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哥舒夜張狂打嫣然,顧頌出城
而在白家惠心院內小院的哥舒夜,他這裡外牆邊種了紫菊花正開著鮮艷,窗扇打開的裡面,他緋色外袍綻開在胡床上坐的挺直。
他的坐姿時保持了很多年的挺拔,這樣一坐下來,他必定將外袍綻開平整鋪在身後,使其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是一塵不染的完美。
他近日不再從院子左側那道門過去隔牆,那邊的物料房裡木頭的活兒他才不要做呢,自從春暖花開之後,他就把對待別人的姿態恢復到一個高度了。
不輕易和人說話,不理會石軌這樣的落魄男子,只會到二房的朱桓台,和冷伽儀學舞對舞。
這些日子石嫣然心裡也悶著,他走近來正屋,坐到哥舒夜對面:「阿夜叔,你去太樂署了?」他是聽他爹說的,為了消息的準確他又說:「有那位尊貴的人物跟著,你必定仕途順利的,到時候也就剩下我了。」
哥舒夜正端著一卷書看,聽了嫣然後面的話,他薄唇緊抿:「去了,但我不順的很!」他以為他去了那裡,至少那些樂吏們也該對他恭敬有加。想到這裡憤恨難耐罵道:「狗娘養的一幫人,睜開眼睛看看爺我是誰!」
「對,阿夜叔叔舞蹈奏曲都精通,還出身顯赫,那是他們不識得優秀人才。」石嫣然知道這人專等接受恭維,他帶著笑,其實心裡還是知道他過於自負。他接著安慰起來:「至少也該舉薦阿夜叔叔當個知事的,對吧?」
哥舒夜單眼皮眸中一沉:「什麼?我才不要成為區區一個知事,跑腿研墨抄寫。我要嘛也最少是個樂丞,我有才華還需要說嗎?」
他最近出去和乞伏伽羅見面的次數多了,性子越發不好了。也可以說是驕縱了,放肆很多。
其實,外面很多人說的更難聽,但石嫣然他和白家人一樣不會那樣對待哥舒夜,他還是敬仰他的。
石嫣然看他這樣,就起身要走,他不愛跟脾氣壞的人多說話,但這陣子家裡閑的男人就是哥舒夜。
白緋自從那日約他出去吃飯吐露無奈的心事,他回來就沒看到白緋出來了,倒是白仲融一日照著三次地到詠雨閣找他爹。
他爹石軌溫著酒吃著肉,和白仲融輕聲談論心事,她知道他爹很在意冷月淑,私底下相約還被人家的貼身宮娥狠狠地罵他不懂事不成熟。
冷月淑給他帶的口信是:「我對你不會忘,但你要學會相望。」
石嫣然知道,白緋正和婢女鴛鴦玩著一種「逃婚」的遊戲,她很快就不恨她姐白容了,還說她姐心智不夠成熟才會和人私奔。
冷伽儀也這麼看,她們母女認為是王族兩位王子都不好,乞伏植沒有把白容這個王妃看管住,三王子明明自己有兩房女人還引誘白容。
石嫣然才走出來惠心院的內院,看了眼姑母的大屋,她姑母不在院里,說是提著禮物拜訪一個貴婦人去了。
石嫣然被身後的輕盈腳步嚇得扭轉頭,哥舒夜小壞小壞地試圖要擰住他耳朵。
「嫣然,先別走!」方才維城冷酷而柔美雕像的男子,一笑起來又是一個截然不同的樣子。他扶住嫣然肩頭:「讓你爹勸你表兄,把顧頌找回來嘛!」
他惦記著顧頌手裡的《漢書》,他其實也擁有一部分殘卷。
石嫣然不解:「找那個傻子回來做什麼?讓他走唄!反正他的婢女也回來了,按說他挨不到一個月。」他心裡也惦記著他,可是這人連個消息都沒有。
哥舒夜也是能看出來的,這幾個小子們之間,三人相處的很好呢!可他,誰都不相信了。
「你也這麼看哪?很好!」哥舒夜這人發脾氣時候是瘋子,說話時候又顯得有人情味兒。嘴角笑的燦然:「都想些法子吧,讓那個老實人回來吧!」
「你去問我爹吧,這我不懂。」石嫣然不想和這人再多說。
