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師兄對師弟改變觀感
這時候,白泓不知道從何時進來學館的,他過來拉住顧頌的手:「頌,走吧。今日看來咱們不適合入學,改日再來。」
顧頌看著白泓,他這半個時辰內再次回來,他整個人又恢復了往日的犀利,他對襟風衣革帶束起而頭戴他當差時候的合歡帽。
看樣子,白泓他是真的去了太樂署,然後惦記著他一個人的處境,又返回來看他的,這閻夫子就正在當眾刁難他呢。
白泓此刻對閻夫子是視若無睹,冷漠如冰山般可以忽略,就是不看。
顧頌想了想,回頭還是走向閻夫子叉手行禮:「不知閣下對涼國禮樂所知多少?家父顧弘明也曾為涼國的大予樂令,想必您也知道家父名號的。」
閻夫子山羊鬍子兩邊一抖,故作才剛得知的驚訝:「久仰,久仰令尊大名。」
「學生能來匯雅書院並非什麼都不懂得。」顧頌此時說話完全不像他在白家那樣,對誰都把腦袋縮著讓著顯得沒有脊梁骨。
「老朽聽說,涼州男兒能舞也能譜曲彈奏,如若在這匯雅書院里博得同窗的認可你需要有個出彩的技藝。我們這裡,尺八箜篌笙簫橫直笛子大小篳篥都有人獨樣精湛,還需要大小篳篥最好是喧騰舞為伴。」
閻夫子眼睛深沉,一直打量著顧乘風,這般俊挺的男子他要是不挑剔一番,那他就在學館白教音律二十年了。
白泓雙手背在身後,走過來一手拉住顧頌:「頌,別聽他的。」
這裡既然是大淵國所有的禮樂子弟增長技藝的地方,那他還怕別人刁難什麼,他不怕,他需要加入的地方就是這樣的地方。爹已經走了,只要不是折損他顏面太慘,他都願意留下來,這樣機會對他而言不多了,他不能錯過了。
至於白家,他暫時借住著吧,等他在技藝上壯大了再行謀求出路也不遲。
「師兄你稍等我一下。」顧頌先對白泓一個頜首,然後對閻夫子恭敬地說:「若是學生能將篳篥,喧騰舞都能讓在場的同窗和您滿意,那,學生需要您的保證,保證我能順利進入匯雅書院學習音律。很想知道您是否真心想讓學生入學堂?」
你小子行不行啊?你才多大呀?
白泓為他說的話在心裡捏了一把汗,就此刻而言,他在長安沒有見過,整個大淵國都城也無人能同時吹著篳篥還能起舞的。
閻夫子目光陰森對向顧頌:「你,入學能不能成,全憑老朽一雙眼。怎麼樣,現在你後悔就即可離開,我們這學館不收,也不接納喪家犬一樣的學子。」
接納不接納是要緊的,更加無恥的是這閻夫子竟然這麼欺負人。
顧頌沒有再多想,鄭重看這那閻夫子的雙眸,這老夫子雙眸掠過一絲精芒,他對他點頭了。
閻夫子還對學館內的雜役一揮手,那雜役立刻將前方場地鋪了毯子,放了凳子擺上大中小三管篳篥。
「顧公子,請!不要讓我等對你鄙夷,好生地舞蹈。」
堂內學子安靜如無,顧頌坐上那矮凳,親口逐個試了那三隻篳篥,又給一旁的白泓也看過了才決定選中一把中等的吹奏起來。
在大淵國,會吹奏篳篥的樂人都是涼國來的,在樂署內,白泓至今沒有看見哪位樂吏能將篳篥吹得好的,因此他們大淵禮樂在出大樂時候看不見篳篥的身影。
白泓見過他二伯母冷伽儀那矮個子女人跳過喧騰舞,那是風靡在貴族女人之間的舞姿,必須配上鼓。
但在此刻,顧頌一個矯健挺拔的帥氣男子,一吹篳篥即可歡快又活潑的曲調就流淌出來,他的舞姿像是騎在馬背上帶著奔騰的氣勢旋轉。
午時三刻,還是匯雅書院。
白泓決定留下來看著乘風,閻夫子是意外之意蘊含在眸中就是不說話,雙手抱臂就是盯著看顧頌跳舞,一刻鐘了這小子臉上還不冒汗。
「夫子,您怎麼還不下決定呢?」
「急什麼?這好好地一場舞樂讓我們欣賞的淋漓盡致,等他跳不動了我會讓他歇息會兒,不會很累的。」
「你這是欣賞真正的喧騰舞,來自涼州城的禮樂世家子弟獻藝。」
