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六域之地 第一百六十四章 前輩

老者全身上下只有條破布裹著遮羞，赤裸的軀體瘦得就剩骨架。

我雖受過靈陣的提升「洗禮」，也無法辨清被他斂住的內息，只覺修為高不可觸，經絡似乎運行與我有些相同。

「誰啊您老？」我緊緊盯住他。

老者放下大刀，背手泰然踱步過來：「後生很健忘喏，好好瞧瞧俺是誰？」

健忘？這是從何說起.....

仔細觀察。

耶？瞅著咋那眼熟。

此人身形與怪人相差無幾，背上並無獠刺，臉色蒼白，面容慈善，半寸濃密的鶴髮好似剛從頭頂冒出來的樣子，臉上參差不齊的鬍渣像是才修理過，也不知擱哪兒刮的，都沒整乾淨！

語調有些熟悉，總體感覺，貌似剛打過照面......

！！！難不成，他是禿頭怪人？！

看著不像啊，先不說頭髮如何長那麼快，他體內隱隱透出的氣息與怪人有著天壤之別，修為要比怪人高出數倍。

瞟到他左臂上癒合的刀口，不免有些過於巧合。

「你是......引開骷面那怪人？」我不太確定。

「不錯，正是老夫。」老者微微一笑。

......真是他！魔術秀大變身？無論氣質，言行，修為，根本判若兩人嘛！

「什麼怪人！怎麼跟長輩說話？」他隨即向我吹起鬍子。

「不，不好意思，口誤口誤。」我尷尬的搓搓手。

此時的他，讓我感覺有些親切。

「你是現任鑾童？」老者眯著眼睛打量起我。

「算......是吧。」我趕緊抱抱拳。

「奇哉，怪矣，當年鑾童死於六域，玄罡神息是如何傳回外界的？」老者摸著下巴沉思起來。

「啥？！」我瞪大眼睛，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老夫本以為世上再無玄罡，鑾逸定然已絕，沒想到呀，沒想到。有希望啦，好啊，好啊——哈哈哈。」他自言自語，目中光芒閃爍。

「怎就再無玄罡，怎麼個玄罡善存，還有傳回外界又什麼情況？老爺爺能不能說清楚點？」他老提這茬，搞得我不弄明白心中痒痒。

老者一臉驚訝：「你竟然不知？是不是鑾逸族人啦？」

「我......我......那個......」我摸摸後腦，吞吞吐吐。

「玄罡神息世上絕無僅有，傳承唯有前一代鑾童親授，由下一代鑾童吸納延續。據我所知，鑾童大人已故，玄罡神息也伴他而逝......你的神息是何人灌入？」他表情很是怪異。

唔，這事從未聽人提及，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那時候我還小，不記得了，應該......是上一代鑾童灌入的......吧。」我試著回答。

「是嗎？」他把臉湊到我近前，用懷疑的語氣：「你上一代又是誰人灌入？」

我被他看得渾身一緊，往邊上挪了挪，攤開手：「我哪兒知道！」

「哈哈，後生不用緊張，老夫知你是鑾逸後人無疑，只是，那時鑾童大人亡故，是誰將玄罡神息帶回外界的，這......」老者站在原處，低頭苦思起來。

「會不會，你家大人沒死，自己出去了？」我輕聲提醒。

「不會。」他晃晃腦袋。

老者雙拳緊攥，時而咬牙切齒，時而仰頭長嘆。

看他表情好似在回憶某段痛苦的經歷，我杵在旁邊不便作聲。

......

半響，他自顧自撓起腦袋：「想不通，想不通，想不通！啊啊啊——」

想不通就說出來唄，我幫您參謀參謀。

我忍不住戳了戳他：「老爺爺，想什麼吶......您到底是誰，在這兒幹嘛？」

「我？是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輩，哈哈哈。」老者胡亂抓抓胸口，個人坐到「井」邊。

......好多爺爺的爺爺，也不知道他說正經的還是占我便宜......到底是哪一輩呢......

