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蓮卷 第十四章 夢魘(下)
馬車緩緩而停,雲佛玲透過錦簾望向偌大的蓮府,再回神時青禾已在外等候。
「蓮生,我們到了」
雲佛玲壓下內心的不安,隨青禾指引到了蓮府,和藹可親的爹娘,極具禮數的家丁,一切按部就班,井井有條,真實到讓雲佛玲都自我懷疑。
「青禾,你也知道我家蓮生...」
「沒事,再過兩日蓮生便是我的妻子了」青禾看向雲佛玲,柔情道:「新娘子多少有些膽怯,也是理所應當的」
「是是是」見青禾這般維護蓮生,蓮老爺心裡也是歡喜的很,說著便將兩人引入了府中。
「蓮生,今天感覺好些了嗎?」
極為溫柔的話語出自身旁的蓮夫人,雲佛玲不忍滿是關切的蓮夫人傷心,只好搖了搖頭。見此蓮夫人也是放心了不少,喚來家丁吩咐了晚膳,四人便到了膳廳。
用膳間富貴大家該有的應有盡有,每個人臉上都是笑意盈盈,尋不得一絲其他的情緒波動,太過正常反而詭異。
晚膳后,青禾送雲佛玲回屋。
「青...青禾?」
雲佛玲試探性的喚著,青禾低頭輕聲回應。
「恩?」
「今天我們回來的路上是不是有個寺廟?」
「是啊」
「那...」
雲佛玲心裡尋思著整個幻想的布局,唯一記憶最深刻的就是那座寺廟!
正當雲佛鈴沉思之時,站在雲佛鈴身旁的青禾卻轉換了神情,指尖輕點,雲佛玲睡意襲來,青禾散去偽裝將昏睡的雲佛玲送至閣樓,望著床榻上的雲佛玲,魘低沉的眉宇間彷彿帶起了笑意。
「只要過了明天,她便能會回到我身邊了!」
驚雷從天而降,帶起刺目光耀,照亮了陷入黑暗的閣樓,也晃醒了寺廟內冰封中沉睡的阿酒。
「嘶...好冷...」
阿酒緊抓雙臂,入目層層冰鋒當下瞭然,起身走出冰鋒,轉身看向化為冰藍辰光而消散的冰鋒,恍然間魔魘幻化而出的俊美男子進入阿酒腦中,竟真正形成了一副真實的絕世畫卷。
她好像...
真的見過他...
....
沉思間,手背傳來一陣瘙癢,低頭方見魘幻象時指尖輕拂的蓮花正有意無意晃動著,琢磨著魘即便是呈現化形狀態也會有自己的思維,難道這朵蓮花...
阿酒壓低身姿,探頭望去,瞳孔猝然睜大,蓮池中的蓮花只有蓮瓣不見蓮蓬!
『有花無心...有花無心...』
阿酒突然想起雲佛鈴,不好!雲佛玲有危險!
走出寺廟的阿酒,在街道上四處尋找炎霄、伏霜白,可整整一日都尋不到炎霄和伏霜白的身影。
眼看夜幕降臨,只好先尋了客棧,剛走進內堂便問堂中客人交頭接耳間的一句「蓮生」,顧不得自己是否認識,便徑直坐到了一塊。
「請問你們說的蓮生是誰啊?」
討論的三人見阿酒穿著樸素,言語間亦非乖張歪劣之輩,本也不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便朝阿酒道來。
「這蓮生,是我們這裡首屈一指的大戶人家大小姐」
「蓮生...?」
「嗯」
「過了今日,再有一日便要和青禾公子結婚了。」
「結婚?!」
不明阿酒為何突然驚呼,三人詫異的相互望了望正準備再開口,便見阿酒已衝出了客棧。
「嘭!」
「哎喲,誰撞小爺!」
「哎呀,誰撞老子!」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沉默了會兒,又如炸開鍋般異口同聲。
「是你!」
還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陰。炎霄瞅著被自己撞到疼得不清的阿酒,一時間憋紅了整張臉。
「我找你大半天了,你小子跑哪裡去了!」
「我們也一直都在找你們」
「你和伏霜白沒有被困入幻境?」
