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八章 不夠忙
「沒有我……只當沒有我……」
劉氏撲通一聲,坐在地上,喃喃自語,眼神麻木獃滯,不多時嘴角和眼角都抽搐,到似是傻了。
替劉氏帶話的那人戛然而止,顯然也有些意外。
周圍鄉親們不由嗤笑了兩聲,卻又止住,面上不禁露出些唏噓——這劉氏怕是已經瘋魔。
公主揭穿劉氏是兇手之事,她僅僅表笑得有些害怕,還各種狡辯。
李鐵匠打了她,她也是憤怒更多些,到後頭破罐子破摔,到反而是對李鐵匠橫加指責,似乎一切都是別人的錯,她做錯了也是旁人逼迫。
可現在,劉氏卻因著旁人傳的,他弟弟說的寥寥幾句話,便成了這副模樣,簡直像是已經死了一大半,精氣神全無。
老族長幽幽嘆道:「可憐了志聰,竟遇見這麼個娘。」
農村裡大部分家庭都被迫重男輕女,好多人家的女兒都是為家裡的男丁活著,在家洗衣做飯伺候男丁,出嫁賺的聘禮給男丁蓋房子娶媳婦,就是嫁了人有了男人孩子,竟還一門心思想著娘家弟弟的也不在少數,畢竟在家多年已然養成了根深蒂固的習慣,或許不大好改。
可縱然如此,總歸還是兒子更親,這為了供弟弟讀書,愣是直接殺子的奇葩,千百年來還真是沒出過幾例。
顧湘嘆道:「這事或許會史冊留名了。」
『顧庄』若青史留名,居然是因為劉氏,那可實在是荒唐得很!
天色昏昏,似起烏雲,蘊起細雨。
劉氏到底算是已認了罪,顧湘便先回去繼續吃自己的飯,順帶著請王知縣和縣衙來的人都享用一頓晚餐。
此時還未至深夜,好好的晚飯到還沒淪落成宵夜。
濃稠的米粥不冷不熱,腌黃瓜脆生生的,小黃花酥魚連骨頭都酥得入口即化,味道卻是絲毫不見咸澀,鮮美的很。
王知縣一連吃了十五條魚,吃的小幫廚看他的眼神都怯怯的,才心滿意足起來。
「哎,劉氏這等人,也判不了死刑。」
顧湘也嘆了聲。
本朝律法,母殺子刑五年,故意殺子罪加一等,但也關不了十年。
「不過,她這樣的人死了才算便宜了她。」
坐上十年牢,哪怕遇赦,坐不到十年,待出來她又能過什麼樣的日子,顧庄她怕是待不下去的,滿村的百姓皆知她是殺人兇手,殺的還是她親子。又如何能容得下她?
到時一個將近五十的老嫗,既無錢財也無親眷,真到了那份上,死都是解脫。
「公主,劉氏的手,還有那銅鎖……」
「是,劉氏手指上的划傷,應是行兇時不小心所致。」顧湘把炊餅掰開,往裡面夾了一小塊豆腐乳,笑道,「我說的話已經夠多的,很不必把每一個線索都說出來。」
總要給衙門的仵作們多留下些工作才好。
「畢竟,我又不需要業績來升職加薪。」
人家仵作,推官卻很需要。
吃了一頓飽足的夜宵,顧湘一整日的煩悶便一掃而空了,剛回家坐下,讓秋麗給上了一盞溫茶,就見櫻桃氣哼哼地進門,鼓著臉也不吭氣,就是一臉的憤恨。
顧湘:「嗯?」
秋麗手腳麻利地給顧湘備好點心,沖櫻桃翻了個白眼:「你今日又不是沒瞧見,盧秀娥腦子根本就壞了,平時瞧著正常,卻是間歇發病的,她那種病人,你說什麼有用?」
櫻桃嘆了口氣,面上還是有些惋惜。
隨著農場規模擴大,顧記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她家小娘子又得了公主的身份,這地位水漲船高,需要的人自然也是越來越多。
櫻桃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們這些顧庄出身的人,身家性命都在自家小娘子身上,自然也是最忠心的人。
偏偏她們這些人都是窮苦出身,大部分天資平平,普通人一個,小娘子鼓勵大家讀書學習,好些人總算從大字不識一個的窘境中掙脫出來,可真正聰明能做事的,仍是十分稀罕。
那盧秀娥到農場已經有大半年光景,天資聰穎,平日表現得也有上進心,有良心卻並不愚孝,此事發生之前,櫻桃才看過各種檔案,把盧秀娥放在了值得培養的第一梯隊,甚至打算此次小娘子再回京,要從顧庄選些人帶走,這盧秀娥一家若同意,一起走也無妨。
當時櫻桃覺得,盧秀娥身上唯一的短板便只有她那個婆母,可像劉氏那樣的人,櫻桃見得多了,並不覺得有多難應付,她甚至以為盧秀娥自己就能把劉氏料理得妥妥噹噹。
「吃飯,吃了飯趕緊睡覺。」
秋麗把妹妹打發下去,顧湘喝完茶,吃好了點心,正好外頭陳旭又送了一封安國公的信來。
信是普通的信封裝了,顯然沒多要緊,顧湘就拿出來當消遣看一看。
果然是消遣,信里沒有一字言語,只畫了一幅畫,只是一個側影,角度在右側後方。
顧湘看了半晌,連忙拿了筆,在畫下寫到——『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寫完神清氣爽,也便把今天發生的種種亂事拋在腦後,回去睡了。
晚上這一睡,許是最近麻煩事頗多,竟做起夢來。
顧湘穿了一身婚服,紅色的。
在夢裡她也有幾分清醒。
這時節婚服多是紅男綠女,不過若女子低嫁,到是該穿紅的,那麼說,她是低嫁了?
也是,如今背著公主的身份,無論嫁誰,大體都是低嫁。
外面隱隱能聽見喜樂聲,說話聲,熱鬧得緊,顧湘只覺頭上的花冠墜得腦袋疼,人也昏昏的,半眯著眼靜坐,周圍靜悄悄,一絲聲音都無,陡然間,外面卻是忽然起刀兵,大門砰一聲被撞開,顧湘抬頭,就見那位安國公逆著光站在門口,臉上沾著一點血,卻是劍眉星目,英俊得彷彿在發光。
「走。」
他的聲音也好聽。
顧湘被他拉住手,身體不由自主地就隨他跑起來,眼前一片恍惚,只覺得穿過很長很長的游廊,除了他飄起來的衣擺,還有他身上淡淡的,清爽的皂角香氣,再也感覺不到其它。
清晨夢醒,顧湘起身就讓秋麗把家裡賬冊,以及最近各方面匯聚來的消息都搬到書房。
她肯定還是不夠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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