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哄

難哄

靜默片刻。

這話落下的同時,溫以凡的腦海里浮現起跨年夜發生的事情——她被路人撞到,不小心撞進他懷裡,而後跟他道了聲歉,他點頭以示「沒關係」。

整個過程就跟陌生人之間的交流沒有任何區別。

就算溫以凡猜到他大概是認出來了,彼此估計也都心知肚明。

但她沒想過他會這麼直白地攤開來說。

畢竟從一開始,溫以凡所有的回應方式,都是在配合他做出的各種行為。

所以現在是,在她還覺得這場戲可以繼續演下去的時候,他那邊覺得局面兜不住了,就搶先表現出一副「裝不認識有意思嗎」的模樣。

顯得他這人待人待事都非常真誠,從不做拐彎抹角的虛偽事情。

總結起來,就是「溫農夫」與「桑蛇」的故事。

溫以凡默了兩秒,也不想給他留面子了:「也不是,我還以為你沒認出我來。」

桑延扯了下唇角。

「畢竟我當時戴著口罩,臉遮得嚴嚴實實的。」她坦然地對上他的目光,慢吞吞地說,「沒想到你眼神這麼好。」

桑延挑眉:「眼神好?」

很快,他又欠欠地說:「啊,抱歉,讓你誤會了。」

溫以凡:「誤會什麼了?」

「我沒見著你人,是我妹認出你了,」桑延模樣氣定神閑,不帶半點兒心虛,「跟我說你一直盯著我看呢。」

「……」

溫以凡面色未改,接下話來:「確實是這樣。」

桑延看她。

「因為,我看到你當時,」溫以凡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開始胡扯,「褲鏈沒有拉。」

「……」

怕這話又會造成他的誤解,溫以凡又補了句:「我周圍還挺多人在討論的。」

桑延:「……」

「你也不用太在意這事情,都過去好幾天了。」溫以凡笑了笑,假意安慰,「先不聊了,我工作上還有點事情,先回去了。」

她腳步還未動,桑延突然喊:「喂。」

溫以凡:「?」

桑延:「記得剛剛蘇浩安把車停哪了么。」

她下意識點頭。

「行。」桑延抬了抬下巴,「帶路。」

-

溫以凡還挺茫然。

本以為自己帶著他找到車了,再怎麼樣他也應該會禮尚往來地問一句「要不要送你一趟」。結果找到車之後,除了「再見」,桑延多一個字都沒跟她說。

沒半點要跟她同行的意思。

她原本覺得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但溫以凡剛觀察了下,才發現這個飯館開在一條很偏僻的街道上。她用手機地圖查了查距離這最近的地鐵站,離了好幾公里。

周圍也沒見幾輛來往的車,往外看都是烏漆嘛黑的一片。

溫以凡猶豫了下,盯著桑延一直沒發動的車子,只能硬著頭皮敲了敲副駕的窗。

幾秒后,桑延把窗戶降下來,冷淡地瞥她。

溫以凡輕聲說:「你能不能送我一趟?這裡有點偏。」

桑延淡淡道:「你住哪兒。」

溫以凡:「城市嘉苑。」

「噢。」桑延收回視線,「不順路。」

「……」

溫以凡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小心眼的人。她露出個抱歉的笑容,又提道:「我不是讓你送我回家,把我送到附近的地鐵站就可以了,真麻煩你了。」

桑延直直地盯著她看,過了幾秒才勉強地說了句。

「上來吧。」

溫以凡暗暗鬆了口氣,上了副駕駛座,垂頭系安全帶。

桑延發動了車子。

車內安靜得過分,空間密閉又狹小。

桑延沒開音樂,也沒有要跟她交談的意思。

覺得自己這樣不說話白蹭車,有點像是把桑延當成了司機,溫以凡主動扯了個話題:「你怎麼突然要走了?不是朋友聚會嗎?」

桑延敷衍地回:「吵。」

「……」

溫以凡也不知道他這是在說聚會吵,還是在說她吵。

她嘴唇動了動,也沒再說話。

溫以凡側頭看向窗外,看著外頭飛快往後跑的景色,路燈被拉出一條條光亮的線,刺眼又晃神。她漸漸發起了呆。

想到來時在這車上跟蘇浩安的對話。

溫以凡和蘇浩安確實是七八年沒見了。

但跟桑延並不是。

溫以凡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這事情。

從蘇浩安的反應來看,桑延似乎也跟她一樣沒告訴其他人。

好像是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事情。

高二下學期,溫以凡因為大伯的工作變動,跟著他們一家搬到了北榆市。之後,除了發小鍾思喬和向朗,她沒有跟原來學校的任何一個人再聯繫。

除了桑延。

本來溫以凡也覺得他們會就此斷了聯繫。

但忘了從哪一天開始,溫以凡隔一段時間就會收到桑延發來的簡訊。他不跟她閑聊任何事情,也不會主動問她什麼,只把自己每次小考大考的成績和排名都發給她。

就這麼一直維持到高二結束。

高二期末考成績出來后,溫以凡恰好收到了桑延的簡訊。她當時糾結了好久,最後還是就著成績單,緩緩地把自己這次的成績輸進簡訊框,而後按了發送鍵。

那邊大概是沒想過她會回復。

過了好片刻,才回了句。

【咱倆成績好像沒差多少,要不考一個大學唄。】

過了一會兒。

他又發來兩個字。

【行不?】

……

溫以凡低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注意到外頭已經開過了幾個地鐵站,她愣了下,提醒道:「好像開過了,我記得再往前開一段還有一個地鐵站,你在前面放我下來吧?」

桑延涼涼道:「我是司機?」

「……」

這不是一開始就說好的嗎?

