓得發慌的她一塊發硬的黑麵包，沒有說一句話便匆匆走掉了。

從此，艾米莉亞再也沒有見過她，聽說她莫名其妙的死掉了，連屍體都不知去向。

「你們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想到那可憐的女奴，她的心不禁貼近了面前的陌生人，輕聲的用不太純熟的德瓦爾語問。

她的詢問令在場的德瓦爾人大吃一驚，他們幾乎沒有聽到過有薩拉圖人會講德瓦爾語，負責看管他們的人總是用薩拉圖語言來指揮他們，並且用鞭子教會他們自己語言的意思。

「我們是礦工，小姐。」為首的德瓦爾漢子回答，謹慎小心的看了一眼艾米莉亞，繼續說：「這裡是莫瑞爾礦場，我們都是礦區的礦工。」

艾米莉亞一邊聽他的回答一邊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看守的人，於是問：「這裡只有你們嗎？為什麼沒有看到看守呢？」

「小姐，現在是休息時間，看守們都去吃飯了，我們也可以稍事休息，這也是我們一天中唯一可以休息的時間。」

男子的回答得到了周圍礦工們的肯定，他們紛紛點頭，似乎艾米莉亞是來視察的監工，而他們必須證明自己不是在偷懶。

「既然看守們都不在，你們為什麼不逃走？卻要在這裡拜這些雕像呢？」

礦工們的回答讓少女更加疑惑了，而她的詢問則引起了礦工們的騷動，這群大男人一個個面面相覷，噤若寒蟬，除了搖頭誰也不敢說話。

艾米莉亞見狀只好對他們說：「你們別怕，我們只是路過的普通百姓，不會去告狀的，你們放心好了！」

聽到她這樣說，礦工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竊竊私語一番，這才說：「其實，我們也不是不想走，只是就算跑也跑不了多遠，肯定會被抓回來的。」

「更何況所有的城鎮都被軍隊駐守著，我們又能跑到哪去呢？荒山野地里，要麼就是被餓死，要麼就是被怪物吃掉，怎麼都是沒有活路的。」

說到這裡，他們發出一陣哀嘆，回頭望著背後高大的雕像，虔誠的禱告一番，說：「所以，我們只能祈禱天神能夠發發慈悲，早日拯救我們脫離苦海。」

「這些神像是你們自己修建的嗎？」艾米莉亞詫異的望著人群背後高大的石像，對礦工們能將這些石像瞞住看守感到很奇怪，但礦工們的回答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不，這些神像是礦主弄來的，我們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弄得，雖然礦主說是他命人為我們打造的，但我們覺得他不會是那種肯出錢出力為我們造神像的人。」

艾米莉亞默默的點了點頭，她在艾威亞附近也見過一些礦區，在野外流浪的這幾年，她有時候也會為了覓食而路過一些礦區，甚至還去礦區偷過一些食物。

她見過很多被看守毒打的德瓦爾礦工，也見過那些穿金戴銀、傲慢蠻橫的大礦主，她知道礦工說的沒錯，他們不會白白的浪費金錢為礦工做事，這其中必有目的。

就在艾米莉亞猶豫接下來應該怎麼辦的時候，馬丁突然從她身旁走過，穿過人群徑直走向神像。

他高大的身軀使得人群不由自主的向兩側退避，看著他來到神像前，抬起頭仰望著最中間至高天神威嚴肅穆的臉，注目良久，身體微微顫抖，似乎有什麼東西讓他的情緒變得十分激動。

「大叔一定是體會到了同胞的苦楚，又見到了自己信仰的神靈，所以才變得這樣激動吧？」

艾米莉亞站在不遠處默默地望著他，眼神中充滿了同情，她很想幫一幫這些礦工們，讓他們恢復自由，但卻苦於沒有能力。

就在小姑娘暗自惆悵的時候，馬丁突然做出了驚人之舉。他大步來到神像前，揮起自己巨大的鐵拳，猛擊神像的身體。

起初，神像紋絲不動，但馬丁一再的奮力捶擊，使得神像開始搖搖欲墜，周圍目瞪口呆的礦工們不知所措的望著他，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麼。

