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古天庭

方勝睜開眼，置身溫香軟塌。

午後煦陽透窗灑入屋內，風中傳來淡淡桃花芬芳，隱約可聞街市上販夫走卒市井叫賣聲。

現世和平靜好。

這是哪……

自己方才不是在戰場上浴血搏殺，最終被一頭渾身長滿詭異紅毛的人型邪魔，一口給咬碎頭顱了嗎？

「少主，您終於醒啦！」

耳邊傳來這樣一聲驚呼。

側過臉，見到床邊侍女略帶熟悉的面容。

他瞪大雙眼，露出不敢置信的驚詫神情。

對方不應早在六十年前，便被入侵城府的邪魔吞噬血肉而亡了嗎？

伸出手掌。

記憶中那雙身經百戰傷痕纍纍的蒼老手掌，如今恰如少年般白凈稚嫩。

「如今是何年何時？」他顫抖著聲音問。

「光啟三十六年，前幾日剛入暖春。」

對於少主的奇怪問題，侍女小蘭卻並未覺得有多奇怪。

整座天方城內，就連三歲小兒都知曉，身為城主大人獨苗愛子的少主，天生痴傻行事荒唐。

況且先前還足足昏睡了數月。

雖感覺此番蘇醒過來的少主，似哪裡變得與以往不同了，不過她也未曾細究。

匆忙奔走出門，欲將這等喜訊告知城主。

「不僅溯活到了十七歲之年，而且還提前半年蘇醒，究竟是何意？」

望著銅鏡內的清俊稚嫩面容，方勝內心惶恐思緒萬千。

在被紅毛邪魔吞噬的那段人生，他一直到光啟三十六年的冬季，才從漫長昏睡中醒來。

而以守城老卒身份戰死時，已七十九歲高齡。

傷病纏身，血氣枯敗。

白髮蒼蒼，孤身流離。

彼時的天元大陸，黑潮入侵妖魔橫行，黑暗亂世十室九空。

俗世百姓易子而食，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正當他思慮懷疑著，眼前這平和現世是否只是一場美好幻夢時。

剎那間。

顱似針錐，頭疼欲裂。

一段新生的奇特記憶湧入腦海，與原身記憶相融。

那是一方水藍色的新奇世界，通天高樓鱗次櫛比，鋼鐵巨獸穿梭橫行，凡人以科學之名掌控天地之力，璀璨古朝至聖文典多不勝數……

一炷香時間過去。

頭部疼痛隱退，方勝也終理清了兩世為人的記憶。

前世在藍星孤兒院長大，剛自一流大學畢業便遭遇交通意外逝世。

轉生后，降生在如今天元大陸大夏王朝。

成為了一名生來便在雲端，擁有世襲封地的嫡系少主。

不知是機緣巧合還是冥冥註定，與前世自己同名同姓。

雖投了個好胎，但在過去十七年來，卻整日渾渾噩噩痴痴獃呆。

神智未啟，痴獃愚笨。

數月前，天生痴獃人畜無害的自己也遭受暗算，中毒陷入昏迷。

重生拐點也在此出現。

按照先前記憶，自己應半年後的冬季，才會自昏睡醒來，因禍得福恢復神智不再痴傻。

后逢天地異變黑潮降臨，妖魔禍世城池破滅，自此餘生都在顛沛流離艱難求生。

而今提前半年蘇醒，還莫名覺醒了轉世前身在藍星的記憶。

與前世藍星不同，天元大陸並不講科學。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武者拳可裂山，術者御風千里，儒養浩然正氣，佛修普渡禪心！

妖魔鬼怪，魑魅魍魎！

大道爭鳴，弱肉強食！

「少主，城主大人得知您醒來，正召您速速前去相見！」

侍女師離開后不久，一位黑甲侍衛步履匆忙前來稟告。

方勝動作笨拙披衣起身。

侍衛引路在前，他跟隨在後。

「城主大人身負重傷，如今正在靜室療養，情況很不樂觀，少主還請做好心理準備！」

「啊？！父親大人他怎麼受傷了？！」

一臉獃滯憨憨模樣的方勝，目露驚恐六神無主。

同時腳下一軟，整個人被石階絆倒在地。

黑甲侍衛見此情景，下意識伸出手去攙扶。

就在兩人手掌相觸一瞬間，方勝目光一寒驟然暴起。

以有心算無心，把對方用力朝自己一拽。

雙足蹬地，躬身以肩部朝著對方胸口猛然撞擊，同時順勢抽奪出那人腰間佩刀。

迎面狠狠斬下。

胸膛至腹部被利刃割開。

鮮血噴涌。

「你……你個傻子……怎能知曉……」

對方滿臉不可置信驚恐表情。

方勝不予理會。

提刀逼近，利刃刺入此人胸膛，用力一攪。

再無生息。

方勝卻並沒收刀，繼續一刀斬落。

身首異處。

最後再以刀尖刺入對方斷頭眉心識海。

做完這一切，他才徹底放下心來。

並非他有凌虐屍骨的特殊癖好。

而是在前世掙扎求生的七十多年裡，見過太多邪修詭異莫測的手段，曾有許多戰友同伴因掉以輕心失去性命。

謹慎一點，並沒有任何壞處。

好在這具身軀，在過去十七年裡雖渾渾噩噩痴痴傻傻，無法修行任何玄妙道法。

但身為少城主，在父親不計代價耗費大量天材地寶靈丹妙藥情況下，硬生生將肉身提升到了二階武者強度。

全力一拳，可擊碎山石。

否則任憑有萬般計策，連一刀破開鐵甲的實力都沒有，唯有閉目等死。

早在此人入房之初，方勝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對方手掌白凈，並非常年手握刀劍器兵。

