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火焰
有著白色微光的透明圓盤,快速縮小,變回鏡子,和歌山縣這幅畫,再次活過來。
源清素大袖一罩,收了鏡子。
「人呢?!」戴白虎面具的人,望著源清素消失的地方。
「是支笏金龍?」玄武疑惑道。
「不對!」青龍語氣冷靜,視線四處尋找,「支笏金龍的能力是禁錮,我們的思維沒有停止。」
「他能把妖怪變小,會不會把自己變小了?」身後戴各種面具的人中,一個斑馬線面具的人忍不住猜測。
「不管怎麼樣,警戒!」青龍沉聲道,「以源清素的性格,不可能逃走,更不可能放過我們!」
眾人深吸一口氣,還沒徹底冷靜下來,就看見源清素,他從天上緩緩落下來。
「剛才是什麼咒?香葉冠里的?還是你自創的?」青龍左手持鐮,右手持錘,一種名為鎖鐮的武器。
源清素從沉思中回過神,看了他們一眼。
「跪地認罪,我可以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他淡淡地說。
他的雙眸清冷,像是灑在雪地上的月色,又像是有一尊無情的神明,通過這雙眼睛注視他們。
「我們既然來到這裡,就已經知道自己的宿命。」白虎面具沒有一絲害怕,反而興奮起來,嗜血彪悍的氣息,從他身上傳來。
「你也是?」源清素看向朱雀面具。
朱雀面具沉默。
「殺!」白虎手持長棍,一棒打來。
長棍從他身前到身後,經過頭頂時,天空翻湧的雲海,如紙巾一般被撕了一條口子。
面對這像是要與天空搏擊的一棍,源清素張開右手。
「啪」的一聲,兩人之間的空氣激烈動蕩。
氣浪滾向四方,山石被震落。
右手接住長棍的一瞬間,源清素左手已經探出,掐住陷入驚駭中的白虎的脖子……
「咔。」脖子被扭斷。
他一甩手,將白虎的屍體扔進山野,能撕裂雲層的高手,屍體落在地上,激起的灰塵連一米都沒有。
到這時,其他人才回過神,而最強四人中的白虎,竟然已經死了!
明知必死,所有人依然全身冰冷。
「別冒然動手,他本身的實力比我們預料的要強很多!」玄武不像玄武,反而如同一隻面對強敵的老鷹,毛髮豎立。
眾人不敢冒然上前,擺好架勢。
一聲啼鳴,龐大的朱雀,又被召喚出來。
熱浪滾滾,四野一時間都變成暗紅色,山上的樹木,如一根根蠟燭般開始燃燒。
酷熱中,青龍朝源清裕使了一個眼色。
朱雀仰頸嘶鳴,雙翼橫掃,紫色的火焰,如巨浪般在天空奔涌。
附近幾座山的山尖,迅速變得通紅,化為紅亮的岩漿。
火焰巨浪朝源清素撲來,要把他吞噬,衝進死亡的深淵!
於此同時,青龍、玄武,合著另外數十人,再次展開咒法洪流。
嗚嗚的風聲,浪潮般的火浪聲,瀑布般的咒法洪流聲,還有操縱朱雀的美妙笛聲。
在這些聲音中,源清素左手負在身後,右手對著頭頂的香葉冠,曲指一彈。
「叮」明明是木器,被彈中之後,香葉冠卻發出金屬的聲響。
火焰巨浪掉轉方向,撲向咒法洪流。
「轟!」兩者相撞。
左邊是繽紛的彩虹大浪,右邊是暗紅帶紫的火浪,對撞一起,分別形成彩虹屏障、焰火屏障,瘋狂地爆發著、翻滾著。
「怎麼回事?」
「源清裕!」
青龍等人大喊,哪怕沒被火海大潮擊中,僅僅只是氣浪遙遙衝擊,已經讓他們呼吸不暢,頭髮、衣袖開始燃燒。
就在這時,彩虹大浪與火海大潮,終於發生爆炸。
巨響在第一時間讓眾人進入失聰,只有源清素聽見了完整的爆炸聲。
火浪中龍捲風在天地間形成,裹挾著彩虹、火浪。
天空被染上色,如一塊燒紅的鐵片。
除了青龍、玄武、朱雀,所有人都被氣浪打得在空中翻跟頭,口中吐血。
「源清裕,你幹什麼!」玄武胸口發悶,怒吼道。
戴著朱雀面具的源清裕,看向火浪餘波中完好無損的源清素。
「你你做了什麼?」他驚恐道。
「操縱朱雀的辦法,可不止一個。朱雀的威力,也不止如此。」源清素曲指,再次彈向香葉冠。
伴隨著金屬聲,朱雀「哇」的一聲長鳴,羽毛間滲出火焰,像是自焚。
轉眼間,朱雀失去了實體,每一根翎羽,都是赤色火焰。
體型也變大了,從一開始的一百米,變成五百米,一千米,最後停在三千米。
一個徹徹底底的赤紅怪物。
「原來是這樣。」源清裕取下面具,臉色蒼白而空洞。
