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顧頌回來的早上,白緋與嫣然
「寧大人!你真的很會話術,你居然把這樣一個匠人的琴,你給我們說是秦皇鳳首。」夏國樂丞抖動緋紅紗冠,他真不敢想象他花十萬兩買的宗寶這樣俗氣的人做的琴。他一直看著白泓,忽然問:「您就是傳聞中,昨日和我們公主殿下在酒館秘會的白大人?」
「大淵太樂署大予樂令白泓,有些傳聞的確就是傳聞而已。」白泓朗聲而應。他對這些夏國樂人沒有什麼好理解的,他告訴對方三人:「需要真正的行家為你們選購古琴,那就要找對人嘛!不要隨便什麼人給你說價值十萬的琴,你看了實物,但那珍貴實物豈能是你輕易能獲得的呢。」
寧潛不能在這時候落在下風,他硬撐著氣勢:「白大人休要在此口說狂言,我的古琴就是秦皇鳳首。」
他隨即來到夏國樂丞面前:「你看到的,就是這琴,昨夜你第一次看,現在你摸到了!」
所有人,包括製作這琴的宗寶,他剛把琴拿給寧潛,這琴身還有他雙手的溫度。他的銀子雖然賺了,可這琴被說成是大秦時代的古琴,他心裡還是羞澀難當。
這夏國樂丞,人很得高,性子看起來又很持重,他打開絲料包著的琴面,試了音色。凝眉低頭思索,昨夜他匆匆看了一眼,光線和此刻一樣,但他昨夜沒有捧在手裡摸。
「寧潛我問你,太樂署禮器殿的那把秦皇鳳首,你居然敢擅自帶著異國人踏足,那裡是我大淵國的神聖殿堂!」
裴世恆就等白泓這句話了,上來鐵鏈掛到寧錢脖子上:「寧大人,請跟著我走一趟都尉署。」身後兩名都尉署有丞也上來,一人一邊縛住他的手。
寧潛很不服氣地掙脫著:「你們誰敢捆我鐵鏈試試!我可是有背景的士族。」他吼著沒有人理會,看了所有人一眼,他把臉對上白泓:「白大人,您不能不管屬下,屬下可是端茶倒水沒有缺少對您的侍奉哪!」
白泓沒有說話,他根本就不需要這樣的侍奉,他如今知道他靠什麼斂財,他看著兩名力氣很大的有丞把矮小的寧潛捆住放上了毛驢背上。
這時代,毛驢襯托枯瘦的酸儒,這畫面很妥了。
寧姓有丞直接將寧潛的馬車找到,裴都尉他們三人坐著馬車,趕著毛驢駝著寧潛從這裡去往東街的都尉署。
那三名夏國樂吏已經要回來他們剛付的八萬兩銀子,寧月如站在內院門內冷眼看著他爹被押上毛驢,方才她橫豎不認賬那筆萬兩銀,她硬說是被乞伏陌帶走了。
白泓掃了寧月如一眼,並沒有戳破她,裴世恆依照律法,讓那三名夏國樂吏先住在驛館。這些剩餘的銀兩還是要從寧潛這裡要回來還給對方。
白泓心裡的一樁事兒算是了解了,他今晚能睡個好覺了,他這麼想著。
回到白家,白二非要帶著兒子宗寶到夫人石令婉,老爺白季旺面前磕頭認罪。
白泓讓他免了,即可就子時了,這時候喊著爹娘起來接受看磕頭就是不孝順,宗寶一聽不用去磕頭謝罪了就高興了。
到了東街要分開時候,白泓告訴宗寶:「這往後,樂署內的人來找你,你得看看是誰,他心氣兒那麼高,他找上你一準沒有好事。」
白二拉住他兒子宗寶按住頭就要讓給白泓叩頭,被白泓制止了。他反而不好意思:「宗寶,你若是今夜沒有大人罩著你,你小子就吃上官司了。」
白泓瞧著馬車燈光下,這對父子根本就貌合神離。他勸白二:「那是手藝值錢,記得給我爹把成本費報上。」
這白二兒子不是奴籍,他姿態就是與白季旺平等,與白泓也不想太低頭的倔強倨傲。這種人,能說啥,就是技藝在身,日久成人精。
白二想讓兒子和他一樣豁達開朗,似乎又不一樣,他兒子並不是他那樣詼諧有趣,愛製造故事的中年實在老大叔。
白泓回到泓芳居的時候,白二親手為他打了洗臉水,裡面挑來一擔子燒熱的水,臨走還對他兒子所做深表歉意。
白泓閂上門,這才是回歸了他的一人世界,泡著熱水,想著師弟。
他決定這個月的俸祿,他要積攢下來給娘,讓娘和謝芷蕙開個酒樓,那謝芷蕙是個可憐女子。
等到酒樓有盈餘了,他就攢夠了師弟回去涼州的盤纏,或者說把師弟的繼母接來白家,那位傳說中和母親有淵源的女人石秋月。