炎霄搖搖頭,拍了拍身後的滄龍重劍,見伏霜白也點點頭,阿酒瞬息瞭然。
「你們可曾聽過凡世盡,入輪迴,復蓮生?」
「你怎會知道我赤炎史卷中的話?」
「赤炎史卷?」
「是啊,這本史卷從不外傳,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我...」
本以為這次算是把自己坑死在了陰溝里的阿酒,正值冥思苦想之際,炎霄拋來的話語愣是阿酒見識到了炎霄天馬行空的想象力。
「難道極淵城在各大世家都布置了諜網?!所以阿酒你才無所不知?」
「呃...」
「原來如此!」
「呃...」
也不知道是炎霄腦子轉得太快,還是自己思維緩慢,反正最後這個鍋還是丟給了極淵城主,阿酒心裡默念著罪過,面上正經無比。
「既是你家史冊,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六個字,人死,輪迴,蓮生」
「誰死?誰輪?誰生?」
「不對」炎霄被阿酒這麼一問,突然愣住了:「沒有三個,是兩個!」
「兩個?」
「人死輪迴,蓮生!」伏霜白突然的提醒,阿酒醍醐灌頂,忙沖兩人道:「走!快去救蓮生!」
「啊?」
「就是雲佛鈴!」
果然也只有雲佛鈴才能讓炎霄這般上心了,炎霄兩人麻溜的跟著阿酒朝蓮府而去。按照慣例,伏霜白斷後掩護,守在門外。炎霄、阿酒負責救人。
「阿酒,你覺不覺得這種翻牆搶人,飛檐走壁的勾當與我們特別有緣?」
經炎霄這麼一提醒,阿酒咧嘴一笑。
「刺激嗎?!」
「刺激!」
「彼此彼此!」
不愧是兩個志同道合的偷酒賊,連惡趣味也是驚人的相似。
待府內所有人都睡去,兩人方才躡手躡腳的在屋檐上行走,炎霄倒是可以行動自如,而阿酒...
「阿酒!別動!」
在阿酒不知道第多少次踩碎瓦片驚醒家丁后,炎霄終於忍不住了,躍到阿酒身邊,將阿酒麻利的背在身上。
「我背你,這樣咱們都安全...」
炎霄話語委婉,阿酒難得不好意思撇撇嘴,手指向不遠處的閣樓。
「去那裡!」
「好」
衝破無相神功第八層的炎霄自然與之前大為不同,縱使背負著阿酒也能身輕如燕,瞬息之間便到了雲佛玲所在閣樓。
見閣樓內一片漆黑,兩人揭開琉璃瓦,拿出懷中的火摺子,看向內閣,果不其然雲佛玲正睡在床榻上。
兩人相視點頭,躍進閣內,摸索到床榻邊,還未來得及叫醒雲佛玲,便見本該是沉睡的雲佛玲突然睜開雙眸。
「雲...」
話還未說完,冰冷的劍氣自橫在頸脖間的利刃傳來,阿酒望著正劍指自己的雲佛玲,低眉間反射著銳利寒光的劍身上正映出自己震驚的面容。
「佛玲,你做什麼!」
完全沒搞清楚狀況的炎霄,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雲佛玲手持利劍逼向手無縛雞之力的阿酒,卻又不敢違逆雲佛玲。
「都是因為你!」
冷言厲聲從雲佛玲口中溢出,好似蘊藏了幾百年的怨念瞬間爆發,阿酒和炎霄僵硬原地。
薄如蟬翼的劍鋒更深的滑過阿酒頸脖,沁出絲絲血澤,疼痛感讓阿酒本能的退了一步,卻又不敢再輕舉妄動。
「雲佛玲,我是阿酒!你怎麼?」
眼前的雲佛玲確實是雲佛玲這個人,但渾身散發著一種陌生的氣息。
「我當然知道你是阿九!」
「果然...」是九不是酒,雲佛玲同自己一樣入了幻境,可為何眼前的雲佛玲神情那般痛苦,阿酒強忍著頸脖間的疼痛:「佛玲,你聽我說,你現在入了幻境!你需要清醒!」
「我很清醒!」
暴躁而起的雲佛玲持劍更深的刺向阿酒,幸得炎霄眼疾手快,立馬拉開阿酒,擋在兩人中間。
「佛玲,你到底怎麼了!我是炎霄啊!」
