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世出有刀字黎川
「父親?父親?」他搖晃著父親,連叫兩聲都無人應答,一股悲涼的氣息席捲全身,慌忙中已止不住淚水,放生哀嚎「爹,你醒醒啊。」
門外,叩了許久的門都沒人開,田壯也是放棄了,就那樣在門檻上干坐著。忽然間聽見了任天笑的哭聲,也顧不了許多了,他抬起屁股又往門上撞去。
本來做好了準備,這次卻感覺輕飄飄的,他趔趄著進屋,一臉茫然地看著懷抱父親哀嚎的任天笑。
反應過來,他又看了看一臉蠟黃的任千行「這是做什麼?你爹只是脫力了而已。」,任天笑這才止住哭聲,眼睛掛著淚珠看向懷中的父親,父親粗重的呼吸聲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回應。他這才笑了起來「父親沒事,父親沒事!」
「打個鐵物件兒,怎麼弄成這樣,我可以幫忙的嘛。」田壯瞟見了一旁的黎川刀「這東西也不實用,給娃玩玩倒是可以。」說著,想要將刀拿起,可這刀就和剛才的門把手一樣,不動絲毫。
「邪了門了」田壯擼起袖子,繼續用力,可這刀就像是長在地上一樣,令他失望而歸。貌似有些丟臉,他轉身看向任天笑,樸實地露出微黃的牙齒「你爹沒事,休息休息就好了。」,任天笑點了點頭,依舊有些擔憂「謝過田壯叔。」
「天不早了,我送你們回去吧。」說著,用布滿老繭的手粗魯地攙起任千行,往他家趕去。
任天笑看著靜靜躺著的刀,這就是父親送他的江湖?他不是很能理解。「黎川」他輕聲念叨著這個名字。伸手握住刀柄,他知道他拿不動,可就想試試。
出乎意料啊,和他想的剛好相反。和他差不多高的刀輕而易舉地被他拿在手裡,入手之感微涼,不輕也不重。入迷之時,他突然想起田壯叔已經帶著父親走遠,急忙快步跟上。
兩人走著,田壯不時地向後看一眼,任天笑跟在後面,他終於有機會仔細端詳這把刀了。總體而觀,整體盡顯秀氣,通體呈青白色,刃寬三指,相比其他,刀脊要寬上一些,刀柄處一顆紫黑色的珠子,給整柄刀添加了一絲神秘,珠子周圍一些特殊的紋路向周邊蔓延,連接著刀刃與刀柄,使整把刀渾然一體。殊不知,這些特別的紋路,竟是這刀自然衍生的陣法。
家門口,不出所料,娘親已經站在門外等候,任天笑瞪著黑溜溜的眼睛看著她,下意識地將長刀藏在身後,可依舊露出大半截。母親看了他一眼,將目光轉移,對著田壯客氣地笑道「謝過田大哥了。」說著,接過任千行癱軟的身體「這父子倆,沒一個省心的。」,「嗐,千行這人不賴,比我有出息。」田壯撓了撓頭,憨厚地說道。
或許是賭氣,婦人幽怨地說道「整天沒個正形,看看孩子都被調教成什麼了,整天舞刀弄槍的,以後可怎麼辦吶。」,「這也不算大事。」田壯笑了笑「那我就先回去了。」,「唉!」婦人立刻叫住他「瞧我這記性,忙了一天了,鍋里有飯,吃點再走。」,田壯邊走邊揮手「下回吧。我去給趙老爺子打的鋤頭送去。」
目送田壯離開,婦人扶著任千行進屋,任天笑跟在後面一句話都不敢說,以以往的情況,這次少不了一頓大罵。
屋內,婦人將任千行安頓好,粗布巾在陳舊的銅盆中濕了濕水,仔細給任千行擦去臉上的污漬。「娘,我……」任天笑想要主動坦白,卻被婦人打斷「鍋里有飯,自己盛去。」,然後便沒有然後了。
任天笑慶幸自己躲過一劫,飛快地盛了一碗飯,吃了起來。婦人卻是一陣嘆息,他所做的,也是為了這個家呀。
屋外,下弦月高掛於空,深山裡時不時有夜鳥驚飛,蛐蛐兒在田野間叫著,村裡的燈火一盞一盞滅去,怡靜之色在村子里充斥著。
婦人疲憊地錘著肩膀,剛剛在任千行身邊躺下,一雙大手撫過她的腰間,搭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感受著一個小生命韻動。
「花這麼大代價,可曾後悔?」婦人背對著他,輕聲問道。「我希望孩子永遠都不要用到它。」任千行開口。她能感覺到這句話的真切,將手放在任千行的手背「若這是真的,你覺得會是誰?」,任千行嘆了口氣「半生戎馬,一生樹敵太多,怪我。」,一股無奈之感,這已經改變不了了。婦人也在猜測著,她有另一種想法「你已解甲歸田,我看,這不是你戎馬所敵。」
