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天子急病
春去秋來,轉眼間長安便迎來了九月,馮翊郡王楊霄與御陵王義妹安陽縣主趙素的婚禮便被安排在了這個溫暖的金秋,就當新婚之禮剛過去半月余,隨著天子的御令,興朝對突厥的這一場傾國之戰便如約而至,按著楊崇淵的布署,御陵王趙翌、齊國公韓壽、右驍衛將軍沈通、驃騎將軍楊霄分別被封為了征西行軍總管,錦州行軍總管,雲州行軍總管,代州行軍總管,兵分四路,各領將士十萬進軍突厥,由趙翌統轄四軍,便宜行事。
這一次的委任讓朝臣皆是震驚不已,誰也未曾想天子竟然將從未對戰過突厥,只有平定內亂之功的馮翊郡王楊霄一朝提拔為驃騎將軍、行軍總管,幾乎與其餘兩位資歷深厚的老將平起平坐。
而最重要的是,有平突厥經歷的陳國公,東宮太子楊延的泰山楊遠靖反而被閑置在長安,連上場的機會都沒有。眾人聯繫起此前太子勸諫天子,反被天子怒斥一事,漸漸嗅到了一絲異樣。
如今對戰突厥於天子是第一大事,天子未曾委任於太子岳丈,反而讓秦王的泰山沈通拿下這立功機會,一旦此次大捷,右驍衛將軍沈通只怕有望擢升,與太子岳丈齊平。
難道說,天子有易儲的心思——
雖然人人都在揣測,但誰也不敢鬧出傳言來,但這卻依舊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九月下旬的深夜,方於紫宸殿出宮回到王府的趙翌疲憊地捏了捏眉宇,前方的宗明提著燈驅散著竹林小徑里的黑暗,當走到李綏所在的院落,便看到溫暖的燈火為他們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待趙翌走至廊下,掀開軟簾進去,直至最好一扇簾前便聽到了玉京咿呀咿呀含糊不清的鬧聲,還有阿蠻和清儀的笑聲。
掀開一角,趙翌便看到燭火中的李綏坐在胡床邊,身旁是搖床里的玉京,清儀則半蹲在榻邊拿波浪鼓逗弄著。
「嫂嫂,你看無憂,她在笑,她在對我們笑呢——」
看到這一幕,趙翌忍不住唇角微揚,好似一日的疲倦瞬息便被一掃而空。
「回來啦。」
李綏抬頭間看到簾后的趙翌,引得清儀也含笑看過來:「阿兄。」
趙翌笑著走進去,湊到搖床前看著軟軟糯糯,生得越發可愛的女兒,只覺得一顆心也被融化了般。
「無憂,想阿耶了沒?」
伴隨著趙翌逗趣的聲音,玉京便抬頭對著他手舞足蹈,趙翌朗聲笑著抱起玉京坐到李綏身側道:「我看無憂日後必是隨了你,騎馬射箭打球不在話下。」
李綏看著趙翌與懷中玉京互動的側顏,含笑道:「出征的日子是何時?」
「後日。」
李綏聞言點頭道:「一應東西都備好了,此去也不知道要多久,所以四季的衣裳都帶了些。」
聽到李綏的話,趙翌順手將玉京放回搖床里,握住了李綏的手,二人眼神交匯雖什麼也未說,但又好似什麼都說了。
「清儀——」
趙翌看向趙清儀道:「我此去西域,嫂嫂和無憂便托於你好生照顧了。」
「阿兄放心,什麼時候用飯,什麼時候午憩,什麼時候去花園散心,我都會跟在嫂嫂身旁替您提醒的。」
眼看趙清儀打趣的看向自己,李綏拿手指點了點趙清儀的額際道:「我看,就該早早把你這個小管家婆嫁出去才是。」
一聽到這話,趙清儀連忙笑著站起來擺手道:「好了好了,我可不在這兒礙你們的眼了,我去睡了。」
「都是你,將她慣的。」
被李綏推了一下,趙翌反將李綏攬在懷中道:「因為你,清儀才會忘記過去,變得如今這般活潑。」
「好了,突然怎地這般感慨。」