終於，在馬丁瘋狂的打擊下，兩人高的石像居然被他用鐵拳打的轟然倒地，倒地的石像摔碎成數塊，掀起一陣濃重的塵埃。

「你這是在幹什麼？為什麼要這樣褻瀆神靈？」為首的德瓦爾礦工吃驚的上前，指著馬丁驚聲質問。

馬丁回頭余怒未息的盯著他，那漢子見他虎眼圓睜怒氣不止，心裡也有些害怕，不由得退了一步，但仍然不依不饒的要求他作出解釋。

馬丁大口的喘了一會兒氣，一邊用手比劃著一邊嘰里咕嚕的哼哼著什麼，周圍的礦工們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明白他一會兒手舞足蹈一會兒暴跳如雷，究竟在說什麼。

最後，還是艾米莉亞領悟了馬丁的意圖，對他們解釋：「大叔的意思是說，你們這樣拜神沒有用，神靈是不會管你們的！」

「相反，它們正是礦主用來束縛你們，讓你們老實幹活不鬧事的法寶！他說你們應該想辦法團結自救，不應該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這些石像上！」

女孩兒的解釋讓在場的礦工們一陣騷動，對這大逆不道的言論感到十分震驚，他們又驚又怒七嘴八舌的沖著馬丁叫嚷起來。

「你在說什麼？怎麼可以這樣誣衊高貴的天神，他是不可能丟棄我們的！只有他才能救我們脫離苦海！」

人群中又有人叫道：「這個大個子走狗分明是陪他的小主人來戲耍我們的，他們不僅誣衊我們的神，還想把我們騙入火坑！」

一時間人群群情激奮，紛紛圍向兩人，馬丁極力的試圖勸說他們聽從自己的勸告，但他喪失的語言能力使他的努力成為徒勞。

眼看憤怒的礦工們即將無法控制，艾米莉亞突然靈機一動，壓抑住心頭強烈的恐懼，鼓起勇氣裝腔作勢的指著他們大喊一聲。

「你們想幹什麼？你們這些臭奴隸是要造反嗎？你們再敢靠過來一步，我就告訴你們的主子，讓他把你們全都打死！」

她的話如同兜頭一盆冷水，將礦工們心中的火氣瞬間澆了個透心涼，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擔心這個薩拉圖小丫頭真有什麼來歷，會給他們帶來災禍。

就在此時，礦區的大鐘響了起來，休息的時間結束了，礦工們聽到這聲音，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他們猶豫的看了一眼兩人，似乎在考慮該不該就這樣放掉他們，但隨後看守的怒吼聲立刻讓他們變成了聽到獅吼的兔子，轉身倉皇的跑向了礦區。

見人群漸漸散去，艾米莉亞連忙拉著馬丁的手臂匆匆離開，後者一路上還在不停地回頭望向同胞們離去的方向，最後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兩人默默地走了很久，日暮黃昏時在一片小山丘上停下來，馬丁彷彿失去了魂魄，獃獃的坐在山坡上眺望著夕陽的最後一抹光彩。

艾米莉亞則默默的撿拾四處散落的木柴，將它們帶回來用打火石生起篝火，又到附近的山坡上撿拾野果和野菜做晚餐。

儘管小姑娘想方設法逗她的大叔開心，但馬丁始終木訥的凝望著遠方，不吃不喝也不回應。

艾米莉亞看到他這副樣子，心裡非常難受，但又沒法幫他，一直熬到了深夜，忍受不住疲倦的小姑娘蜷縮在篝火旁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當艾米莉亞從睡夢中醒來，睡眼惺忪的呼喚馬丁時，她卻吃驚的發現，馬丁已經不知去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