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郊外園子
此刻車廂內,氣氛不覺有些沉悶,失去觀看外邊熱鬧興緻的姐弟倆,相擁依靠一起,一個擔心弟弟身體,一個琢磨著姐姐念出的詞意,不知不覺都沉默下來。
竹簾微微晃動,身下隨著顛簸的路面而搖晃,張婉兒心疼的伸手摸了下懷中小人的額頭,輕輕打開身側靠墊下的一個木質暗門,取出放置裡面的漆器食盒,橫置在車廂中間的食案上,正要翻開最上層的盒蓋。
「一片芳心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小姐,您可不愁沒個去處,不說這成天上門求親的人家都快要排到通濟門了,聽說呀,呵··」
捂嘴輕笑的秋蕊調皮一笑,抿著嘴再不說話,今日她和張婉兒都身穿同樣的鏤金月白長衣,外罩三彩刻絲青石鼠卦,下著翡翠千摺落地裙,同樣的花容月貌,同樣的素顏淡雅,只是多了幾分嬌憨,少了張婉兒的三分艷麗。
身為小姐的張婉兒頭上戴著雙珠朝鳳金絲髻,綰著一支翠玉釵,頸上掛著七彩盤螭赤金瓔珞圈,而她只是頭插幾支金釵,白嫩的脖子上一條色澤亮麗的珍珠玉鏈,在一眾丫鬟中,已是格外與眾不同。
她的聲音同時驚醒對面的姐弟兩人,不約而同的向她看來,張婉兒俏臉一紅,羞怒道:「死丫頭,不許胡說。」
「快說,快說,秋蕊姐姐,聽說什麼?」好奇之下,張灝不禁連聲追問。
秋蕊笑著瞅了故作姿態的小姐一眼,她乃是張婉兒的貼身丫鬟,自小兩人一起長大,情意自然深厚,當然不會害怕小小的威脅,毫不在意的笑道:
「聽說呀,聖上都有意和咱家聯姻呢,只是當今太子已經娶太子妃了,不免有些為難,畢竟這國公府嫡出的小姐,身份在那擺著呢,倒是府里的幾位夫人和老祖宗,想著趁此機會攀上皇室這棵高枝,還說將來等到太子登上大寶之日,憑咱姑娘的容貌氣質,家世條件,穩穩的能封一個貴妃娘娘呢。」
「哼!我可不稀罕。」臉上顏色更紅的張婉兒,不屑的輕輕說道。
「那漢王如何?夫人們也有意於他呢,聽說不但勇冠三軍,武力超群,連長相性格都酷似當今聖上,最受皇上的喜愛,好一個英偉男兒,嘻嘻。」
「哼,很浮躁的一個人,我也不稀罕。」似乎不屑一顧般冷哼,只是張婉兒眼眸中光彩流離,顯然有些言不由衷。
「就知道我的大小姐眼界高,沒成想啊!竟然高到此等地步,連兩位金枝玉葉的殿下都看不上,唉呀呀,看來只有嫁給聖上做媳婦嘍,正好如今宮裡頭后位空虛,這將來,見面時呀!」
誇張的表情,秋蕊嬉笑著雙手作揖,嬌笑道:「民女叩見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哈哈。」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的花枝亂顫,看的張婉兒又氣又笑,趕緊提醒道:「行了,不許胡說了,這要是讓錦衣衛聽見,那可不是說笑的。」
雖然說出提醒的話,但她主僕倆神色間卻並不如何在意,只是聲音略低了些,互相打趣,倒是對那令滿朝文武百官聞聲變色的錦衣衛們,並不如何忌憚,英國公府的受寵程度,由此可見一般。
說說笑笑,兩女卻沒注意,此時張灝本就不甚健康的臉色更加蒼白,幾乎跟一張白紙一般,獃獃的躺在姐姐懷中,嘴裡喃喃道:「太子,朱高熾,我怎麼就忘了,那可是個短命皇帝啊!」
這可如何是好?不說那朱高熾肥肥胖胖,腿腳不利索,根本就配不上如花似玉的姐姐,單說年齡就相差懸殊,好像他兒子都比我歲數還大,雖然據說這太子忠厚仁義,乃未來的賢明君王,可歷史上明明記載,他登基僅一年就掛掉了,對了,歷史上姐姐確實被封為什麼張貴妃,就是因為父親是英國公張輔,才得以免去被殉葬的凄慘下場。
不行,一定要想出個辦法,制止住這場悲劇,可我現在只是一個八歲頑童,什麼事都做不了,根本就是束手無策,偏偏此事又拖延不得,誰知道那皇帝朱棣哪天心血來潮,大嘴一張,這金口玉牙的,就無可更改了。
一路上,藏著心事的張灝強顏歡笑,哄得姐姐神色歡喜,而一邊的秋蕊也很有眼色的配合,三人說說笑笑,一時間,車廂內倒也趣味盎然。
此去郊外莊園就在城外十幾里的幕府山附近,因為此地距離皇城很近,一直以來都是禁地,不許外地人遷居過來,附近都是世代居住於此的人家,大多屬於一些皇親國戚的累世庄奴,而莊園不遠處就駐守著一個軍營。