「成,替我招呼他放慢身子,降低音調謝幕吧。」
閻老夫子在他昔日弟子白泓的催促下,算是允許顧頌停下來了。
所有學子們站起來,走出他們的書案。白容滿眼閃耀著仰慕的光輝,白緋忍不住將手指放到唇上,她很想翻起上唇吹一個馬哨。
她們身後站著的石嫣然忽然心裡格外地發酸,甚至氣惱不已,他感到非常的意外,意外這人怎麼如此地深藏優越而不外露。
「准你入學!老朽學就看在今日你舞蹈篳篥都玩的不錯的份上,給你個機會,後面那個位子是你的。」他說完,就將那大中小三隻篳篥都送給了顧頌。
「學生不需要這。」顧頌沒有接他送上的三隻篳篥,他是會製作篳篥的,這些根本就不是製作最良好的篳篥。
閻夫子臉上陰沉,轉而沖著白泓重重地點頭。
兩雜役過來將地毯移走,那三隻篳篥被閻夫子悻悻然親自收到手裡,握在手上將手背負在身後。
閻夫子臨走時候掃一眼白泓,白泓看起來是才從樂署里出來。
顧頌從背後把這一幕看個清楚,他看到白泓的無奈,卻依然無畏地面對這老夫子的鄙夷。
顯然,白家雖然在大淵國的禮樂席上有名,但不是勢力最強的。
他走到前頭問閻夫子:「我師兄這是哪裡招惹了夫子您的不悅?」剛才這麼三十幾號男女青年的面前,他舞蹈吹篳篥很賣力,那麼此刻斗膽問個話應該還是有資格問的。
這老頭本來是要走出門的,扭頭轉身冷眼瞟著對他笑的頑皮的白泓,不再多看一眼。
「他嘛,就是眾多被我教過的學生之一,沒什麼能耐,就愛虛偽地耍些花腔在人前。如今,他為官了就該是別人對他授教。」
白泓本來很想給這閻夫子給點顏色瞧瞧的,此刻冷漠不屑也不給這山羊鬍子一個好臉。
他若不是因為他爹白季旺的栽培後代這番苦心。加上顧頌也在此刻很需要這樣一個地方錘鍊技藝,他怎麼能忍耐這老東西的嘴臉,只不過,他老而他年輕就算這樣忍耐也不算很吃虧。
白泓雙手抱臂站立如鍾,白容白緋走過來她們阿兄這裡,石嫣然湊近顧頌。
「師弟,你也要進來學館和我們學音律啊?」他這人喜歡誰就對誰即可來了熱情,他幫著顧頌動手整理起上衣的褶子。
白泓忽然就白了表弟一眼,顧頌這一刻感到了受寵若驚。
他不過是跳了個喧騰舞,那是涼州城裡貴族男女都會的舞,而他或許是天賦也就比那些人跳的略好,至於篳篥的吹奏那是真的很少有人比他玩的精。
「顧師弟,你這喧騰舞跳得可真是好看啊!你什麼時候學會的?」白容是個沒有離開過大淵京城的少女,她真的沒有見過男子跳舞跳的還比她母親要好看。
顧頌其實對白容無感,但他在人家宅子里寄住的人,不能懟人。
「師姐,我這都是鄙陋的技藝,往後在學館,還望多多關照!能嗎?」他將後面的問話刻意地凝住對方下巴,等待她回應。他在涼州城內,走出去也是不少富貴人家小姐矚目的男子。
白容這時候正好就瞧見,大樂令家的公子正好就掃了她一眼,她即可敷衍道:「咱們回去說吧,該回家了,下學了。」
她本來心裡迷戀大樂令家的謝公子,最近不知道為何,她的心思微微起了變化,也覺得對方並不是多麼地好了。英俊瀟洒的男人多的是,有時候,她認為她或許不該把心懸在一個地方的合適。
午時正,白家巷內,白緋白容率先興奮地奔進去二層卷檐高高的大門內,拐過左側穿廊直接去她們父母住的的朱桓台了。
午膳時,她們姐妹就在祖廟左側這裡的小廚房膳食廳里用膳。
她們的娘少女時候就愛舞蹈,這小院地勢略低但有個樓台也因此被她爹白仲融命名為朱桓台,精心為他夫人冷伽儀裝置成了練舞的地方。有時候,城裡的貴婦人會帶著女兒來家裡學舞。
這冷伽儀的爹娘,據說是京城裡隱居的前大淵宮廷樂師,白容白緋從來沒有見過她們的外公,父母都不許問也不許說。
