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2 章
太上皇薨逝,京中戒嚴,錦衣衛傾巢而出,對過往之人大加盤查。大家只當是防不軌之人,都表示司空見慣,沒引得太多異樣。
只是鼎國公府,如天塌了一般。聽到賈赦不見的消息,邢夫人立時想起,前幾日賈赦曾經把當年給她那個宅子的房契要了過去。想是他那時就已經有所謀划,誰知他說走就走,竟連招呼也不打一個。
也讓人到那宅子去看過了。只是如當日陳冗在北禪寺只見了太子牌位前燃著的檀香一般,那宅子也有人去過的痕迹,卻是人去樓空,地上浮灰又起。
也是皇帝好心辦了壞事。他怕賈赦只是一時想不開,要自己清靜幾日,又怕邢夫人等人著急,沒有第一時間通知鼎國公府。在頭七后發現這人是真的不見,才由時先生到府說出了真相。
可是真相如此傷人,還不如不知道的好。急急從張家老家趕回的賈璉,第一時間讓皇帝奪情,辦差,必須辦差。當日賈赦不就是心疼兒子,才自己留下的?現在讓賈璉重新回到戶部不說,還將升賈璉做戶部尚書,並在報紙上登了又登,只希望賈赦見到后,能回養心殿與他大吵一架。
可是皇帝註定失望,沒有人能跟得上一個二貨的思維,蓋因賈赦的思維不能用常理推測。人即下了離開的決心,又用心謀劃了這些日子,不想出來的時候,才不管自己便宜兒子是不是讓皇帝累成狗——反正該給鋪的路都已經鋪了,誰也不能扶著誰走一輩子。
這一日,大家又在榮慶堂里淚眼相對,林之孝家的進來回道:「老太太,二門上來人說,有個小書生,說是劉姥姥的外孫子。他說老太爺讓他給家裡帶信過來。」
邢夫人這幾日老了十歲不止。她一直在怪自己粗心,賈赦那麼明顯地漏洞自己都沒有抓住。又想起那年賈赦曾說起過,要帶她一起到莊子里住著。忽然又改了口,讓自己只在家裡做老封君的話。更是悔不當初,日日以淚洗面。
聽了林之孝家的話,邢夫人一時反應不過來,看看孫苑,再看看迎春,問:「她說什麼?」
孫苑早不顧邢夫人是否聽清,讓林之孝家的快些將人帶進來。管他是真還是假,見了人就知道了。國公府又不是什麼隨便讓人瞞騙的地方,要是假的,孫苑在心裡發狠,直接送到順天府去。
進來的少年,只可十二、三歲年紀,身上穿著青色儒衣,漿洗得乾乾淨淨。雖然見一屋子的人,臉上略微有些做燒,可還是規矩地行下禮去:「給大太太請安,給璉二奶奶請安。」用的還是早年府里的稱呼。
邢夫人認了一認,才在那少年臉上看出些熟悉的影子,嘴裡問著:「是板兒?」
那少年點點頭:「正是小生。」
既然人真的是劉姥姥的外孫,邢夫人對他的話就信了幾分:「你說是老爺讓你來送信?可是老爺在你家裡?」劉姥姥家離城並不太遠,怎麼錦衣衛的人竟沒找到?
那板兒從自己懷裡掏出一封信來,遞向伺候的婆子,嘴上答道:「半個多月前,大老爺到了我們那個小莊子上,說是要借宿一晚。離走時留下這封信,說定了讓我今日再送過來,還說要是送得早了,會誤了他的事。」
現在送來才是誤事好不好。這倒真是賈赦的做派,邢夫人對手上的信又信了幾分。賈琮坐到邢夫人身邊,也不管有沒有人招待板兒,把那信一下子打開,沒等見內容,先驚喜地說道:「母親,是父親的信,父親的親筆信。」
邢夫人再次大哭。快一個月了,總算有了消息,還是賈赦親筆寫的信,讓她的精神一下子放鬆下來。因不知賈赦說些什麼,硬提著一口氣,示意賈琮念信。
信中賈赦先對自己沒與大家說上一聲,就自己離開表示了歉意,讓大家無論如何不要埋怨他。又囑咐邢夫人保重身體,萬不可因此傷懷,「我只是在京中煩悶,所以出去走一走。」他是如此對邢夫人解釋的。
又在信里一一關心了孩子們,從黛玉守孝不能缺了營養,到寧寧不要太早啟蒙,事無巨細,一一點到。最後,他說道:「不用讓人大張旗鼓地找我,你們只管過好你們的日子。我自然能知道。等什麼時候巧姐兒出嫁,我就回來給她送嫁了。」
邢夫人這次沒昏過去。聽完了信,看見局促不安的板兒還站在當地,嗔著身邊人道:「怎麼不請王少爺坐下,也不知道給王少爺看茶。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孫苑與迎春黛玉面面相覷,不知道邢夫人是不是賈赦的信刺激失常了,正常人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痛哭失聲的嗎?怎麼還有心關心起板兒來了。