「到底怎麼了?」看著宛如滾滾紅雲的巨鳥,連不怕死的青龍都陷入驚恐。
源清裕慘笑幾聲,說:「朱雀來自華夏,香葉冠是華夏的至尊神器,什麼朱雀笛,哈哈哈!」
他瘋了一般大笑起來,驀地吐出一口鮮血。
鮮血離開他的護體神力,在空中蒸發成紅色霧氣。
青龍不再理他,知道讓他強行掌握朱雀的副作用提前了。
屹立在半空中的源清素,對朱雀冷聲下令:「殺了他們。」
一聲悠遠清幽的長鳴,眾人愣神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原來這才是朱雀真正的叫聲。
過了一兩秒,天空開始墜落被點燃的流星。
戴著狸貓面具的桑山,想起納涼祭上,源清裕召喚朱雀失敗,朱雀曾經揮出一道流星。
現在天上的每一顆流星,都比那時的大十倍。
還沒落下,已經將他烤得通紅,肌膚刺疼。
靠得近了,透過火焰構成的外層,他發現這些流星的真相,是一根翎羽。
知道這個真真相的下一秒,他被燒成炭灰。
等流星雨結束,群山中央出現一個熔岩巨坑,巨坑裡很快續滿一池的橙紅色岩漿。
遠處的山脈,也被燒著了,成了一張火毯。
山間的湖泊、溪水,被蒸發,一團團雪白的蒸氣,成樹狀高高升起。
一擊之後,赤紅怪物也失去了力量,飛速縮小,連百米都保持不了,變成展翅四米左右的朱雀。
源清素看了眼在火中緩緩溶解的朱雀笛,落在朱雀身上。
朱雀力量消耗一空,但能解開封印,心情極為舒暢,歡鳴著,朝東京振翅飛去。
源清素直接去了國會議事堂。
不等人通報,他直接走進大御所的辦公室。
大御所在審閱文件,看見他,對裝作阻攔的秘書揮揮手。
秘書鬆了一口氣,離開辦公室,將門關上。
「我以為,你會等我先找太閣的麻煩。」源清素說。
大御所放下筆,站起身,繞過厚重的辦公桌。
「你可比太閣危險多了。」他嘆氣道,在沙發上坐下,指了下對面,示意源清素也坐下。
「意外的人那個應該是我,還以為一定能殺了你。」大御所一邊給兩人倒茶,一邊說,「我怎麼也想不到,京都之主會把八咫鏡提前給你。」
「從你的角度,把神器給人,確實怎麼也想不到。」源清素嘲諷。
倒完茶,大御所往後一靠,右腿放在坐腿上,雙手在右腿上合攏,用他那雙平靜的眼神打量源清素。m.
「有時候真羨慕你,不需要付出任何東西,就能獲得一切。」他說,「而我這樣的普通人,哪怕付出一切,也拿不到想要的。」
「一切?不是還保留了對力量、對權力的貪戀嗎?那才是你的一切。」
大御所笑了一聲:「看來你知道的不少,暗殺你這件事,果然沒錯。」
『用我諷刺他!』玉姬實在看不下大御所的嘴臉了,通過思想,給源清素出主意。
感受著玉姬傳來的計劃,源清素遲疑了一會兒。
「玉姬告訴我的。」他說。
「玉姬?」
「與珊瑚魔蛾合一的時候,我見到她了,她還活著現在也活著,在這裡。」源清素右手食指輕點太陽穴。
大御所沉默不語。
源清素繼續說:
「她只剩下器量,不過還是年輕時的樣子,和御子很像,我第一眼認錯了。」
「她們是很像。」大御所端起茶杯,在喝之前附和了一句。
「但現在我已經能輕鬆分辨她們了,玉姬的胸更小一點。」
大御所喝茶的動作一頓。
「她喜歡穿著熱褲,露出兩條白凈圓潤的腿,在四國海邊玩滑板。」源清素盯著他。
「是嗎?以前沒聽說她會玩滑板。」大御所將茶杯喝進嘴裡。
「我教她的。」源清素好似在懷念當時的教學場景,「不過她很懶,喜歡躺在我以前宿舍的床上,像一個孩子一樣鬧脾氣,把床單弄得皺巴巴,把被子踹到地上。」
大御所放下茶杯,笑了一聲。
「清素君,」他說,「二十多年前,我把親情、友情、憐憫、恐懼換來對她的愛;在獵妖艦返回東京灣的時候,我又把對她的愛,換成對權力和力量的執著。」
「二十年前,你得到了大御所這個位置,現在呢?」
「力量。」大御所說,「三千院的『心流』,洗滌器量,以換取更強的力量,而我現在,器量更為純粹。我終於體會到,力量一天比一天強大是什麼感覺。」
源清素看向那張象徵權利與力量的辦公桌。
他看的不是辦公桌,是辦公桌上的相框。
大御所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笑著說:「這種東西,能讓我表現得親民,得道多助嘛。」