任千行撐起身子「風雪神宮不是已經由你妹妹接任了嗎?」,「是啊,她們的氣息,我不可能感覺不到。」兩人一陣煩悶,這終究是個隱患。
另一個屋子,任天笑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這一天所見,太過超乎他的所知。他想問問父親,可直至飯後,父親都沒有醒來。
越想越亂,他突然坐起身來,狠狠抓了幾下頭髮,甩了甩頭,將心中雜念壓了下去,盤膝坐在床的正中央,回憶著父親教給他的修鍊法門,這也是他個父親之間的秘密,母親都不知道。想著,他將雙手掐指置於腹前,緩緩閉上了眼睛。
將天地靈氣納入體內,遊走於奇經八脈,衝擊周身暗穴,打通通天七穴后,便能納靈蘊體,以體修神成為武者。
通天七穴為天眼穴、地靈穴、聽雲穴、戾中穴、西經穴、方甲穴和皇極穴。其中,以天眼穴和皇極穴最難開啟,它們一個代表的是靈智,一個代表的是氣勢與實力。
七個竅穴沒有一個相對好開啟的。天眼穴在眉心,根據程度不同和修鍊方法不同,所體現出的能量也截然不同,皇極穴存在於胸口左側,心臟正前方的位置,這便有了勢由心生,亦由心守的說法,足心處的地靈穴代表地是速度,在耳後下地寸處的聽雲穴代表的是聽力,也稱為辨別之力,戾中穴在胸椎下半寸,主能量聚集,西經穴位於小腹臍下三寸凝聚天地間的天靈之氣,在背心上方一寸二分的方甲穴是七大竅穴中唯一一個主防禦的竅穴,方甲穴與西經穴是一對因緣之穴,只有先擁有了能夠能夠凝聚天靈之氣的西經穴,才有可能再擁有方甲穴。
父親也說過,自己與他人有些許不同,修鍊的危險也降低了一點,現在他已經是武士三階的修士。白天打死叢林狼,依靠的便是這剛入門的修為。
控制著靈氣遊走在周身百穴,一點一點鞏固著修為,等修為足夠,他便可以踏入武士四階的境界。
這一夜,平靜的不能再平靜了,直到村裡的公雞打鳴,天邊泛起魚肚白,任千行夫婦站在門口,看著任天笑有模有樣地練習著一套拳法。腳下不時騰挪,手中動作時快時慢,加上他認真的表情甚是討喜。
也是太過認真了,任天笑一個轉身,被父母嚇了一跳,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急忙起身,低著頭乖乖站著,眼神不時偷瞄著父親。往常他都是趁著娘親還沒起的時候才偷偷練一會兒,每次都是一套拳打完,母親才起來做飯的,今日,怎會這麼早。
「爺倆想吃什麼?我去做飯。」母親今天的心情彷彿不錯。父親卻急忙阻止「你懷有身孕,我來吧。」,父母對視著,眼神有些許變化,這讓任天笑心中升起一陣異樣。
母親察覺到了兒子的眼光,急忙收起眼神「去做飯吧。」,說著回屋去了。父親也看向兒子,卻有些幽怨,像是受了什麼委屈。
其樂融融地吃過飯,父親背著一把鋤頭要出去,說是要去收拾莊稼,這讓任天笑的問題又沒問出口。幽怨著目送父親走遠,又看向在納著鞋底的母親。
「娘,我去找柱子玩一會兒。」母親抬頭,笑盈盈地應允,任天笑立刻蹦著跳著跑開了。母親急忙提醒道「外面危險,你們可別出村子。」,「知道了。」任千行的聲音飄進屋子,人已經不知道跑那兒去了。
村子里,一群孩子跑著跳著,一起嬉戲打鬧。李嬸在晾著一些桃花,這是她用來釀酒的,今年雨水充沛,桃花長得好,酒也自然好了起來,拿到鎮上能賣個好價錢。四五個小腦袋湊上去看著,滿臉的好奇。「去去去,一邊玩去。」李嬸不耐煩地吵嚷著,卻滿臉笑意。孩子們一鬨而散,一旁的張大爺笑得合不攏嘴「得虧有這些孩子,村裡啊,才有些人味。」,「是啊,我那兒子出去十來年了,也不知道現在咋樣了。」李嬸笑著說道。「出窩的鳥,總會飛走的。」張大爺感嘆道。
村後頭的山上,一處平坦的地面上搭了一座不大的廟,廟前,一座七尺高的石像立在座台上,座台前的香案上,擺著幾盤供果,香壇內稀稀落落地插著幾支香燭。廟旁的樟松下,一個身著道袍的羊鬍子老道在躺椅上打著盹,遠處的樹後面,孩子細聲細語地說著什麼。
這老道是這廟的守廟人,來拜廟的人不少,可他的風評卻不怎麼好。去年凜冬,小夥伴石頭髮了高燒,家裡又沒錢醫治,實在沒辦法了,他母親便抱著他在大雪中跪了一夜。早上,這老道打著哈欠開門,非但沒有感動,反而獅子大張口,說這病他能治,但要收一兩的辛苦錢。這一兩,對於普通農戶,那可是半年多的收入啊。最後,還是任天笑的父親給墊的錢。
