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陸枉凝有擇床的毛病，在別人家總是翻來覆去的睡不好。她來開窗帘看了看，外面夜色正深沉呢，估計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算了，去洗把臉回來接著睡。」她圾著拖鞋出去找衛生間，走到客廳的時候赫然看到沙發上有一個人影，像小山似的坐在那兒。

陸枉凝倒吸一口冷氣，這豪宅安保措施這麼不到位怎麼還有人半夜能潛進來的！

「別叫，是我。」黑影開了口，聲音略帶一些沙啞。

她的尖叫聲堵在嗓子眼，這男聲也太耳熟了，加上這種語氣說話的，應該只有那位了。

她沒敢確定，扶著牆走到開關那兒把燈打開，和她猜的一樣，沙發上坐著的是江家少爺。

「江少爺，你怎麼大晚上坐這兒不開燈啊。」她心有餘悸的開口，這才注意到他還穿著一身正裝，應該是剛到家，還沒來得及換。還以為總裁的生活很輕鬆呢，沒想要也要應酬到大半夜才能休息。

江之永聲音很疲憊，整個人一動不動的：「你在擔心我嗎？」

「一身酒氣，我去給你弄點醒酒湯吧，不然明早起來會不舒服的。」她說著就要往廚房去。

「我沒喝。」他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衣領：「別人喝的。」

江之永頓了頓，抬頭看著她。這女孩為什麼這麼關心他？他長這麼大，他媽媽都沒關心過他幾點回家，是不是喝醉了。當然了，他從記事起，就沒見過幾回他媽媽，大半年能回一次家就不錯了，也就這寥寥的見面，印象中都在和江老爺子吵架。

對他來說，能指代母親的，是碎了一地的盤子，是摔門聲。他還記得有一次美術課上，老師讓畫母親，江之永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母親的容貌，只好畫了一個拉著行李箱離去的背影。

夜場里那些女人也從不這樣，她們只希望他可以喝的更多些，喝到神志不清的時候更方便撈取好處。

「……江總，你幹嘛盯著我看。你沒事的話我回去睡覺了。」這眼神真讓人發毛，她連上廁所都忘記了，只想趕快逃離現場。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陸枉凝聽到這人都傻了，她好像啥也沒做啊，還沒等她矢口否認，江之永接著說：「你是不是喜歡我？還是你覺得拿下我就可以把債務一筆勾銷？」

這該死的總裁，怎麼這麼自信！直男果然是不能溝通的，她忍住對江之永翻白眼的衝動，絕對不能衝動，把這少爺惹毛了她吃不了兜著走。

「你放心，我們家欠的錢，我肯定會一分不落的還上。」

江之永讚許的點點頭：「有骨氣。」

陸枉凝有被噎到，她有點分不清江之永是在誇她還是在陰陽怪氣。算了算了！想那麼多做什麼，只要好好工作把錢還上就能擺脫這個大魔頭了……她想不通這麼這麼多人喜歡江之永，就這魔鬼性格，她一輩子都不會喜歡的！

江之永見她不搭腔，挽起放在一邊的西裝外套自顧自的往屋裡走去。

「少爺！那是我睡的房間！」陸枉凝在他背後急忙喊他停下。

「你換一間。」

她目送著江之永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

這個人怎麼搞不清楚狀況，她睡哪兒她沒有決定權。林家房間門都是關著的，她也不知道哪裡還是客房，看了看這個沙發，還挺大的，感覺湊合睡一晚上也不會腰疼，還有兩個靠枕可以當枕頭用，不錯。

還好她機智，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裹著外套，雖然林家暖氣不斷，但是這臘月天氣，睡覺沒點東西蓋著第二天鐵定生病。

折騰了大半夜她也累了，沒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她睡的不深，閉眼沒多久感覺有人給她披了毯子，干這種匿名好事的一定是顧遲吧，她想。