雲佛玲充耳未聞,被擋下的手臂持著利劍不停顫抖,目光瞬息兇狠異常,瞧得炎霄深陷恐懼。
「阿九,是你殺了他!」
如墜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阿酒心中盪起層層波濤,連啟齒間的話語也變得遲鈍。
「我...殺了誰?!」
「是你殺了他!」
撕心裂肺的喊聲震醒了蓮府內所有的人,瞬間點亮的蓮府積聚而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噗呲』
劍沒入軀體的聲音,滿眸的紅渲染了阿酒整個瞳孔,只是這把劍沒入的卻不是自己的身軀,而是深愛著雲佛玲的炎霄。
隨著利劍抽出,耳邊的吶喊聲遠去,濺出的腥紅如同洪水猛獸瞬間吞噬了阿酒所有的意識。
「滴答...」
「滴答...」
「滴答...」
水滴墜落聲由遠至近,腥甜氣息吸入鼻尖,在心臟處掀起驚天駭浪般的撞擊,剜心之痛噴涌而出。
強烈的疼痛致使阿酒全身都在顫動,她不敢抬頭,不敢去看正注視著自己的目光。
「阿..九...」
侵入生命的聲音在耳邊炸開,阿酒猛然抬頭,對上一雙亦如星辰般璀璨的鳳眸,凝視著自己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可置信。絕美容顏上深入骨髓的哀傷,抽痛著阿酒全身的神經。
「阿..九...」
「我...」
掌心間的溫熱喚醒阿酒的意識,低頭間自己滿是鮮血的手掌此時正嵌入身前著喜服之人的軀體里。
「啊!」
觸目驚心的畫面,瞬間慘白了阿酒的面容,嚇得阿酒驚呼間迅速抽出手掌。
『咚...』
失去支撐的軀體墜入阿酒懷中,帶來的悶響聲靜止了阿酒的心跳,蔓延出極致的撕裂之痛好似能生生將阿酒頭顱分裂般,胸中氣血上涌直衝喉結噴出口腔,侵染刺繡著鸞鳳和鳴的喜服。
淚如開了閘的洪水,溢滿阿酒血色盡失的臉頰,顫抖的手臂猛地收緊懷中漸漸冷去的軀體。
「梵...心...」
陌生而熟悉的名字不斷出現在阿酒口中,幾乎語不成句,嚇得阿酒不停搖晃懷中之人。
「梵...心...你醒醒,你看看我!」
已然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真實的阿酒緊緊抱住懷中的身軀,被掩埋在內心最深處的過往,受幻境衝擊瞬間放大的恐懼逼得阿酒瀕臨瘋癲。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
「梵心!」
......
充斥著無限懊悔與痛苦的嘶力竭聲從被捆綁在地牢的阿酒口中喊出,震醒了因傷而昏睡過去的炎霄。
「阿酒...你怎麼...」
炎霄一抬頭,只見此時的阿酒如瘋似魔,血淚混雜的蒼白面容上,黑白分明的瞳孔瞬間化為赤紅,望向虛無的空間,瞪得極大好似正經歷著無可言喻的痛苦。
「阿酒!阿酒!」
「我沒有...我怎麼...」
完全聽不到炎霄叫自己的阿酒,不停擺頭,嘔吐著被自己生生逼出的鮮血,染紅素衫。
「我怎麼會...捨得殺你...」
看著若再不阻止,就能生生把自己給逼死的阿酒,炎霄顧不得自己胸口的劍傷,以身撞向已顯入魔之象的阿酒。
『嘭!』
頭部墜地撞擊石塊,鈍痛將阿酒帶入沉睡,卻無法阻止溢出眼眸的淚珠,炎霄看在眼裡,腦中一閃而過同樣的畫面,只是那個畫面里的女子...是自己在無相宮中看到的英武戎裝...
嚇得炎霄綳直了身軀,難道那個恆古幻境並不是夢?!如果不是夢,那...阿酒與自己之間到底有何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