此刻,白容向她娘描述了上午顧頌在學館舞蹈的情形,可是她娘根本就不在乎的,她見識多也無須感到驚訝。
這邊,石嫣然被白泓喊著先回去用午膳了,他不喊他先回去,到時候石令婉就會在他院子門口等他好一頓地教訓。
學館大門右拐,金水河畔,顧頌坐在河邊大石上沉默不語。
他望一眼「匯雅書院」四個描金大字,這裡被人稱為學館必定也是最早用來作為禮樂師們聚集,彼此切磋而獲取技藝進展機會的地方,如今被用來栽培禮樂世家的子弟們學問和樂理。看看人家大淵國的王上多開明,多麼重視禮樂。
他暫時無視白泓就在面前,他目光朝著混濁急流的河水,企圖在其中看見他爹顧弘明的影子,他的爹總是那麼自信而渾身具備一種感染力很強的氣勢,能為了繼母而瀟洒辭去大予樂令之職的男子。
「爹,你怎麼就丟下了我?我可是你帶大的人。」他將一腔悵然在心裡對著亡父說著。
他在涼州城時,背負著青樓少主的輕蔑之名,如今多虧了白世伯的收留,到了大淵國的京城看看未來還有沒有機會追查到父親的死因。
白泓覺得這小子真心地不算糊塗,他還能在閻老頭面前為他辯解,這真是錯叛了他。
他雙手背著,從他筆直的背上琢磨起這個人。
平日里說話聲氣也算很亮的人,吹奏篳篥的功力像是年紀五旬的老樂人,舞蹈起來就他那身形的靈活和節奏的平衡度,實在無法想像一個少年會有女人的柔軟腰肢還極富有韌性。
而他平日走路很外八字還沒有什麼氣度,疑惑的是,他跳起舞來那靈活莊嚴的深情可比國色天香的美人。而他分明就每日面對著進出的人是一個微微駝背的少年,還很沒有骨氣的樣兒。
「師弟,你喜歡篳篥?還會做?」
顧頌這才緩緩地轉臉對上白泓:「喜歡,很小就會做,是爹給的書上傳授的。」
這麼說來,他還是很用心也很用功在器物方面的。白泓在今日算是逆轉了原先對這小子的看法,還頗投他的性子,矯情也不張揚。
白泓神色肅穆一句:「那我在這裡對著金水河向九泉之下的顧叔父深表謝意了,教出一個好師弟給我。」
顧頌心想,你在這時候矯情什麼啊。
但一想到人家上午親自陪同他過來這學館,還走的白家自家人才走的捷徑,否則,就憑他一個外來者就想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入學,還要接受師生們的入學技藝驗收那得多麼殘酷啊。
「師兄,你為官的人,和我不一樣,今日我看那夫子似乎和你有過節是不是啊?」顧頌小心地問白泓。
他其實很怕觸動他的肝火,但今日事情看起來並不那麼簡單的。
白泓微微蹙眉,其實,午時他換了比較正式的常服去了太樂署一趟的,裡面不見了寧潛。
在望向顧頌這明亮眼睛,他還是舒展了眉頭笑的舒朗:「這事兒就是人情和世故唄,你在學館好好地學音律,別的就別跟著操心了,等師兄我有空了,咱們合力研討那些前人的民謠可好?」
「好的呀!那咱們回去吧,別讓伯母擔心咱們。」
「對,那走吧。記住你師兄我的話,好好地學音律。」
白泓帶著顧頌大步行走在灰雀巷裡,但他思緒還在上午的樂署里,昔日,他要是一到裡面大家都會圍繞著他敘話的,今日彷彿都沒有看見他。
樂令謝大人早上到現在都還沒有來樂署,連帶著那樂丞寧潛也不在他那靠內書房門的案前座上。
這次,他沒有爭取到跟隨大人去往洛陽的差事,那老腮幫子寧潛必定是貼近謝大人的心坎上了,想也知道,那老貨說不願意遠行的人卻還是去了,那去了能不在大人跟前服侍妥帖嗎?
就快到家門前了,白泓忽然停住腳步對顧頌說:「走,阿兄帶你去個地方吃飯,不回家了,嫣然已經給我娘說了。他回家前,我交代的,未時前,我和你不回去那我們就是吃外邊的膳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