哥舒夜想著成為太樂署得總章舞人,這夙願還是得乞伏伽羅幫他實現。但在這之前,他需要一個墊背的陪襯者。
石嫣然稍微有些繞不過來思緒,這人想入仕途已經想了很久,但他又不主動爭取,這時候想顧師弟無非是想當陪襯。
他在過去也感覺到了這位表叔,他早就預備著進入樂署當差呢。但他清高的很,非要姿態突兀引得別人為他思慮。
反正他也閑著,他站到哥舒夜門道里:「我說阿夜叔,你也該退一步,別總讓別人為你操心。」他兩手交握著,看著對方愕然而無畏懼。石嫣然鄭重口吻:「其實,你也能主動去找匯雅學館的夫子,為你舉薦一份輕鬆的舞人總領。」
哥舒夜是依賴別人,運用別人成就自身的人,他豈會這麼做沒把握的事,學館夫子又比不上白家這些人,還有傾慕他的乞伏伽羅。他手掌端平「削」了嫣然的耳朵一下:「目無尊長!」
到了這個時辰上,太樂署回來都三個時辰了,他已感覺到這事兒黃了,伽羅那女人不中用。他忽然抓住石嫣然的脖子狠勁掐起來。
嫣然疼的用頭頂撞擊他的鎖骨,又被哥舒夜左右手連續打了幾個巴掌,石嫣然委屈到哭的哽咽:「你,不知好歹!我爹對你那麼好,你就是想著你自個……。」
「那是你爹願意對我好,我又沒有讓他對我好!」哥舒夜說話像是嘴裡含著刀刃,他被激怒很容易,反正他看著世界不順眼一直都是。他又拉嫣然的耳朵:「你爹和你就和那個顧頌一樣,都是破落戶!」他在這幽暗背光的門道里,他說話依然把聲音降低。
「你放開我!我有沒有招惹你,放開我啊,阿夜叔……。」
哥舒夜發泄夠了怨氣,漸漸鬆手,轉而攬住石嫣然的腰蹭蹬著往外走。
惠心院,詠雨閣也就三十步到門口,二十步走進去,石軌這個人對哥舒夜似乎最為偏愛。
他一聽到他的腳步聲就走下樓來:「阿夜!來,仲融兄帶來的酒還在呢。」他有些離不開酒了,他兒子至今對他有怨恨,他此刻看見這黑白分明的眸子就想躲。不看嫣然,先伸手拉哥舒夜:「阿夜,走,上樓。」
石嫣然的腰部總算是鬆開了,沒有那細長柔韌的手捏著了,他的委屈依然還在,他沒得選擇這樣一個爹。
石嫣然走進去,坐樓台上吹著古塤,樓台遠方是蒼翠山巒,他也想念顧頌。
聽見石軌對白仲融哥舒夜說:「那小子真的很拙,也怪不得不是顧弘明親生的,你說好好地京城裡待著,哪怕就縮著脖子丟了婢女,也比去當守備軍的日子舒服?」
「就是,一看就是可憐見的有些忤逆的後生,不靈醒。」白仲融這麼一說,頓了下繼續喝悶酒了。
石嫣然沒聽見哥舒夜說到顧頌,他走進來三人面前看著哥舒夜:「你想讓顧師弟回來當你的陪襯,襯托你的舞韻,那你為何現在不說?」
而這時候的顧頌,在廣武大營城隍廟大獄里。
看了殘缺不全的生命,聞著臭味的午膳是一頓麵糊,肥胖中年獄卒看著他的目光一直很要命,他已經練就了不怕死的心裡。
他這些日子的放逐自我中,強烈想做的事兒是找他的根源,乞伏沐有一個後半夜的寅時對他說過個故事。
他忘了具體的人物名字,就是記得他該先去看看石秋月,然後順著西行找尋生母的記憶。
他想的越多就記憶越不集中,這時候,那獄卒走過來從袖子里掉出一個布包,乾草上一個黑布包他打開看是一整套廣武人的衣裳。
等他轉身換好后發現,對面監舍里那缺眼睛少兩條腿的,那人和他穿的是一樣的。
糟了!他要被砍頭了,這是必然的。他在烽燧里聽那些兄弟們說,有一種處死的方法就是穿上倒霉的相似的衣服,和那些倒霉的人一起死去。
死,他預料過很多次,但沒有想到是要死在這裡。