背後那個黑瘦的小個子,瞪著他,恨得牙痒痒,原來他就是那個小石頭。他計上心來,拉著夥伴圍成一團,將聲音壓得更低。商量過後,小夥伴都捂嘴偷笑,只有任天笑有一絲猶豫,往常,這羊鬍子老頭對父母還是挺客氣的。
「這樣不太好吧。」任天笑這樣說著。「其他時候的餿主意可都是你想出來的,這次怎麼這樣怯懦?」柱子小聲問道。「我…我…」他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哎呀,走吧。」說著,石頭已經拉著他向草叢中隱去。
羊鬍子老道閉著眼睛,嘴角微微上揚,牽動了臉頰上那顆長著毛的黑痣,這又是夢見鎮上那個怡紅院了,塗著厚重胭脂的頭牌和他在繞柱嬉鬧,玩累了,就地躺在地階旁,又來一美人提著酒壺給他喂酒。
可這酒味道怎麼有點怪呢?猛然間,他醒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稚氣未脫的臉,還有那一臉的壞笑。他嚇了一跳,趕忙做起身來,口中酸澀難忍,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麼。那小孩像只野兔一樣鑽進草叢,氣得羊鬍子老道鬍子都快立起來了。
沒入草叢,小孩子的身影將更難尋找,其他夥伴同樣一臉奸笑,流水聲斷斷續續,草叢中,去挑逗羊鬍子老道的夥伴回來了「準備好了沒有?」,眾人點了點頭,抱起一堆干樹葉往身前一陣亂撒,分工明確地躲進了之前找好的草叢。
老道吹著鬍子撥開亂草,大聲叫罵著,不經意間踢開了一塊石頭,可正是這塊石頭,讓他倒了個大霉,身前那棵像是折斷的樹苗突然彈了起來,細小的樹枝瞬間便抽在了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慌亂地後退了兩步,再看到他臉時,上面已經是密密麻麻的紅印子。
「一群沒有教養的小雜種。」他聲音尖銳而又刺耳,已經徹底被激怒,乾枯的手上逐漸出現紫色的霧氣。手中馬尾拂塵上的一根根細絲逐漸直立起來,像極了一把未開鋒的寶劍。和柱子一起的孩子在這時拉了拉手邊的藤蔓,一根塊快有他們腰粗的枯木被藤蔓捆綁著,朝羊鬍子老道盪去。這一下若被砸中,至少得脫層皮。
羊鬍子老道也不是那麼好惹的,相傳,他一個遠房親戚在天聖劍宗當差,他又有那麼點資質,學過些仙術,這才有了他現在的差事,說白了,也就是個替親戚看場子的,順帶,再撈點油水。只見他以拂塵為劍,向前輕輕一指,枯木從中間應聲斷裂,木屑隨風而散。
還算是有些本事,他將拂塵搭在手上,有些小得意地向前走著。「柱子哥,他怎麼沒事啊?」黑臉的石頭擔憂地問道。被叫柱子的那個孩子彷彿已經知道會是這樣,按著石頭的頭,將身形緊貼地面「我故意的。」,話音剛落哎呦一聲,羊鬍子老道的左腳剛好卡在和他腳一樣大的坑裡,坑的深淺也和他小腿差不多高,搞得他坐也不是,立也不是,仔細聞聞,怎麼有股熟悉的味道,他們居然還在坑裡灌了水。
「一群兔崽子!」扯著喉嚨的大喊聲驚飛了林中的鳥,夥伴們再也忍不住,從草叢裡跳了出來,哈哈大笑「羊鬍子,濕褲子。」費力將腿從坑裡拔出,水已經打濕了他一整條腿。
「夠了!」羊鬍子老道已經憤怒到了極點,想不到他居然栽在一群孩子手裡,暗暗發誓道,一定要抓住他們。
孩子們趕緊跑遠了,背後的羊鬍子老道還沒走兩步,另一隻腳被一根細麻繩捆住,他又被拌倒,臉上沾到些黏黏糊糊的東西,居然還有溫度,顫抖的手抹了些聞聞,散發出的惡臭讓他把手剁了的心都有了。氣急敗壞的他,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一群孩子跑遠,那滋味,別提有多難受了。
孩子們在村頭大口喘息著「柱子,這怎麼回事?」,柱子仰起頭「我又新加的,本來要抓野兔用,就先在羊鬍子身上試試。」,繼續嬉笑著進了村,殊不知,羊鬍子老道沒追上來,並不是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