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肺部腫瘤
見閨蜜點頭,小安子誇張地笑起來:「我們堂堂的人民教師,曾經的班花,現在俗不可耐,居然為賣男人褲頭子打主意了,說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革命工作,不分貴賤,你的服裝店裡,難道不賣男士內褲嗎?」
焦安子被問住了,不是沒人問過,是自己站櫃檯的時候,有男人來問有沒有內褲賣,她十之八九翻白眼兒,覺得被調戲了似的,可能更多的男人不好意思問,父親站店的時候,別人才好意思問吧。
見對方不作聲了,劉蘇悠悠才說:「不要把男人的內褲都當褲頭子,其實也有很高檔的,我今天只在櫃檯里看了一下,就有些我聽都沒聽說過的名字,什麼什麼四角褲、子彈頭褲什麼什麼的……」
「別說了,別說了,太污了……」焦安子居然捂住耳朵。
「不要雞腳神戴涼帽——假裝正神!難道男人不要穿內褲嗎?那才是污染環境哩。」劉蘇悠悠一本正經地說,「你那個安安服裝店當街,也需要進一批男士內褲,高檔點的,品牌的,對於提升你家店很有好處哦。」
焦安子馬上明白她的意思了:「還沒有正式上班,就忙著推銷男士內褲了?找不到顧客,就先拿朋友開刀?」
「當然當然,我又沒要你插刀,就是叫你放血,也是要你賺錢啊,不信你先買點試試?廣告詞我都給你想好了:『男士內褲,保險舒服』,朗朗上口是不是?」
「雖然上口,架不住推銷,假如人家要問,哪一點舒服?怎麼舒服?你怎麼回答?」焦安子想想就覺得好笑。
「要有人問,你讓他跟著感覺走就是了。你說感覺這東西,是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說著說著,劉蘇悠悠自己也笑起來了。是母親的遺傳基因太強大了吧,遇到這麼難過的事她也笑得出來,連閨蜜也佩服了。
兩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安子母親走出來,飯碗放在桌子上,說讓她們兩個自己吃完了洗碗,她要睡個午覺,然後就進裡屋了。
等著母親關了卧室門,問的也不問了,答的也不答了,只是匆匆洗了碗,兩人就乘公交車去劉家了。
她們兩個是大學同學,一進學校就一見如故,不僅是一個班,而且是一個宿舍,睡上下鋪,都是熱心腸,都很善良,都是很普通的家境。
焦家開一家小服裝店,賣一些大路貨,收入很有限,老兩口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女兒的成績很平常。兩人美術系畢業之後,雖然都取得了教師資格證書,一起到一家教育機構應聘,焦安子沒有考上,她乾脆就回家女承父業,就業也就是賣衣服。
劉蘇悠悠回來的幾天,都在為母親的病情忙碌,陪她到醫院檢查,雖然透視出來,肺部有疙瘩,但是醫生說,要做穿刺才能確定是什麼性質的。母女兩個都說,與其穿刺,不如手術,管它什麼性質,割了就是。但醫院的病床緊張,今天下午才空出來,才可以住院治療。
因為陪伴母親,劉蘇悠悠忙得團團轉,還沒有來得及和閨蜜見面,只是打了個電話通知她,讓她不要對別人說,母親患了腫瘤,需要住院。除了生活日用品,還要辦理入院手續,因為自己要陪住,還要帶被辱,擔心一個人忙不過來……
對方馬上打斷了她的絮絮叨叨,說既然是好友,這樣大的事情當然要幫忙,到時候一定去。然後問閨蜜,她將來照顧母親,省城的工作怎麼辦?
