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朱家往事

第42章 朱家往事

正值一年之中最冷的數九寒天,一路上的河水都已經被凍實了。趙峰走了數百里才找到一條山上流下的活水,他現在饑渴難耐快步走到河邊掬起一捧水喝了下去。他從小鎮出來已經六天時間了,可這六天他連一個能歇腳的村莊都沒遇到。趙峰來時準備的乾糧早已吃完了,他本想到山上打只野獸來解決食物問題,可這大雪封山他根本不敢貿然進去。他是修士可以再忍一忍,可是馬匹卻已經快到極限了。趙峰將棗紅馬拉倒河邊飲水,過了片刻拍了拍已經餓了幾日的馬匹說道:

「走吧!希望前面能有個村莊能尋些草料!」

趙峰沒有躍到馬背上而是牽著馬向前走去,棗紅馬打了個響鼻跟他走了過去。一人一馬從這河邊離開,就連腳印都被雪花覆上了,好像從來就沒有人來過這裡。

在趙峰剛離開后不久,一隻大型商隊便來到了這河邊。商隊的旗子上一面綉著一隻大雕,另一面則是兩隻金色大字『天啟』。一位走在前面青年護衛一擺手止住眾人,跨馬快速奔到商隊中央的馬車前將馬勒停下。他從馬上一躍而下拜倒在馬車旁,低頭朗盛向車廂內的人稟報道:

「老爺!前方有一條河流沒有凍上,護衛們急行了一天也都乏了。小的冒昧來問一句,今晚是否在這裡駐紮下來?」

車廂的帘子被撩開了,一個衣著華美的胖子從車廂中鑽了出來。他望著漫天飛雪計算了下時日確定來得及,才朝著眾位護衛朗盛喊道:

「咱們今晚便在此地駐紮下來吧!劉管事帶幾個人把來時準備的好酒搬出來,分給大傢伙兒驅驅寒。」

「謝老爺!」

護衛們在馬匹上的朝朱家主一抱拳算是道謝,隨即都下了馬來忙著去搭今晚歇息的帳篷。這商隊也在雪中行了數天了,他們儲備充足自然不會像趙峰那般狼狽。朱胖子此時正在車廂內,他懷中抱著一隻火爐外面還圍著一床錦緞被子,活像一隻被包起來的肉粽子。他靠在車廂角落裡兩眼緊閉像是睡著了,可腦海中還在不停盤算著如何逃出去。九峰道宗?那不是出家人去的地方么?這老朱就忍心看著朱家斷子絕孫!這幾日朱胖子胡思亂想,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

「我肯定不是老朱親生的,要不然會把我送到道觀去?」

他正在思考如何逃走之時,車隊已經將晚飯準備好了。一位小廝正端著要給朱胖子送進去,卻看到他已經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他一向是什麼都可以湊活,惟獨不能虧待了自己的肚皮。他將一份羊肉吃光之後環顧了下四周發現沒人注意他,小心翼翼的貓著身轉到馬車後面便要逃走。

「朱鳳春,你要到哪裡去呢?」

朱家主在篝火前端著一碗酒正要喝下,卻頭也不抬的朗盛喝道。朱胖子聽到他老爹的聲音,不得不收回了剛要邁出的腳步。他將肥碩的身軀轉過來,看著正在喝酒的朱家主說道:

「小爺我要去撒尿,是熱氣騰騰的尿,絕對比你的酒有味道。」

朱胖子說的恰到好處,他老爹一口酒剛灌下又盡數吐了出來。朱家主將酒碗朝篝火旁一扔,冷哼一聲看向不服的朱胖子。片刻之後,他滿臉陰沉的朝朱胖子笑了笑,可朱胖子看到這笑容心中卻是發毛。以朱胖子對他老爹的了解,只要他笑的那麼陰險絕對沒什麼好事兒。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朱胖子便知道是什麼事兒了。

「孫川,以後監視少爺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不論他是拉屎還是撒尿,你都不能離開他三尺之外。」