顧遲真的是模範哥哥了，對林滿芳哄著寵著，對江之永也沒有脾氣。別看他在外面冷著一張臉，這幾個月和他混熟了才發現，他熱心得不得了。

那碗蓮子羹，是她半年來吃過最好吃的東西啦，如果顧遲能是自己哥哥就好了，這是她徹底睡過去前的最後一個想法。

第二天她是被江之永的鬧鐘吵醒的。

她從來沒見過有人會定這麼大聲的鬧鐘，還是六點！不止是陸枉凝，住在這屋裡的全部都醒了，除了江之永本人。

雖然被吵醒讓人不能忍受，但是她心裡有那麼一點點感謝江之永，如果沒有被他的鬧鐘叫醒，那估計今天所有人都要看到她睡在沙發上的樣子了，這不得丟臉丟到天邊。

她從沙發上爬起來的時候，顧遲正好一臉絕望的從樓上下來，後面跟著一個表情像是複製黏貼的林滿芳。

林滿芳一屁股坐在餐桌前，雙手捂著耳朵說道：「遲哥！進去把他鬧鐘摁了！吵死了！」

顧遲轉身進了廚房：「你自己去，我急著給你做早餐，你馬上要遲到了。」

江之永的鬧鐘聽久了真是折壽，林滿芳罵罵咧咧的進了客房把鬧鐘按掉，看著他熟睡的樣子，心裡更生氣了。

要不是這是自己喜歡的哥哥，她一定給他兩巴掌，清醒清醒！

從江之永房間出來她就看到陸枉凝一直盯著廚房看，那眼神，真挺沒法形容的。她順著陸枉凝的目光看過去，是顧遲忙碌的背影。

「你怎麼一直盯著我哥看啊？」

林滿芳問的特別直接了，如果這是個動畫片，那大家就能看到兩個人石化碎裂的樣子。

其實陸枉凝沒什麼別的想法，至少沒有她覺得的那種意思，她就是想問問昨晚上是不是顧遲給自己蓋的被子……但是這個問出來好像也很不對勁……她還是算了，只能連連否認。

「我沒睡醒，有點放空了。」

林滿芳一臉瞭然的表情，上面還寫滿了三個大字：我不信。

「你趕緊吃，上課真遲到了，我今年不是很想幫你開家長會了。」顧遲把三明治往桌上一放就開始催她。

林滿芳抓起一個三明治，邊吃邊吐槽：「以後叫你遲媽媽算了，你看你這樣結婚了一定是個家庭婦男。」

江之永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已經九點了，他抓了抓自己的一頭亂毛，一抬頭正好和顧遲他兩對視了一下。

「你怎麼沒去上班呢？」江之永按亮手機屏幕瞅了一眼：「今天不是周末啊。」

「老闆都沒去我著什麼急啊。」顧遲上樓到一半停住腳步，指了指餐廳的方向：「給你留了吃的。」

江之永又轉頭問陸枉凝：「你也不上班？」

陸枉凝指了指樓上：「我老闆也沒去呢。」

她也不是不想上班，她只是一個人沒法從林家出去，她迷路。顧遲說早上懶得去公司打卡了，就順便給她放半天假，中午出去的時候再給她捎回店裡。

陸枉凝就只好坐在沙發上發獃，在別人家裡她都是規規矩矩的，而且她清楚的知道這個房子的主人，怪討厭她的……要是在這兒走來走去不小心碰壞了什麼東西，她肯定要賠的傾家蕩產的。

鑒於自己知道自己是什麼倒霉的人，她決定坐著，坐著玩手指玩到中午都好過動來動去！這屋裡的東西一個也不能亂碰！

她都快坐著入定了，都不知道江之永過來了，被他一個響指喚回了神。

江之永叼著一塊吐司，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盒子。

「這是……？」她認識這個包裝，是最新的水果手機，但是她不明白江之永這是什麼意思。

江之永挑眉：「少爺送你的。」這都看不出來，她是不是傻。

「我不要。」在陸枉凝的觀念里，平白無故送人東西的肯定都沒安好心，收了這個手機，不知道以後要拿什麼來還！這麼欠下去，她這債豈不是得還個三生三世啊，如果下輩子還要遇到江之永，那她不如不投胎算了。