「腫瘤可怕,還不知道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治療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必須和母親在一起,那邊工作肯定只有辭職了。」劉蘇悠悠憂心忡忡,跟著就向好友傾吐苦惱,說母親就是一個下崗工人,雖然在一家工廠打工,但是生病就要下崗,社保還要交錢,遇到這麼重大的疾病,花錢一定像流水一樣。幸虧上師範用錢不多,一直堅持做家教、打零工,維持著簡單的生活。母親突然生病,還是大病了,那將是一個無底洞,自己參加工作不久,在照顧母親的同時,當然自己還要找工作才行。
安子嘆了一口氣,說都是好朋友,需要什麼幫忙只管說,家裡拿幾萬塊錢還拿得出來的,叫她不要著急。
劉蘇悠悠就說,與腫瘤的鬥爭就是一場持久戰,手術是免不了的,救急不救窮,無論如何,自己都要找一份工作,最好是上半天班的,能夠有提成加固定工資收入的,能這樣,母親的生病護理和掙錢兩不誤,所以要好朋友給她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合適的工作。
焦安子說,自己繼承了家裡的服裝店,劉蘇悠悠也去幫忙站過櫃檯,對賣服裝還是有所了解,乾脆就到她自己的店裡上班吧。
她的小店不缺人,劉蘇悠悠不願意搶她家的飯碗,一定要找別的工作。
這一天,焦安子到服裝公司看服裝的新款式,在商場門口,看見貼著的招工啟示,連忙打電話給閨蜜。那時間已經已經不早,等劉蘇悠悠再到勞務市場去報名,緊趕慢趕,還是遲了,差一點就沒報上。
本來,安子看著閨蜜在省城找到工作,還有一點兒羨慕嫉妒,曾經憤憤不平,戲謔地說:「我們就像夫妻分居一樣,還沒辦法調到一起,都要得相思病了。」
可是突然之間,閨蜜就回來了,不是喜相逢,而是悲相逢。
事情起源於劉蘇悠悠接到母親的電話,依然是高音喇叭一樣的大嗓門兒,先是問:「女兒啊,你怎麼樣?」
每次電話都是這樣的開頭,劉蘇悠悠也不見怪,也照樣回答:「我挺好的,媽媽你呢?」
「我就不好咯,咳嗽,咳得不停,咳得就像打破鑼一樣,跟著就是胸悶氣短……」
「哎呀媽,你是不是得氣管炎了?」女兒馬上把母親的話打斷了,「趕緊到醫院去看啊。」
「就是看壞了事,醫生說我肺部長了腫瘤。」
大事不好!癌症就是腫瘤的惡化,難道……劉蘇悠悠聲音哽咽了:「我的媽媽呀,你又不抽煙又不喝酒,怎麼得了這個病呢?」
聽到女兒在電話中的哭泣,母親還責怪她:「不抽煙不喝酒就不得病了嗎?說不定我就是個帶頭的典型呢。」
「帶頭?帶什麼頭不好?帶頭生病才好嗎?」劉蘇悠悠如遭受了晴天霹靂一樣,心痛不已:兩人相依為命,母親一慣開朗樂觀,什麼就得這麼嚴重的疾病了呢?
第二天就辭職回家。還沒進家門,眼眶就蓄滿了淚水,原來準備抱著母親痛哭的,誰知道母親根本不在家。已經下午4點多鐘了,母親難道在醫院裡嗎?打電話一問,她卻說在外面打麻將——把那麼令人恐怖的腫瘤不當一回事。
劉蘇悠悠找到母親打牌的地方,什麼話也不說,拉著母親就走。回到家裡,把她推倒在床上,脫了她的鞋子,扯了被子把母親蓋上,這才責怪她——都是在外面打牌惹出來的毛病:天冷的時候,幾個人關在小房間里,打牌的人當中少不了抽煙的,被動吸煙,危害更大。已經知道自己生病了,不在家裡好好休息,還跑到外面打牌,還在繼續接受污染,不是自絕於女兒嗎?