第二日,他起來的晚,太陽高照,窗棱邊緣金光滲透進來室內。
他的內居室大床被照的暖哄哄的,他在這光芒中又把頭偏過去睡了,睡了片刻,他揉了揉眼睛走到外間門上把門打開了。
門外背著金光站了不少的人,石嫣然先跑過來抓住他的手,朝著他身後努嘴,白緋穿著緋紫色春裝夾襖站在顧頌身旁。
她笑著嗔怪白泓:「阿兄,你倒是很會拜託人嘛!我表兄是真的很會照顧人,他用了法子就把顧師弟救出來了。」
顧頌這一投軍就投了大淵的敵對方,廣武軍。石嫣然拉著顧頌坐下:「你呀,盲目地去投軍,你都不知道這二十年我大淵的對立者就是廣武軍。傻傻想保衛你涼州,那你在涼州參軍就好了啊!」
白泓吩咐鶯兒還有一個叫翠靈的婢女,讓他們趕快把朝食端上來,坐在顧頌的對面仔細地端詳:「你變黑了,還手都糙了。」那裡守衛烽燧必定沒有地方洗澡,那裡士兵吃的聞起來就是麩子味道的大餅。
他當然想念他,他如今更加沉默了,經歷了思想的迷惘,靈魂的困頓。
白泓當然能想到,他畢竟比他年長了四歲多,他吃過的飯比他多,他經歷的事兒也不少。
他與他相距六尺,含笑腫者眼睛:「手糙了不要緊,甘油羊脂敷上連續七日就潤回來了。」當著別人,他總不能拽著他的手摸著說:「你想我不?」。
白緋從白泓的目光里看出來些化不開的濃情,她終於不再執著與顧頌,她插開話題:「我們今日去郊遊好不好?難得師弟回來了,天氣這麼好。」
她心目中最好看的一張臉顧頌,她是沒有機會愛上他了,看阿兄在他走了這十二個日子裡的失魂落魄,整個人都像抽了弦的琴。
作為一名豆蔻少女,喜歡上好看純真無邪的少年很必然,但這樣男子也會喜歡上男子的,這是人家的選擇,她只有祝福。
鈴兒一直站在門邊上哭著止不住,抹了一把眼淚對她說:「那個燕兒也沒有多麼地厲害,她就是之前對我很照顧,和我說話,還教我宅子里的規矩。」
白緋走過來抱住鈴兒:「不哭了哦!都過去了,你看你家公子又好好地回來了。」
門外腳步聲傳來,石令婉一進來就將她的帕子遞給鈴兒。並對白緋說:「鈴兒可不是婢女,她日後可是要學著做一名掌家女管事。」她有意要栽培這女娃成為她的小幫手。看著白泓:「你需要再買婢女嗎?娘出銀子,你們師兄弟哪裡就是鶯兒一個忙得過來的。」
石嫣然笑著問他姑母:「姑母,您這話說的會讓人誤會的。」
白泓便以他即將要去樂署為由,起身帶著顧頌一起走,近日樂署沒有什麼大事兒,他帶著顧頌正好就待到內室里坐著說話。
白泓換衣裳時候喊著顧頌進去,外間的嫣然白緋忽然就聊起來了,他們前日還鬥嘴吵架的,看到顧頌回來都語調柔軟了。
「白緋,你上次請我吃的豆乳雞很好吃,那是我吃過最好的雞肉。」嫣然說的是饌香閣里,梅君親自下廚做的。忽然記得酒樓名字又說:「那裡新開了沒多久呢,味道花樣很一般,但是看著好看,心情也就好。」
白緋近日幾乎沒有人願意和她多說話,除了愛抱怨的娘整日說:「都是白容選的人不好,人家沒有把她看護好!」她讓娘理解清楚,淡淡說:「她也是禮樂門才女,她有資本看顧好她自個的,可她並沒有。」
白緋這樣一說完,即刻被親娘冷伽儀打了兩巴掌:「混帳東西,你阿姐是選擇了錯誤的人,她沒有錯誤。」
白緋冷眼看著親娘失序般暴打她,她沒有再吭聲,也不哭,她母親本來就對阿姐的期望很高。
她一個人走出來內院,看到提著食盒進來的鴛鴦,微微一怔,她和阿姐白容真的是好像。
鴛鴦一身製作精良的宮裝,人靠衣裝艷麗非凡,她氣色本來就好,加上手腳勤快渾身就是有朝氣。
她不再叫她二小姐了,看著她這位昔日欺凌她的主子,她似乎也不惱恨,微笑對她說:「你最近還好嗎?」
「托你的福,我不算好!」白緋正思索著,他爹是否還有舊情人,但沒有聽誰透漏過,她娘也信任爹。
「不好的話,那就出去走走吧,請石公子陪著你到外面吃飯,看看風景就好了。」鴛鴦倒是很會因對別人的話了,就算是很硬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