似是因為這話感到不爽,桑延沒有停車,繼續往前開。

溫以凡忍不住問:「你這是要開到哪兒?」

「你家。」桑延的語氣總帶了几絲嘲意,「不然還能去哪兒?」

「……」

溫以凡覺得他們之間完全不能好好說句話。他說話時,總有不太明顯的刺存在,似有若無的,顯得對話不太對勁。

溫以凡想跟他好好談談。

但又覺得好像也沒有談的必要。

不知不覺間便到了城市嘉苑。

這個小區建了十來年了,建築和小區內設施都很老舊,空間也不大。裡頭全是樓梯房,物業基本不管事兒,這會兒門口沒保安在。

連攔車桿都沒降下。

桑延沒把車開進去,直接停在小區門口。

溫以凡解開安全帶,客套地說:「今天真的謝謝你了,等你有空了請你吃飯。」

「嗯?」桑延靠在駕駛座上,側頭,神色毫無正形,「這麼快就想著下一次見面了?」

「……」

溫以凡還挺好奇。

這幾年他當上的這個所謂的「墮落街頭牌」,到底是有多吃香。

能讓他隨便聽一句話都覺得別人別有用心。

還是說,是因為她先前在酒吧的話,讓他對自己產生了誤會。

溫以凡決定解釋一下:「之前在酒吧的時候,我是不小心口誤了——」

沒等她說完,桑延便打斷她的話:「哪句。」

桑延:「『那還挺遺憾』這句?」

「……」

溫以凡放棄了,直接略過這個話題,伸手打開車門。

「你回去開車小心。」

溫以凡走進小區。

她住在最靠近小區門口的那棟樓,進了小區往右走幾步便是。

掏出鑰匙,溫以凡打開了樓下的門,慢慢爬了上去。這棟樓一層六戶,爬到自己所住的三樓,再走到走廊的最里,就是她家。

溫以凡正想走過去,突然注意到她家門口站了三個男人,帶了濃郁難聞的酒氣。此時他們正站在那兒抽煙,嘻嘻哈哈地說著各種葷段子和髒話。

也不知是剛回來的,亦或者是在那等了一段時間。

樓道里燈壞了,光線很暗,看不清他們的模樣。但透過外頭的光,溫以凡大概能從其中一個人的身型認出,是住在她隔壁的男人。

溫以凡突然意識到。

從她報警的那天算起,好像已經過了五天了。

她的動作停住。

手中的鑰匙卻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男人們瞬間看了過來。

虎紋身男笑起來:「美女姐姐,你回來啦?」

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莫名站在這裡,溫以凡覺得不安。

「兄弟們,就這個美女,說我騷擾她。」虎紋身男嘆了口氣,聲音渾濁嘶啞,「我可太無辜了,我就敲個門也算騷擾啊?」

「美女,你是不是沒見過啊?」另一個男人笑道,「你想不想知道怎樣才算真的騷擾啊?」

溫以凡一聲不吭,轉頭下了樓。

「她咋跑了。」

「我怎麼知道她跑什麼啊?美女!我們沒要幹嘛!聊聊天行不行?」

「我不怪你啊美女姐姐!我就是想搞好咱倆的關係,鄰居嘛,別弄得這麼僵。」

說這些話的同時,他們也跟著溫以凡往樓下跑。

男人們步子大,嘴裡還帶著興奮地笑著,像是在玩鬧,在這暗處又顯得陰森。

溫以凡連從口袋裡拿手機報警的時間都沒有,跑到一樓,打開樓下大門便往小區門外跑。她想求助保安,卻突然想起回來時就看到保安亭沒有人。

這小區地段不算偏,出去之後走一段路就是一條美食街。

溫以凡想著跑到人多的地方就好了。

身後的腳步聲似乎越來越近。

在這個時候,溫以凡看到小區門外,桑延的車還停在原來的地方。他斜倚著車的副駕門,站姿散漫,看著像在跟人打電話。

注意到動靜,桑延抬了眼,與她對視。

溫以凡稍微慢了半拍,腦子裡閃過一瞬間想找他幫忙的念頭。但在心裡迅速衡量一番,還是選擇往美食街的方向跑。

溫以凡正想從他身邊穿過。

桑延已經把電話掐斷,出聲喊她:「溫以凡。」

她抬眼,再度與他的視線交匯。

瞥見她此時的神情,以及她身後跟著的三個看著就不善的男人。

桑延神色寡淡,平靜得過分。

「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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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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