蘇秀蘭滿不在乎,被子一掀坐起來:那嗓門像吵架一樣,反而斥責女兒:「你要我躺著幹什麼?我又不是腿傷了,又不是傷筋動骨的,肺沒有治好反而躺癱瘓了,多的毛病還出來了哩,你想不想老娘好啦?!」
女兒被母親倒過來責怪,笑也不是,氣也不是,只有好言好語地勸告她:「不管腫瘤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你都是病人,病人需要休養,等身體好了,你照樣可以去花天酒地……」
母親就像一隻炸毛的雞,差點沒跳起來:「我什麼時候花天酒地了?就查出來有毛病了,我才休息呢,平常要上班的,早早晚晚才有個空閑時間,早上跳跳舞,晚上打打牌。沒有錢也沒有閑,哪裡能花天酒地?」
「哎呀我的媽呀,我說錯了行不行?」女兒只好陪笑臉,「不過,正常的人生命在於運動,生病的人生命在於靜止。你總要安心休息吧。」
母親不贊同她的話,說:「生命既不在於運動。也不在於靜止,生命在於快樂,自己想怎麼快樂就怎麼快樂,一定能延長生命。我打牌我快樂,你不讓我打牌我就不快樂,哪怕不得腫瘤病,也要得抑鬱症。」
被母親說得無話可說,女兒只好依著她,兩人一起來燒飯炒菜,吃了晚飯又看電視,一直到了9:00,說好第二天要到醫院去查病治療,這才早早入睡。
陪著母親到醫院檢查,又做了CT,確定肺上已經長了小疙瘩,醫生說,必須住院治療,防止病情擴散。
報名面試確定崗位都很順利,下午,悠悠就和安子送母親到醫院去。幸虧是兩個人,除了母親的日常用具,晚上要陪護,自帶被褥,一大堆東西,就像搬家一樣,把母親送進病房,安排好住院治療,這才鬆了一口氣。
窗外射進的一縷陽光,帶著春天的氣息,在鳥語花香中,劉蘇悠悠醒來了。趁著清潔工還沒有進病房打掃,她趕緊把自己的被子摺疊好,放到柜子里,然後把摺疊床收起來,恢復成了一張靠坐的沙發。
昨天晚上,母親咳嗽比較厲害,早上懨懨的,沒有往日的精氣神,嗓子有點嘶啞,也不想講話。女兒打來了洗臉水,擠好了牙膏,讓母親洗漱乾淨。蘇秀蘭這才來了一點兒精神,就說要出去吃飯。
「我的媽呀,你安穩一點好不好,說不定醫生護士就要來看你了,到外面耽誤久了,影響查房怎麼辦?我跑得快,你想吃什麼我給你買什麼就是。」
劉蘇悠悠苦口婆心勸說了好一陣,這才讓母親安安穩穩睡在床上,說是要吃稀飯煎餅,好在食堂里也有賣的,女兒很快買來,照顧著母親吃飯。
病房裡就住了兩個人,隔壁床的是個老太太,照顧她的是一個樸實的農村婦女,昨天晚上認識了這個護工,姓王,說老太太已經不行了,沒有多少日子可以活的,家裡人也不來看她。
聽說護工一天工資150,讓劉蘇悠悠咋舌,心想,就是自己在省城代課,也沒有這樣高的收入。幸虧自己回來,否則給母親請護工都請不起。
鄰床老太太還在昏睡當中,護工也顧不得許多,只是打了熱水,給老太太洗臉擦身子,然後就沒事可做了。劉蘇悠悠問她們早上吃什麼?護工說,老太太早上也不吃,到九點多鐘才喝點牛奶,現在自己想出去吃碗麵條,能不能順便請姑娘照看一下。其實也沒多少大的事,就是如果要小便了,需要用便盆接著,還擔心醫生查房的時候問起家人,如果還沒有回來,就支應一聲。
劉蘇悠悠靈機一動,親親熱熱的喊了一聲王阿姨,就說現在幫著照看老太太,一點問題也沒有,只要自己在這個地方,病房裡的兩個病人都可以一起照看。就是自己每天要上半天班,如果不在的時候,也請她幫著照看一下。比如說,如果母親睡著了,瓶子里的藥水輸完了,也麻煩她幫忙喊一下護士換藥水。
聽這個口氣,每天都要她幫忙,護工就有些為難了:「你每天都只能在病房半天嗎?」
「是的,但是母親有生活自理能力,如果不是輸液的話,一般不要麻煩別人。」見對方不想答應的樣子,劉蘇悠悠加了一句,「真要請你幫忙,也不會多事,每天付你十塊錢吧,你看怎麼樣?」
聽說30床的病人還能自己動,就是輸液的時候幫幫忙,活路不多,好歹也能掙到十塊錢,自己還有麻煩這個姑娘的時候,護工就同意了,兩人達成了協議。高昂的治療費哪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