一、二、三、四、五......

「小——曾曾曾曾曾曾曾孫兒，幹嘛呢？陣點出口過會兒才能打開，靈陣需要先行運轉。來來來，陪老夫聊聊天。」他招招手。

......我這是突變孫孫孫孫孫孫——兒啦？

意思暫時還出不去？

「噢。」我半信半疑跟去，在他旁邊坐下。

「很好，很好，是塊好料。」老者笑容滿面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然後開始了他的故事。

原來，他是鑾逸中的朧姓，算來，當是朧晉祖輩，於我卻非直系，倒確屬族中老老老前輩，正是八百年前，最後一批進入浮地的鑾逸族人。

當時鑾逸人丁興旺，人才濟濟，隨行長老四十餘人，入浮地者一共兩千四百零一人，其中四百便是鑾逸族頂尖高手。

乖勒個不得了！我曾聽芙怡提到，她們族中記載，當年進六域的鑾逸族人很多，不曾想竟如此眾多。

鑾童帶領族人由靈之浮地為始，一路闖至神之浮地，再以《玄龍九訣》同眾人返回幽之浮地，最後進入六域。

此時，眾人修為已達到各自極致，高手們能御器乘風，遇妖斬妖，遇魔降魔；長老們已可劈開時空縫隙，穿梭浮地空間任意一點，鑾童更是強出數倍，已是近神之體。

在六域維護完五族陣點時，當代鑾童似乎發現異常。

散出族人，由各位長老分頭帶隊傳回七個浮地，查驗維護過的靈陣情況。

六域餘下的三百族人，則五十人一隊傳入五族陣點，鑾童隻身一人去調查某事。

朧前輩同鑾逸三長老等人傳入環山陣點，其內竟遇見凶神赤地。

陣點內燃成一片火海，好在眾人修為已是半神，合力一番苦戰得以擊退凶神，消除火勢。

誰知赤地消失后，火源處冒出陣陣不明黑氣，所及之地長出無數人臉蘑菇。

與此同時，眾人均中邪術，陷入異境失了心神，人臉菇趁機吸取眾人真元。

混亂中，朧前輩與其他人失散，誤打誤撞暈在陣點「井」上，因為靈陣關係逃過一劫，待意識稍稍恢復，尋找夥伴，才知除他之外已無人生還。

最終噩耗傳來，鑾童殉難，玄罡神息長埋六域。

聽完講述，覺得他更親切了。

我暗自心驚，以他們那麼高強的修為，居然被人臉蘑菇吸食真元而亡......

「鑾童前輩發現什麼，他沒說嗎？」我抱起膝蓋，怔怔地看向他。

「……大人沒說，只命眾人重探各浮地靈陣。唉——」他抬頭長嘆。

「您一直在這兒，如何得知前輩死訊？」我表示不明白。

「以大人修為，臨終前耗盡最後真息，傳訊千里，我才得知......」

還有這種操作！牛掰！

「大人告訴我六域之中唯我獨活，託付我，想辦法聯絡其他浮地的同伴，將死訊帶回族中。可惜啊，我功力無法出得此間，也聯繫不到各浮地同伴，更不可能回到外界......」他悲傷地幽幽望向遠方。

「當時您不問問鑾童前輩到底發生了什麼？」我追問。

「問不了，收到的訊息只是大人傳來的一道真元罷了，以我的功力無法傳回信息。」朧前輩黯然神傷。

「您......知道鑾童前輩是怎麼死的？遺骨在哪？」被他情緒渲染，我緩緩低下頭。

「不知道，我知道的就這些......」朧前輩輕輕搖頭。

我望著地面略略發獃，想不通如此厲害的鑾童前輩究竟經歷過什麼，死得不明不白，就連屍骨在哪都沒人知道！

「您為何會變成那怪......那副模樣？這些年是怎麼活下來的？」我抬頭看向枯瘦的朧前輩，不知他在這沒水沒糧的地方如何活了八百年。

「當年，人臉菇吸收了三長老等族人的修為，漸漸長成蛋形，老夫蒙靈陣之力庇護，撿得一條性命，卻也受到人臉菇侵蝕，身體發生異變，每逢子時腹中便會飢餓難當，無法自控，身不由己吞食肉蛋，久而久之便成了與其孕出那些骷髏臉相似的怪物。」朧前輩痛苦地捶著胸口。