但真話都是死,他昨夜為了等乞伏沐,他沒有睡夠,他躺在乾草上閉上了眼睛。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有兩個健壯的雜役走進來站在躺著的他的面前,獄卒微微點頭,顧頌的意識清明之前最後看到了對面的人已經流幹了血。
隨後,他徹底失去意識了,是被人從後面頸部重重一擊,他被裝進了麻袋還從腰中間綁的很緊。
半個時辰的酉時初,陽光赤紅色照到顧頌的臉上,他還是躺在運糧的車子上,身上蓋了虛的麻布袋子充糧食重量。
到了目的地,他才從車裡走出來,乞伏沐依然英武鐵甲在身笑著看他:「你能回去大淵見到白泓了,但還需要幾在這裡耽擱。」
但在大淵的白泓,此時因為寧潛提出的邀約,他有些發愁,想拒絕但不能。
寧潛企圖要拉他到一條船上,還要他協助他做買賣,赫連雪是不懂禮樂行的學問,既然她的人被騙了那就讓他們不要再被騙。
怎奈那些人熱衷起樂器來也成了痴人,昨夜寧潛冒險帶著那夏國樂丞看了陳列品,在白泓看來,他這買賣又成了。
「白大人,我們今日黃昏就到寒舍一敘,自從您上任一來,您都還沒有去過寧家呢!」寧潛換了副嘴臉,開啟了恭維的態度。他將一份梨子水還是帶著冰碴兒的端到內室的案頭:「大人請用!」
白泓今日黃昏在家裡還約了都尉裴大人,按說這端梨子水的活兒是索容道來的,便問:「寧大人,怎麼一早就很少看見索容道了?」
「送文牘去了,或者就在書院里幫著閻夫子呢!」寧潛當然最清楚這小廝通傳的去向,他是直接管轄的。
白泓並沒有喝梨子水,他自從昨日謝淑媛那樣,他現在看見這張案頭就不願在這裡擺吃食,喝的也不行。
坐上大予樂令這個位子,白泓到了如今才知道他必須要跟官場上,很多人他都必須熟悉起來,看看寧潛官職低微他還能運用別人牽線做買賣。
那麼他,去寧潛家還不如他自個開個酒樓,往後就省略了酒局飯局,背後還有自家酒樓做財力後盾。
聽說,他娘昨日在欣榮琴坊的內院伏室內,她做的鯽魚湯緩解了謝淑媛的急性腹瀉。
白二在他午時返家時候就說已經約好了人。
酉時正,白家膳食間。
寧潛眼看著白泓,他就那樣駕著樂署的馬車出了大門,過去這小子長見識可都是他帶著去的,如今他一邀請到家去,人家連個脖子都不給。
「哼!白泓你給我等著瞧,看我賺了銀子比你有錢我就威風八面。」寧潛咬著細牙齒格格響,攥緊了拳頭心想他的能耐還用他張揚嗎,這裡所有人有目共睹。
太樂署禮器殿內的古琴他不能動,只能找人做同樣的,他提供圖紙,現在,他坐著小廝索容道駕的馬車到了欣榮琴坊。
一個人把馬車停到對街,走過來後院找到宗寶,掏出二百兩銀子:「有精細的買賣你獨自能接不?」
這宗寶在琴坊後院是個監工的頭兒,他小眼睛一亮,這會兒白季旺在前院店內,不會看後院。
「是要做什麼器物呢?箜篌還是瑤琴,這有些少。」
寧潛拉下了臉:「鳳首現貨,膠合之前做舊成大漢時候的,尺寸記得要小五毫,琴徽不需要。能在今日亥時交上嗎?」
寧家坐著的夏國樂丞,午時就允諾了可以到今日交貨,但這些人是身份還是敏感,不能久留在家。
因此,他讓宗寶最少三個時辰內做出來,這琴本來價格僅僅八百兩,他從中牟取的頗為豐厚。
一共一千兩銀子的琴,他穩定賺取了百倍。
白家膳食間,白泓遞給上次來家裡的那兩名有丞,各一袋利是,讓他們到東郊南巷那裡的寧家附近,那裡必定有所收穫。
他這麼輕鬆地一個支派,那兩位高興地騎著毛驢厲害了,他們當然不會毫無所獲的,寧家遲點就會有夏國商人出沒。
如今那些夏人不能從城門正常進來,他寧潛公然大膽容留敵國人,甚至想把白泓也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