一個猥瑣的瘦小年輕人走上前來,滿臉激動的跪在朱家主面前答謝。朱胖子終於知道他老爹怎麼報復他了,這絕對不是親爹啊!孫川可是出了名的龍陽之好,整個車隊中的一半以上男人的屁股都被他看過。朱胖子看了眼正瞪著他兩眼放光的孫川,頓時尿意全無回爬回了馬車上。朱家主看到兒子乖乖回到馬車上,又和眾位兄弟把酒言歡。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你是阻止不了我的,大不了老子不拉不撒!」

朱胖子回到車廂中憤憤的嚷著。他要是被一個男人看了屁股,說出去他還怎麼混啊!不過沒過多久,整個車隊的人便都知道少爺的屁股是什麼模樣了。孫川宣傳的可以說是相當到位,而且在語言描述上更是繪聲繪色。

「少爺屁股要用一個字描述那就是白,真他娘的白!你們是不知道啊!」

眾人雖然不願和孫川交流,可還是都對少爺的屁股也有幾分好奇的。朱胖子正坐在車廂里與他老爹對視著,他晚上沒忍住去拉了回屎,這麼一會兒便被傳了開了。要說其中沒有他老爹做推手,打死他也不相信?朱胖子忍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忍住,他盡量瞪大兩隻小眼認真的朝朱家主問道:

「老朱,你這次一定要說實話,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朱家主被兒子這句話問得有些懵,但他最終還是認真的點了點頭。朱胖子還是有些不確定,他可是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他娘。小時候連書童都有娘親,惟獨他只有父親沒有娘親。他曾經問過老朱,可是老朱似乎每次都不願提起這事兒,只是嘆一聲朝他擺擺手就作罷了。朱胖子從小就很恨他娘,就是因為他沒有娘親才會被眾人嘲笑。

「那是不是我娘曾經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你要這樣報復我?」

「啪!」

朱家主沒等朱胖子說完已經忍無可忍了,他那一巴掌甩在朱胖子臉上絲毫沒有留手,這一巴掌直接將朱胖子直接扇到車廂上。他可以容忍別人罵他甚至踐踏他的尊嚴,但要侮辱他妻子半句便是拼上這條命,他也要將這人斬盡殺絕,可現在這人居然是他兒子。他那張胖臉上青筋外露格外恐怖,氣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你這,畜生!畜生!」

這天啟商會富可敵國的家主居然會如此失態,他現在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最終他無助的跪在了車板上,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朱家主跪了下來兩隻手支在車板,口中卻是哽咽著似慘叫般哭訴著:

「凌煙,我快要支撐不下去了,我快要支撐不下去了!啊……」

朱胖子的半邊臉臉明顯已經腫了起來,他聽到父親的話又看著跪在車板上的父親卻愣住了。他沒想到一向都對自己容忍的父親,居然會因為一句話打了他。朱胖子心中一點兒不恨自己父親,反而為自己剛才的任性而不安。他現在知道父親很愛母親的,很愛很愛!

「爹!鳳春錯了!鳳春再也不敢了。」

朱胖子滿臉淚痕跪在父親面前,可是朱家主卻沒有回他話。朱家主翻過身躺著,兩眼獃滯的看著馬車頂,眼角淚珠慢慢滴下來。他現在什麼都沒聽進去,只想一個人在這空間中靜一靜。誰能理解他呢?他當初為了救那位心愛的女子,將他半生的心血都拿了出來。他現在忘不了凌煙臨終前那抹微笑,可是每次想起來都止不住流淚。

「蘊含,我要走了!今生能為你生下一個孩子,我死也無憾了。」

他耳邊似乎還回蕩著妻子臨終前的話,不禁閉上眼睛轉過身去。他很無助的將身子蜷縮起來,在馬車板上不停顫抖著。

「凌煙,你就這樣走了,我可怎麼辦啊?」

一夜過後,朱蘊含朱家主兩眼充血的走出馬車。他走到河邊捧起水來洗了把臉,深吸了一口氣朝商隊走去。他走到馬車旁撩開帘子看了看半張臉仍高高腫起的兒子,最終嘆了一聲又放下了帘子。

「準備早餐!吃完以後準備回庄!」

眾人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回庄?他們不是要去九峰道宗么?朱蘊含朝著眾人點了點頭,告訴他們並沒有聽錯。不過就在此時,馬車裡傳來朱胖子的聲音。

