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伴著一曲《迎賓曲》,緊接著便是連串的炮竹聲,新娘子被迎進了姜家大門。
此時姜家門前早已用紅布鋪就了一條足以供二人並排行走的小道,一頭直延伸進大門內,另一頭連接著花轎。
趙平悅感覺到花轎停了,整了整儀容,立時坐正了,擎等著她墨兒弟弟接她出去。
一直跟著姜魚墨的紅衣隨從附在姜魚墨耳旁時刻提醒他要做什麼。
姜魚墨彆扭的走到轎門口,遲遲不動。
「少爺你踢啊」
「你別催,讓我想想」他十分糾結。
「少爺,吉時要到了,就是一腳的事兒,時間可不等人」紅衣男催促道。
「別吵,我在想我要伸哪只腳」
隨從:「???」
這都什麼功夫了還管伸哪個腳踢轎門,這玩意兒也分這麼細。
姜魚墨若是知道他心裡話必得說一句,這禮儀流程他前兒可是背了半宿,一輩子也就這一回,可不能行差倒錯。
姜魚墨試探的伸出一隻左腳碰了下轎門,心裡想著:這轎門是個結實的。
坐在轎子里的趙平悅不清楚這隔板傳來的聲響又是個什麼動靜?
想著這可能是本地特有的習俗,興許她不知道,索性也伸腳碰了碰轎門。
總歸她是輕輕碰的,就算有個啥她到時候也好解釋。
動靜雖不大,可門外離得最近的姜魚墨卻聽了個正著,這是個啥意思?
這段時間,他可是好生惡補了一番娶媳婦兒的知識。
摸柑桔象徵夫妻生活圓滿吉祥;
遮米篩,踏瓦片,有避邪之效;過炭火,象徵子孫興旺。
按理說新郎至轎前踢轎門更是表示新郎的威嚴,鎮一鎮新娘的威風,好叫新娘日後可以百依百順。
可這轎內的新娘馬上應戰,還踢了轎門一腳,這是在用一種特殊的語言向他宣稱:
日後男不懼內,女不示弱。
這可是表示他日後夫綱不振,都要聽他媳婦兒的話?
想到這,姜魚墨扁扁嘴,心說:這可不成。
然後朝著轎門又是一腳……
趙平悅算是懂了,這不就是要她給個回應嘛!她就當踢著玩,總歸她在轎子里剛被晃得眼暈犯困,也是一腳踢向轎門……
門外的姜魚墨:「???」
又是一腳狠狠地踹出去。
趙平悅尋思著這聲響怎的還越來越大,莫不是要踹開這轎門才能出去,她想著她魚墨弟弟年紀小,這踹轎門的重任可不就得落在她頭上嗎?
「魚墨你讓開些,讓我來」
轎子里傳出女孩的一句提醒,隨從趕忙把他家少爺拉遠些。
只聽「砰」地一聲,轎門從中間直直被踹開,幸好沒掉下來。本就是雙開門的轎子,這一腳她可是憋足了勁兒的。
端坐在轎中的趙平悅一陣自得。
姜魚墨楞楞的看著咧開的轎門,忽然很想哭,他現在腦子裡就一個想法:
完了,他這輩子都要夫綱不振了……
這小插曲旁人倒也沒太在意,倆孩子一個六歲一個八歲,也沒誰指望能全然完成整個儀程,頂多嗑瓜子的時候說道兩嘴。
他們哪知道這一遭經歷對於姜魚墨心理上造成了多大傷害。
摸了柑,踩了瓦,跨過炭盆,趙平悅頂著個米篩被姜魚墨用紅綢子扯著進了門。
直到過門檻的時候姜魚墨還在想:他現在換個媳婦兒還來得及不?