身上甲胃，也顯得有些寬大不合身。

且周身還彌散著一股淡淡的熟悉血氣。

但最關鍵的，還是此人對於自己父親的稱謂。

與家中其餘僕從不同，這些身著黑甲的侍衛，具是追隨過自己父親征戰沙場的百戰老兵。

稱呼並非是尋常僕從口中的「城主」，而是充滿軍中男兒血性的「將軍」。

這些都是他先前梳理記憶，所獲取的信息。

「少主！屬下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不多時，一位金甲將領面色急切，率領數位黑甲親衛匆忙趕至。

他在巡邏時，循著血氣發現了院牆角落，身為少主貼身侍女的屍骨。

原以為一切無法挽回，做好了在將軍榻前自裁謝罪的決意。

可此時見到地上慘不忍睹的屍首，以及面龐與衣衫上濺滿鮮血，顯得凶神惡煞的少主，金甲將領怔在當場。

「周統領無須自責，賊人奸詐，罪不在你！」

方勝語氣溫和，將對方攙扶起身。

這位周統領乃是父親大人的親信，忠心耿耿。

前世邪魔攻破天方城，將整座城池化為人間煉獄時，便是此人以性命為代價送自己出城得生。

是府中不多值得信賴之人。

「少主，您怎麼……」

「此事後論，還勞煩周統領先帶我去看望父親大人。」

望著眼前沉熟穩重言語寬仁，神智如常不再痴傻的少主。

重新找到人生追隨希望的周統領，激動得情難自抑，眼眸微紅。

他冥冥有種奇特預感。

這天方城的天，從今日起將要變了。

……

……

「渾噩十七年，孩兒此番因禍得福，神智終於得以恢復清明！」

守備森嚴葯香四溢的房間內。

方勝對著床榻上身負重傷不能起身的父親，誠心實意叩首跪拜。

過去痴獃渾噩的十七年裡，父親實在為自己付出的太多太多。

「看到勝兒你如今這般，為父終於可以放心了，你上前來讓爹好好再看看。」

任誰都可以聽出，床榻上之人聲音儘管虛弱不堪，可仍舊在極力壓制著咳嗽。

不願在子女面前，露出不堪。

方勝疾步上前，緊緊握住父親氣血枯敗如死樹的瘦弱手掌。

不盡酸楚。

武道十二重，父親原本只差半步便能踏入第七重。

於整個天河郡，也是鳳毛麟角的武道強者。

身如金剛，拳可撼山！

可如今，卻連握住自己手掌的力氣都沒有了，正抑制不住微微顫抖。

「爹這輩子，珍稀美酒仙味佳肴、榮華富貴功名利祿，這些皆享受夠了，更何況後來還有幸娶到了你娘如此美貌的女子，人生已無憾事。

但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勝兒你，世道險惡人心邪祟，總害怕爹死後你會遭受奸人迫害。」

面容枯槁血氣枯竭，但眉宇間英氣仍存的中年男子，此時死灰面龐上泛起一絲奇異潮紅。

一旁忠心耿耿的老管事，頷首低眉神情不忍。

此乃迴光返照之兆。

這些日子裡，他一直留守在城主身側護衛。

也知曉早已油盡燈枯的城主大人，之所以忍受血氣枯竭之苦也不願合眼，便是擔憂遭受暗算陷入昏死的愛子。

想得知平安。

想再見一面。

「爹，孩兒神智恢復，如今已真真正正長大了！您好生休養，還等著您等身體恢復，再像以前一樣帶孩兒進山打獵呢！」

方勝聲音顫抖，眼眸通紅。

前世生在藍星的他是個棄嬰，無父無母。

今生終於感受到了家庭溫暖，得享天倫。

可樹欲靜風不止，子欲養親不在。

剛恢復神智，便要面對這種死別。

在前世於半年後冬季醒來時，父親早已逝世數月。

連最後一面都未能得見。

「是啊，勝兒你長大了，為父有最後一份禮物要送予你！」

一方古樸印章自中年男子眉心而出。

飄然融於方勝眉宇。

正是方家祖上傳承封地的靈印。

憑此，可赦令封地內山川精怪，調動河伯山神。

「若事不可為，便將此印與封地，一同贈予你二叔吧。憑藉這絲情分，足以保勝兒你一世富貴平安。」

交代完這最後一句，支持不住的父親吐出一口黑血。

昏死過去。

方勝怔然而立。

「少主，還請先到廳中等候，由我等來嘗試救治。」

老管事一臉悲戚。

「錢管事，父親他身體還能堅持多久？」方勝問。

「武者天地橋樑被打斷，一身精氣都被抽取，腿骨還被惡意踩踏碾碎……就算城主能夠醒來，也撐不過今晚了。」

……

方勝如木雕站在前廳等候。

眼神茫然，內心空蕩。

雙拳握緊。

可又無能為力。

雖兩世記憶融於一身，知曉未來福禍天地隱秘，未來比可先人一步成就莫大。

可留給父親的時間，根本不夠。

忽然。

那方剛剛融於自己體內的家族傳承印章，橫生變故。

一股奇異力量，自體內莫名之處湧現。

靈印被當場吞噬。

他精神如遭受重擊，暈眩恍惚。

恍惚中，兩世為人的記憶，如走馬燈般飛速閃過……直至暗滅。

昏沉黑暗中，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

最終，意識被拽入九天之上。

入目所見，皆是光明。

一座殘破恢弘的天宮，顯露眼前。

【南天門】

破敗琉璃正門之上，這三枚不復光彩的黯淡文字，仍刺得他雙目生疼。

此乃。

上古神話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