「回庄幹什麼?我們不是要去九峰道宗么?我要去九峰道宗!」

七日之後,九峰道宗山門外一位少年牽著一頭瘦弱的棗紅馬停了下來。趙峰抬頭望見九峰道宗四個金字,身子搖晃了幾下眼前一黑便栽倒在雪地之中。他雖然是煉己築基修士,可還沒能做到完全辟穀的境界。況且他已經數十日未進食了,全憑著一股毅力才到達九峰道宗。

九峰道宗中央宮的經院中,一位盲眼的老人站在講台上為眾位弟子講解道經。他身上穿著粗布短衫衣裳倒更像是一位農家老人,老人左手持著一隻白紙扇,右手旁放著一塊驚堂木。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趙峰的恩師千眼道人。這台下的九峰道宗的弟子只有少數是來聽老人講經的,更多的是來聽老人在講台上說書。老人講解道經完全是按說書的套路,好像面前講解的並不是道家巨著而是一個精彩的說本。

「這日太上老君在紫霞洞中無聊,望向東方卻見紫光耀天……」

幾名弟子發現手上玉符的變化急忙魚貫而出,沒過多久又回到講壇里坐了下來。他們是今日負責看守山門的弟子,只是不想錯過老人『說書』才擅離職守。現在出去明顯是處理趙峰的事情,可如此快回來定然不會安排的很妥當。

每年來九峰道宗求道的人不計其數,可是真正能收入門下的也就這麼幾位。這幾位守山門的九峰道宗弟子正急著去聽書,看到倒在山門口的趙峰想都沒想便抬著扔到外面山溝里。這雖然違反道宗的規矩,可是只要沒人看到誰會去刑法長老那裡去告發他們。

千眼道人雖然盲了一雙招子,心卻是透亮的。他站在講台上掐指一算便知道自己的便宜徒弟回宗了,似乎還被這幾位守山門的給扔了出去。不過這裡也有趙峰的一份機緣,他要是干涉了反而對趙峰有害無利。可現在趙峰奄奄一息的躺在山溝之中,他沒想到自己會是以餓死這種可笑的死法離世。

「不!我要活下來,我一定能活下來。」

趙峰手指動了動最終無力的垂下了,他現在全身上下一絲力氣都沒了。一名煉己築基的修士居然不會調用靈力來補給身體,估計也只有眼前這位什麼都是自學的傢伙才回如此離譜!吧天老本來想要幫他,可既然千眼道人都算得出來他更是明白里有這趙峰的機緣。至於是什麼機緣,就連他都算的模模糊糊。

「小子,放心好了,你現在肯定死不了。」

天老的聲音在趙峰的腦海中響起。他還是有些擔心趙峰撐不住最終心神崩潰,那樣的話就算不死也和死人無異了。棗紅色馬跟著趙峰從山門上滾了下來,它站起身來兩隻馬眼看著趙峰卻是流下淚來。馬是一種非常通靈的動物,它自然知道趙峰可以殺了它來補給。可這位少年只是撫著他的鬃毛淡淡的笑了笑,然後拍了拍馬背虛弱無力的朝它說道:

「馬兄,你駝我行了千里。我不忍殺掉你,你獨自離開吧!」

趙峰將馬韁鬆開一個人支著木棍在冰天雪地里前行,這段路卻不是趙峰牽著它而是它執意要跟著來的。可是眼前這人居然要死在這裡了,它揚起前蹄一陣凄厲的長嘶,隨即一陣狂奔消失在冰天雪地之中。趙峰抬起虛弱的頭顱望向消失的棗紅馬,心中卻是鬆了一口氣。

「我趙峰終於沒能累及其他生靈,也該去另一個世界見妍兒了。」

他想起自己的道侶卻是露出一絲笑容,鵝毛大雪落下來很快將他埋了起來。這片世界中好像重歸了平靜,除了一匹馬沒人知道這裡還埋著一位少年。過了許久,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到了趙峰耳中,可是他已經被埋在雪中什麼都看不到。