賈琮小聲地道:「母親,明日我就搬回來陪母親,您別著急。」
邢夫人摸了摸賈琮的頭道:「胡說。你已經與哥哥分家了,雖然能在府里用了飯再回你自己的宅子,怎麼還能再搬到母親這裡?你都多大了。」
等抬頭見大家都不安地看著她,她竟露出了這些天來的第一個笑容:「沒事了。知道你們父親舅舅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既然他不帶著我,只讓我在府里做我的老封君,那我就好生做個老封君給他看。」
五年後
時光易老,鬢催人衰。賈赦這五年處處留形,卻總是沒在一處長呆過。只是從自己留下的人手那裡得知了巧姐兒與孫家和哥兒的婚期,才不慌不忙地晃回京中。
這幾年的日子才是人過的日子呀。站在鼎國公府前,賈赦自己感嘆著。他手裡銀錢盡有,走到一處,玩樂一處,並沒讓自己受了委屈。好些前世只是在電視里見過的風土人情,高山大川,這一次算是見識了到了原生態的。
加上他在府里留下的人手,對府內這些年的風平浪靜知之甚詳,連掛心的地方都沒有。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應該不算落魄,就想親自叫門。
不想那大門自己大開,裡面兩個人急急地沖了出來:「父親,真是您,您可算是回來了。巧姐兒正鬧著要改日子呢。」
賈赦見與自己差不多高了的賈琮還有一臉帶笑的平親王,也是一臉的笑:「胡鬧,還有三天就是好日子了,現在哪兒能說改就改。」
賈琮拉著他的手不肯放開,打量了一番道:「父親瘦了,只是精神看著好。」說著淚就下來了。
「都是做進士老爺的人了,怎麼還動不動就流起眼淚來。」賈赦摸摸便宜兒子的頭,也有些感慨。他自然知道賈琮為何早早地去考進士,要是再晚上一兩科,也不會只是個二甲。只是這孩子一向有心,希望自己能知道他得中后,回府為他慶賀。
只是那時賈赦正窩在湘西的山水之間,得到信時,已經是賈琮得中一個月以後的事,再算上路程,他就自己無良地繼續賞山水去了。
當然得先回榮慶堂,只是到了二門,才發現大家都已經等著了。邢夫人倒沒多少老態,想是這些年的日子過得順心之故。
迎春身側站了兩男一女三個孩子,就是黛玉,也有兩個孩子跟在身邊,不過是一個還由奶娘抱著。惜春身後倒沒孩子跟著,只是那肚子已經鼓得老高,看來離生產也不遠了。
「好了好了,都先別哭了。這一路我可惜得夠嗆,不說讓我先回屋洗漱一下,難道還能用你們的淚洗臉不成。再說惜春這麼大的月份,也不能讓她老是站著。」賈赦讓大家哭得不好意思。
邢夫人才不理會他,只道:「老爺在外頭,多少風霜都受了,京中這點算什麼。總是老爺放心,自己逍遙去了,哪知道我們在家人的苦。」
賈赦更是無話可答,只好一一問起孩子。邢夫人這才心疼起來:「正是呢,承墨還小,吹不得風。」招呼著大家有話進屋說。
養心殿內,皇帝一臉的沒好氣:「你這幾年是逍遙了,連個信也不知道送。忠順一會兒就來,只等他和你算帳。」
賈赦一臉無賴:「有什麼好算的。你這裡哪兒還用得到我。聽說幾位皇子,都快把近處的地方打完了。就是那產鐵的大洋州,也早成了咱們的。這開疆擴土的功勞,史書上定是大大地一筆。」
看看自己身前唯一的四皇子,皇帝嘆了口氣:「好在還有一個老四在,那幾個小子一年到頭跑得連影子都見不到。」再開疆擴土,也抵不住兒子不著家。
忠順的聲音早在殿外傳來:「你還敢回來!臨走臨走,你讓我背那麼大一個黑鍋。」
這個確實有點對不起人,賈赦也不反駁,只對著進殿的忠順賣力地笑。
皇帝嘆了一聲:「算了,好不容易全須全尾的回來了,且讓他歇上幾日,你再同他算吧。」
忠順氣瘋了:「當日是誰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的?現在我不過是說了幾句,四哥你又護上了。也不知道這人是什麼命,先是有太子哥哥護著,後來又有父皇護著。現在好了,四哥你又接著護起來了。」
皇帝不由笑對忠順道:「即然他保了國,我自然要護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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