聽到李綏的話,趙翌將懷抱更緊了幾分道:「從前我從不留戀長安,長安哪有西域那般遼闊豪情,可以任我縱馬驅馳於天地間,可如今還未走,我便已經留戀了——」
「因為有你。」
李綏聽得此話唇邊含笑,下一刻便攬住趙翌的脖子,輕輕在他唇邊印下一吻道:「我和無憂在長安等你平安歸來。」
趙翌經此笑意更深,但繾綣了片刻,趙翌便想到了什麼,神色多了幾分認真道:「如今朝堂暗流涌動,你與岳丈多加小心,這些日子天子對東宮越發不滿,不論是朝堂上還是尋常時,多是疾言令色,就連太子也是如履薄冰,今日我看太子神色比之從前越發疲憊了些,聽聞他日夜都忙於天子所交代的繁雜政務,唯恐絲毫懈怠。」
李綏聞言神情一冷,隨即冷笑道:「如今咱們這位天子是連表面功夫都不願做了。」
「我會小心的,你無需為此分心。」
待到出征那日,天子委任太子與梁王親自率百官於朱雀門前相送,看著如長龍般亮著鱗片般熠熠光芒的三軍在趙翌的帶領下開拔,在鼙鼓動地聲中朝著未知的戰場而去,李綏站在城樓之上安靜地目送,只在心中默默祈禱。
這一場仗如眾人猜測那般,並沒有那般順利迅捷,從秋去冬來,從沈通一路的敗仗、楊霄一路的出奇制勝、韓壽的不功不過,興朝臣民的一顆心都懸在了半空,就連天子亦是日夜焦灼地等待著前線的消息。
就在局勢不佳的陰影籠罩著大興,天子心緒越發壓抑窒迫,莫說是朝臣,便是後宮侍奉的人亦是小心翼翼,唯恐招惹聖怒的時候,即將除夕的長安卻是迎來了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趙翌帶領軍隊奇襲突厥大可汗的親弟弟莫利可汗,直將其打得潰不成軍,俘虜其軍士數萬,良駒兵器不計其數,令其帶著數百突厥兵狼狽逃竄。
此捷報傳來,天子龍顏大悅,當即要求於除夕大擺宴席,君臣百姓共賀。
除夕夜宴這日,李綏坐在席上受到眾人的奉承與逢迎,就連她的席位亦是在天子的授意下,安排在了東宮座旁,李綏自然知曉這皆是趙翌在前線拼殺出的功勞,因而就連向來與她不合的長樂郡主楊徽也不得不與她笑著虛以委蛇。
「陛下,今日除夕,趁此次我軍大捷,臣特來敬陛下,若非陛下雄才大略,目光長遠,有著平定天下的雄心,又如何能讓我中原一揚國威,掃卻前周朝和親求盟之恥。」
梁王楊弘卿此刻端酒站在那兒,說的話明著是逢迎天子楊崇淵,可在座的老臣如何聽不出諷刺打壓周朝的意味。
此話聽得楊崇淵分外滿意,當即端酒站起身道:「好,今日除夕宴,便讓我與諸卿共飲,祝我大興江山萬年!」
天子一喝,眾人連忙起身奉酒回應,在激情澎湃的樂聲中,君臣將酒一飲而盡。
「陛下萬年,大興萬年——」
此刻看到俯身朝拜恭賀的朝臣,楊崇淵朗聲大笑,氣魄地一震衣袖抬手道:「好,好!」
就在這眾人歡喜之時,座上天子方要坐下,不想忽又臉色一變,只見楊崇淵皺了皺眉,痛苦地猛攥住心口處,一旁劉守成見此連忙上前扶住疾呼。
「大家!」
待眾人聞聲看去,便見楊崇淵彷彿窒息般,已然臉色大變,身形搖晃間,便踉踉蹌蹌轟然跌回座上。
「陛下——」
「陛下——」
此刻無論是上座的李皇后,還是座下的東宮和群臣百官,皆是被此景嚇得一擁而起。
然而此刻的楊崇淵卻是倒在御榻上,只覺得心正在劇烈的跳動、抽痛,那種疼痛感越來越甚,好似下一刻便會跳出來,碎裂開來。
耳邊眾人雜亂的驚呼聲越來越模糊,眼前的一切也越來越黑暗,直到最後,楊崇淵徹底闔上雙眼,暈厥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