棗紅馬雙踢拚命的刨著地上的雪,終於將趙峰從雪地里刨了出來。它一雙馬眼中露著悲哀和決絕,最終還是轉過身嘶吼了一聲。趙峰現在才注意到到棗紅馬身後還有一匹白狼,白狼顯然還是在哺乳期急需要食物。兩隻動物似乎在做著一筆交易,白狼呲著牙朝棗紅馬威脅著,棗紅馬卻也不肯退讓半步。最終還是白狼妥協了下來,它現在急需要食物來給小狼提供奶水。只見它退後幾步發出一聲狼嚎,天上降下一道金光將它包裹了起來。趙峰知道這是天地靈約,只要締約就必須執行,否則便會被天地大道降下責罰抹殺。棗紅馬看到金光閃現才吐了一口熱氣,它將兩隻前蹄跪了下來,白狼急不可耐的奔過去咬向了它的喉管。

趙峰終於知道這棗紅馬要做什麼了,它要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取趙峰的生命。棗紅馬連奔了數十里都沒找到任何人家,只找到了這隻還是哺乳期的白狼。它沒有任何猶豫便將白狼引了過來,它要的便是這隻狼的奶水來救趙峰。

「不……」

他現在太虛弱了這聲喊叫卻弱的連自己都聽不清。棗紅馬被咬斷喉管后便倒在了地上,血液噴湧出來將這片雪地染得殷紅。它一雙眼睛望著趙峰卻欣喜,還打個響鼻來勸慰趙峰。趙峰現在只得躺在雪地里低聲嗚咽著,他現在全身一絲力氣都沒有連一根手指都動不得。

白狼將棗紅馬咬死後吞食了一部分,轉過頭來看向趴在雪地里的趙峰。它已經下了天地靈約自然不能食言,便滿口鮮血走到趙峰面前將乳頭露了出來。趙峰怎麼願意接受這樣的施捨,他將頭別過去不理這隻白狼。他現在寧願死在這冰川上,也不願意看到棗紅馬用它生命給他一線生機。

「吼!」

白狼一躍而起挑到趙峰面前,呲著鋒利的狼牙朝他吼叫。要不是天地靈約束縛,它早就將這個瘦骨嶙峋的傢伙咬死拖回去。趙峰兩眼含淚看著已經斷氣的棗紅馬,一咬牙將白狼的乳頭到口中,他不能讓棗紅馬的白白死去。一股乳汁被他吸入體內,讓他恢復了些許體力。他含著淚拚命咬著白狼的乳頭,他怎麼能如此輕易放過這匹白狼?

白狼吃了痛一個轉身便朝趙峰喉管咬去,它只是發誓趙峰吃下乳汁前不出手,可沒說之後不還手。趙峰感覺到鋒利的狼牙將自己的脖頸刺得生疼,可他卻無能為力只能忍住。就在他的喉管快要被白狼要斷的時候,一聲馬嘶傳到了趙峰耳中。一頭棗紅馬從殘缺不全的軀殼中奔了出來,一蹄便將白狼的頭顱踏碎了。它用馬臉拱了拱趙峰的面頰,身子卻在一點一點消散。

「封神台成,天降金榜。收!」

瑤珠從趙峰胸口飄到了空中,天老的聲音雖然很輕卻還是被趙峰聽到了。一馬一狼的靈魂幾乎沒有任何反抗就被瑤珠收了進去,繼而趙峰腦海中傳來一陣天老的大笑聲。

「哈哈哈!沒想到天河神馬和嘯月白狼這麼容易就被收進來了,看來你小子的福源確實不淺啊!」

九峰道宗第九峰的山頂處,千眼道人從講壇回來便一直盤坐這裡。他掐指一算便明白趙峰已經得到了這次機緣,便從袖口處抽出一隻黃色符篆丟了出去。山下草廬中,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正在房中打坐,他睜開眼便看到那黃色符篆在他面前燃著了,天眼道人的聲音隨即傳到了他的耳中。

「宗門外山溝處去接你小師弟,不論他身邊有什麼統統給我帶回來。」

少年站起身來臉上露出一絲興奮,他終於不是這第九峰上的小師弟了。他將掛在牆上的秦王劍取了下來,披上白裘袍子一轉身便消失在這房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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