「其實,我能理解你的做法。」源清素平淡地說。
「哦?」
「為了母親,為了御子、小夜子她們,我能付出一切;那你為了力量和地位付出一切,也沒什麼好奇怪。」
「修行者,特別是厲害的修行者,多多少少都有些奇怪的地方。」大御所說,「不過,我還是很高興你能理解我。」
「但這並不妨礙我們之間的關係?」
「當然,」大御所點頭,「你活著,我沒辦法安心。」
「我也不能讓你活著。」源清素起身,「雖然很想尊重御子的想法,但我這個人,很記仇。」
兩人結束對話。
源清素離開這聽不見外界任何聲音的辦公室,大御所則在心甘情願,留在這權力與地位的監獄里。
◇
高野山。
「萬卷上人,是誰提議你去東京,把《菩提葉經》的事稟告神主大人的?」
萬卷上人看著眼前的奉行所刑吏,略顯疑惑地說:「是我和寺內的長老們商量時,大家想出來的辦法。」
「麻煩上人把長老們都叫出來。」
萬卷上人吩咐門人去傳喚長老,然後問刑吏:「請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刑吏猶豫了一下,說:「上人,因為是您,我才說,要不然和嫌疑人說這種事,我也要被關進太宗寺。」
「嫌疑人?」
「神主大人離開這裡不久,遇到了刺客。」
「什麼?」萬卷上人吃了一驚,「神主大人出事了嗎?」
刑吏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嘴上說:「連黃泉國都攔不住神主大人,怎麼可能被刺客得手。」
「南無大法師遍照金剛,太好了,要不然我要成罪人了。」
長老們來了,刑吏又把剛才的話問了一遍。
「萬卷上人去東京找神主大人,是有誰向你們提議,還是你們自己想到的?」
長老們對視一眼,其中一人站出來,說:「是我提的這個辦法。」
「有人向你提議了?」
「沒有。」那人搖頭。
「帶走!」刑吏揮手。
「等等!」那人忙說,「上人和神主大人關係很好,我提這個方法,有什麼錯?」
「沒錯,不過必須配合我們調查。」
刑吏帶走了的不僅是這個人,所有長老,包括萬卷上人,還有群山各個寺廟的主持,全被帶走了。
京都宇治,源氏。
一群人踢開大門,沖了進來。
「大膽!幹什麼的?」一名源氏子弟大喝道。
「奉本州神主之令,緝拿源清裕所有直系親屬!」
一群刑吏,如洪水般湧入各個宅邸。
他們早已經記下源清裕直系親屬的長相,一旦看見,直接釘上手鐐腳鐐。
「記住了!」帶頭的刑吏,在院子中央高聲說,「神主大人吩咐,不準傷人,先帶回去審問!」
「是!」
威嚴寧靜的源氏府邸,變得雞飛狗跳。
「放肆!」源清裕的父親一名家老,拍飛圍住他的刑吏,怒斥道,「源氏是皇親貴族,只有陛下能給我們定罪,他源清素算個什麼東西!」
「要陛下的旨意?」帶頭的刑吏冷笑一聲。
他又從袖子里,拿出另外一封捲起來的文書,可以看見文書背部一部分的關西地圖。
「陛下有令:關西一切貴族、官員、修行者,配合奉行所辦案,敢有抵抗,就地格殺!」
「帶走!」刑吏喝道。
一群官差撲上去,比剛才更不客氣,像鉗住雞翅膀一樣止住他的手,給他戴上腳鐐。
「發生什麼事了?」源清裕的父親,不敢掙扎,滿臉迷茫。
「什麼事?源清裕刺殺本州神主!」
「刺殺?怎麼可能?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小裕他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是不是源永德?是不是他誣陷我們?我要見陛下!」
許多地方,許多家族,在今天都被一群奉行所的人闖進去。
源清素的命令,是把人帶回來,用能分辨謊言的式神審問。
但奉行所里的許多人,是他的狂熱追隨者,視他為神明、救世主,心中的神明、救世主被刺殺,他們的怒火比朱雀還要旺盛。
京都之主的旨意,更是一桶熱油,讓這火焰燃燒得肆無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