少爺威脅她：「不要我扔了。」

扔了？扔了就扔了，又不是她的錢買的，她怎麼會在乎。

「快過年了，總要乾乾淨淨的過年吧。」江之永看她沒什麼反應，繼續刺激她：「有些債款還是年前清算了的好。」

陸枉凝一把抓過手機，生怕江之永反悔：「謝謝少爺，我收下了。」

「電話卡辦好了。」

「啊？」

「話費每個月會有人幫你交。」

「……」

「你什麼表情？」

「我高興的。」陸枉凝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面無表情，毫無說服力。

智商正常的人都不會覺得她這是快樂的表情，不過沒關係，我們江少眼裡女人都是這麼口是心非的，面上如此，心裡肯定早就樂開花了。就像陸枉凝對他那麼關心，還要否認自己喜歡他一樣，他很理解陸枉凝的『高興』。

當然，不高興也可以，他可不希望因為這個手機，讓陸枉凝覺得自己有機會了。江之永只是單純的覺得摔壞了她的手機，應該給她買一個新的，不然傳出去，說他一個少爺欺負人鄉下來的女孩子是怎麼回事？多丟份兒啊。

「那你樂會兒吧，我去公司了。」江之永推開門的時候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同時外面傳來一聲吃痛的聲音。

「你怎麼回來了？」

被他用門砸到臉的林滿芳表情扭曲的捂著自己的鼻子：「我回來拿東西啊，你這門開的，和我有仇？痛死了。」

江之永對她態度冷淡：「你進去吧，我走了。」

開門的時候林滿芳就注意到了沙發上的陸枉凝和桌子上的新手機，她身邊沙發上的凹陷都還沒有彈起來。

林滿芳也猜到了一些，她心說顧遲眼瞎就算了，現在江之永都眼瞎了啊？要不是趕時間回去上課，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她才行。現在真是什麼人都想嫁進她們家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她打開那個手機盒，裡面的機子已經沖滿電了，隨手翻了翻通訊里，裡面只存了一個手機號碼，備註是少爺。

陸枉凝笑了笑，江少爺給她個電話是做什麼，她和少爺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是這個留電話的方式這還怪可愛的。

還好她記得家裡人的號碼，錄入完了又想著一個個發簡訊過去，讓他們以後方便聯繫自己，陸枉凝沒用過這樣的手機，操作起來有點笨手笨腳的，弄了好半天才弄好。

「新手機？」顧遲這時候也忙完下來了，他舉著手裡的車鑰匙，示意陸枉凝可以走了。

她這才發現十二點了，想著給林滿芳打聲招呼就走，結果人比她走的快多了。

出門的一瞬間寒風撲面而來，刮的她臉生疼。她學著東北老大爺那樣把手揣進袖子里，站在原地瘋狂跺腳。

顧遲看她這樣於心不忍：「你在這兒別動。」林媽媽不喜歡門口停滿車，他就習慣性的把車停遠了一些，看陸枉凝這樣，被走過去的路上就凍死了，還是他自己把車開過來吧，正好提前開會兒暖氣。

陸枉凝上車了以後還在擺弄她新手機的設置。

顧遲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的開口：「江之永送你的？」

「嗯。」她頭也不抬：「這個手機有點高級了，我不太會用。」

顧遲大致看了一下，江之永買的這個和他買的是一樣的。前兩天買的，快過年了，怕她一個人在店裡呆著不方便，不過既然江之永都送出去了，那自己買的那個就留著自己用吧。

他右手握著方向盤，左手去摸了摸塞在車門邊的新手機，窗外是倒退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