據說當年朱元璋在建成京城后,很是自得的帶領一幫文臣武將和皇室子弟們登上了紫金山頂,登高望遠的指點著整個京城,很是自得的笑道:「諸位看京城建造的如何?」
所有大臣當然不敢詆毀半句,紛紛說京城如何如何好,極盡溢美之詞,唯有十四歲的燕王朱棣指著周圍環境,語出驚人的道:「紫金山上架大炮,炮炮擊中紫禁城。」
朱元璋仔細一看,不禁冒了一身冷汗:城周山巒起伏,東面鐘山,南面雨花台,北面幕府山等一些重要制高點都留在了城外,此乃城防之大忌。朱元璋因此對全面籌劃築城的劉基怒恨有加。他回宮后,讓太監給劉基送去一盤桔子,劉基知道皇上怪罪自己籌劃失當,送桔子是恨不得將其剝皮抽筋吃肉之意,嚇得連夜逃入茅山避禍。
當然,這是張灝偶然間看到的一則野史故事,有沒此事他也不清楚,如今也沒那個膽量,去找個明白人詢問此事,即使他敢,恐怕也無人敢說。
雖然張家舉家遷來的時日不久,但在城外也有多處田莊田產,一多半當然是皇帝賞賜,也有一些是自家花錢置辦的,也是因為京城中世事太過無常,大臣百姓動輒抄家滅族,使得地產方面的交易極多,輕而易舉的就被張家買到幾十傾上等農田。
朱棣登基后還好,只是大肆殺戮了些忠於建文帝的大臣,雖然手段令人髮指,例如黃子澄,齊泰等人,不但九族被誅,妻子女兒至今還是官妓,每天必須忍受20名壯漢折磨,生下的男孩世代為奴,女孩則世代為娼。
相對比太祖朱元璋,動輒誅殺幾千上萬人,空印案,郭桓案弄得天下官員十去四五,滿朝百官一茬換了又一茬,天下富戶大半破家,甚至六部官員全軍覆滅,緊緊每部剩下三人的凄慘局面,永樂朝已經算是穩定安逸的很了。
大臣富戶倒下的多,這變賣土地的就多,某方面說,也算間接刺激了土地交易,即使大明律三令五申不許買賣土地,這底下的事也很難被追究,畢竟購買土地和賣出土地的,都是達官貴人。
在幾處田莊中,張灝一眼就挑中此處,因為莊子深處有一個園子,不但園內景色極佳,還有一條湖泊橫穿而過,左右更是園林相連,據說乃是皇家的產業,所以安全上絕無問題。
張灝出來的意思很單純,實在是不耐煩應付那麼多的家人,本身自己身體就不好,躲在這裡不但無人打擾,多山多水的地方空氣也清新,加上還能吃到些粗糧野味,那是何等的逍遙自在。
三輛馬車在長隨的指引下,很快就沿著一條土路駛進一個莊園中,居住在此的只有幾戶農家,世代守著莊子內幾十畝農田過活,平日就是負責照看打掃主家的園子,節令時往城中送些野物菜蔬一類的,也不用交什麼租子,日子過得還算富裕。
唯一算是張家下人的,是才過來幾年的莊子管事,被張灝母親親自委派過來,名叫張三的中年漢子,此時一家五口人,外帶兩個小丫環,恭恭敬敬的守在莊園大門處。
隔著老遠看到車隊過來,後面跟著幾個莊裡的小孩子,嘻嘻哈哈的叫著,老實巴交的張三趕緊朝前迎了上來,沖著後面的孩子揮手趕了幾下,幾個孩子馬上做著鬼臉,笑著跑了回去。
因為車中坐在的都是女眷,唯一的男性還是身體受不得風的,領頭的長隨名叫張虎,今年三十幾歲,面色黝黑身體壯實,為人處事甚為精明,乃是國公府外宅二管家,幾代的家生子,父親張大柱就是如今的張府大管家。
張虎騎在馬上,朝著張三笑道:「三哥,大家直接進園子里,大小姐和二爺不方便下來,(色色小說就不和嫂子侄子們寒暄了。」
話說得客氣,但神色間卻稍顯倨傲,馬也沒下,直接領著車隊朝前方而去,其他長隨和駕車的馬夫,大家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佝僂的背部彎的更低,一身莊農打扮的張三,身上都是粗布衣衫,此時連連點頭,叫道:「成,成,可當不得二管事這麼客氣,主家來此天經地義,哪輪得到俺婆娘孩子上前說話,來,這裡走。」
趕緊一路小跑,當先領著車隊,路邊兩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和張三嫂子牽著一個7歲的小女孩,幾個人眼巴巴的瞅著,拘謹的不敢上前。
「灝哥兒身體不好,不能受風,張家嫂子莫怪,帶著幾個兄弟妹妹一起進園子里,多年未見,大家好生聚聚。」
張婉兒的聲音從車廂內傳出,頓時聽到張三夫婦喜笑顏開,今日特地穿著新衣裳的張家婆娘,狠狠瞪了幾個孩子一眼,吩咐道:「一會兒都給老娘好生呆著,不許胡亂說話,都聽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