「那玩意能吃？」我表示無法理解。

「呵呵，能不能吃都吃了，味道有點像壞掉的雞蛋，還有點像臭豆腐。每日吃那肉蛋，老夫變得半屍半人，身體停止老化，只是意識長期模糊，直到你進入此地，老夫遇到玄罡神息才能再度恢復。」朧前輩不以為意，淡淡道來。

我去，那東東看著就噁心，別說長命百歲，哪怕可以升仙咱也絕不會吃！

「您是說，之前我運出玄罡，您被神火照到，意識開始清晰，並恢復原來的樣子？」我眨巴眨巴眼睛。

「是，玄罡神息乃一切陰邪的剋星。不單如此，老夫被邪氣侵體，功力大打折扣，你的出現，讓我得以還復真身，恢復功力。」他微笑到。

哦，原來如此。

「可骷面好像能封住我體內的玄罡真氣，這怎麼回事？」我提出疑惑。

「那是你修為不夠！當年要是大人在此，我們便能全身而退，可是.......大人到底遭遇了什麼......」朧前輩臉上陰晴不定。

唉，事已成謎，估計只有鑾童前輩自己知道。

呃......或許陣靈和虎哥也知道？出去必須向虎哥打聽。

「骷面呢？它們都被您幹掉啦？」我順口問。

「不，是你幹掉的，當你與靈陣凈化完此地，它們已隨之枯竭。」朧前輩指指我。

......好像真是這情況......

「還有個問題，照您的說法，達到極致的玄罡神息，由上一任鑾童灌入，那下一任不就可以繼承他的修為？」我再次提問。

「理論上可以，實際不可以。」他轉頭瞄我一眼。

「為什麼？」我覺得這邏輯沒錯。

「玄罡神息在灌入之時，只能是原息，否則會導致兩個後果，一，前任鑾童立即氣衰而亡：二，新生兒鑾童，經脈無法承受暴斃。」朧前輩閉起一隻眼斜視過來。

「這樣嗎？」咋跟我想的不一樣。

「後生，玄罡神息既在你身上，待會老夫便與你一同出去。」他抹著鬍渣。

「沒問題。那個，我想帶上三長老還有其他族人的骨骸一起。」我掏出三長老的腰牌。

朧前輩接過，用手輕輕撫摸著牌面：「好孩子，有心了，老夫這就去把骨骸搬過來。」

「嗯。」我點點頭，隨他回到骨骸路段，稍作整理，將眾前輩的骸骨搬至「井」邊。

「你等等，老夫去去就來。」朧前輩縱身躍下平台遁入雲霧。

沒多久，一具具乾屍從下面飛上來。

哇x！搞什麼！這麼扔不怕散架么？！尊不尊重屍體啦！！

御動玄罡，閃向乾屍，以移形換影之勢將屍體紛紛排列到地上。

「呼——」完好無損，我擦了擦冷汗。

乾屍不再飛上來，跑到邊緣往下望，朧前輩肩上抗著兩具從雲中穿出。

「前輩，您幹嘛？這些屍體差點散了！」我向他抱怨。

他放下乾屍笑眯眯的拍拍我：「我相信，有你在，不會的。」

......

您這算是在考驗我么？

數了數，乾屍與骸骨一共四十九具，看來朧前輩同來的夥伴都在這了。

「哼哼哼，好厲害的小娃，本座來遲一步，那人精心布的百年大局竟已被破，連他自己都束手無策，不知他是該喜還是愁呢。」半空傳來冷笑，聲波震得我頭痛欲裂。

「赤地！」朧前輩跨步擋在我身前，單手一伸，大刀瞬間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