正想著,他人突然停住了,沒留意腳還碰著門檻,而這一舉動直接導致了身後跟著的趙平悅直直栽到他身上,得虧趙平悅及時伸了把手又穩住了。
「呼,好險」姜魚墨呼了口氣。
剛剛若不是趙平悅緊緊護著他,這一跤必是要摔了。
罷了,起碼他媳婦兒還知道護著他,他也不能要求太多,重振夫綱啥的也就這麼地了,隨他去吧。
照理,能進一門的賓客都是請來親朋好友,跟擱外頭圍著湊熱鬧的百姓可不一樣。
人群簇擁著兩對新人進了廳堂預備著拜堂的事宜。
首座自是端坐著姜家大爺和姜家大太太,二人中間隔著紅酸枝木做舊的供桌,桌后擺著應季的水果,最前方還放著一碗米。
兩名儐相從自堂前走出分別走到兩位新人側後方接替了丫鬟小廝的工作,一位引贊一位通贊。
引贊:「新郎新娘就位。」
跟著指示,倆人被引到各自該站的位置上。
通贊:「新郎新娘進香。」
說著,不知從何處摸出六隻香,點燃之後遞給兩位新人,讓新人插到米里,並囑咐道:「哪怕插歪了也不可再動。」
引贊:跪,獻香。
二人先是鞠躬,再跪,再是獻香。
不過說到三炷香是敬給誰,倒是有幾種不同的說法:
一種說法是敬給佛法僧的,不是有句老話嗎?人爭一口氣,佛爭三炷香。
第二種說法是祭祀祖先,中間一根敬獻□□;左面一根敬獻「昭」系祖先;右面一根敬獻「穆」系祖先。
第三種說法則是敬天地人,也稱是敬人鬼神。
而不管是哪種說法,都是祖宗傳下來文明發展所必有的一個進程,它表示了一種尊重,而這種尊重大都逃不開一個「禮」字。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便是如此了。
敬完香,二人又被引著回了原處。
通贊: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引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自這最後一拜完了,他二人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通贊:「禮同掌判,合二姓以嘉姻,詩詠宜家,敦百年之靜好。瑞葉五世其昌,祥開二南之化。古風今韻,相映成趣,珠連壁合,天作之美!」
引贊:「喜今日嘉禮初成,良緣遂締。情敦鶼鰈,願相敬之如賓;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結鸞儔,共盟鴛蝶。」
「此證」
說完「此證」兩個字,引贊大呼:送入洞房,一時間人群沸騰,賓主盡歡。
剛儀典進行,他們不好太吵鬧,此時禮畢了才有眼尖的客人掐著嗓子說道:「我瞅這新娘子的蓋頭不是一般的料子啊。」
其實他早就想說這個事兒了,但剛才的場合確實不適合多話。
他們這群人基本上都是當地有錢的富商,別的不好說,察言觀色的功夫還是有的,此時說出來也是給他姜趙家長臉。
一時間,不少人把目光放到了臨到了要出門的新娘子的蓋頭上。
隨著行走時身體的擺動和陽光的反射,那細密的花紋開始暴露在眾人眼中。
尤其是蓋頭上金線繡的兩隻翔鳳,此前但是沒注意,聽人說起來才想著留意看。
果不其然,兩隻翔鳳繡的栩栩如生,像是要活過來似的。
「這是綢緞吧!」
說話的人也沒放到心上,論財力,肯給女兒陪嫁一身綢緞婚服的雖不多,但也不是陪不起。
只不過婚服一輩子只穿一回,多數人覺得用這麼貴的料子沒這個必要。
頭一個說話的人撇了他一眼,心說:他又不是傻子,還能看不出綢緞料子?
她媳婦兒嫁他的時候進門兒穿的就是大紅綢緞,也是綉了金線的。
「余老闆,你家開布莊的,這裡你最有發言權。」
被稱做是余老闆的中年人擺擺手,「我孤陋寡聞,只看得出這並非綢緞,依我看我看倒像是……」
說到這他又停下來,賣了個關子。
「像什麼你倒是說,這會子就別吊大家胃口了」。
「是蜀錦,不過也有些年頭了」,另一個中年人斷然道。
余老闆心說這倒跟他的猜測差不離,他看了看說話那人,瞧著面生,不是他們縣上的人。
於是抱拳問道:「敢問這位仁兄是哪裡人,從前沒見過」。
中年人笑笑回禮:「不敢當,在下是隔壁長野縣的商人,姓方,跟姜家在生意上有些往來,從前跟著長輩走南闖北的時候倒是見過這料子。」
余老闆點點頭:「不怪大傢伙兒都不認得,這蜀錦是內貢之物,有時也會被賞給一些王公大臣,上頭自己都不夠使的,尋常人甭說買,就算見都很難見到,難得他趙家祖上還有這份淵源。」
此話一出,在場各位包括在座的姜家人恐怕要重新審視這趙家了。
洞房這邊的趙平悅此時正跟姜魚墨兩人在床的兩邊端正的坐著等待投食。
屋子的正中央擺放了六葷六素的十二道菜,看的他二人滿眼都是小星星。
「好命人「先是端來一碗湯圓舀了一顆餵給趙平悅吃,還沒等問話呢就聽到一聲驚呼。
「呀!怎麼是生的」
趙平悅鼓著臉,想吐又不知道往哪吐索性嚼了兩下直接咽了。
好(喜)命(娘)人心想,這倒是省的她再多問一句。
姜魚墨惡補風俗的時候只聽過吃生麵條的,壓根兒就沒想到還有湯圓這茬兒。
他想著自己家裡廚房的人雖說不多,但也不至於在他大婚上做碗生湯圓,便朝好命人說道:「你給我嘗一個。」
好命人聽話的餵了他,姜魚墨一顆湯圓囫圇吞了下肚,心說:果然,時間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不過面兒上的功夫還是要做好。
「確實是生的,你讓廚房再煮一煮」,如此便就顯得他大度。
好命人:「???」
這儀式就這麼以一種奇葩的方式完成了?還有這操作呢?
得,她又省問一句。
「請新郎拿起喜稱挑起喜帕」
姜魚墨從丫鬟呈上來的盤裡拿起綁著紅繩的稱桿,抬著下巴看向屋裡丫鬟,跟四周眾人說道
「你們都轉過身去」
隨後又看向好命人,客氣說道:「麻煩嬸嬸也轉身。」
他倒是會看人下菜碟,等所有人都轉過去了,姜魚墨才得意洋洋的擺擺腦袋。
他媳婦兒他必是要第一個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