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雷海濤下海

2000年6月的一天，一輛快巴車正由東方省暖嶺市向東台市急奔。車上的雷海濤心急火燎。他沒有想到，下海之後，路會走得如此艱辛。不到半年的時間裡，他已經換了兩家公司，用心力憔悴這四個字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態是再合適不過了。下海的短暫經歷也讓他認識到動手能力的重要性，像在國企那樣一張報看半天的工作方式害人不淺。

雷海濤下海前，紅旗廠已經三個月沒有發工資了。因為設備陳舊，技術落後，產品更新換代太慢，因此產品最終被沿海城市一些剛成立不久的廠家給淘汰。原來1000多人的大廠如今只剩下不到200人。聽說今後紅旗廠也要搞兼并重組，有可能會以車間為單位分別招投標，或者引進外來資本收購。

雷海濤在下決心離開紅旗廠之後，特別關注報紙上、雜誌上登出的招聘啟事。申報高級職稱前，雷海濤參加了相關的電腦培訓課程，拿到了電腦技能合格證。他學會去網吧通過網路搜索招聘職位，也在招聘網站上發布了求職信息，留下的聯繫方式就是家裡的固定電話。

提到申報高級職稱，雷海濤心裡就來氣。1999年雷海濤有資格申報高級職稱，本來雷海濤認為自己通過高級職稱評審是十拿九穩的。因為無論是論文發表數量，還是評審高級職稱資格的英語考試，抑或是年限要求，包括自己的985重點專業本科學歷條件，都是硬杠杠的。

這一年紅旗廠申報高職的共有兩個人，除了雷海濤以外，另一個是檢驗科的科長陸大壯。陸大壯今年四十多歲，大專學歷。這次是他第二次申報。上一次申報高級職稱的時候，英語資格考試沒通過。以前陸大壯沒有發表過論文，也沒有直接從事技術工程相關工作。對比中部省評比高職的硬性條件，是根本沒有資格申報的。

可是，最終的職稱評定結果完全相反，陸大壯評上了，雷海濤落選了。原來，雷海濤的申報材料最後壓在紅旗廠里，根本沒有報上去，而陸大壯的申報材料里卻夾了三張工廠開具的證明材料。

茲證明陸大壯同志為我廠XXXX技術改造工程技術骨幹。

茲證明陸大壯同志為我廠xxxxx技術引進項目的技術負責人。

茲證明陸大壯同志為我廠XXXXX獲獎項目的產品質量總負責人。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到了1999年年底，雷海濤終於得知事情的真相，十分氣憤。紅旗廠人事科的領導卻這樣安慰他：「小雷啊，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如果你三十歲不到，就拿到了高級職稱，那讓那些老同志怎麼想？」

雷海濤聽了這話才如夢初醒，原來評審高級職稱還有一個年齡關，還要論資排輩，那麼近幾年之內通過評審的希望都是渺茫的。雷海濤終於弄明白一個道理，無論是前進廠，還是紅旗廠，從本質上都是一個特徵，那就是論資排輩。就這樣，評審高級職稱落選也許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2000年春節剛過，雷海濤毅然地離開了紅旗廠，正式下海了。

雷海濤去打工的第一站是東方省靜波市星光熱處理廠，出發前，雷海濤先打了電話確認。工廠包住不包吃，第一個月試用工資是1500元，第二個月起3000元。

星光熱處理廠分老廠和新廠。老廠都是傳統熱處理設備，新廠則是全新的廠房，工廠訂購的一條大和島國的自動熱處理生產線不久將在新廠房裡安裝、調試。雷海濤趕到的時候，新建的廠房裡面正在用水泥抹地平，後續還需要鋪設導軌，安裝配電櫃，架設電纜線。

因為新設備還沒到，雷海濤只能先負責新生產線準備工程。

雷海濤在國企上班的時候，負責熱處理工藝，每天的工作無非就是在辦公桌上寫寫畫畫，或者現場走走看看，從來不需要自己動手。沒事的時候，一杯茶水，一張報紙就可以混半天。但是，到了星光熱處理廠，雷海濤跟工人們一起用空氣錘在水泥路面上挖溝，用衝擊鑽在牆壁上打孔，爬上爬下拉電纜。

如果是在國企，都有專門的設備部門與設備對接，因此工藝技術人員普遍對設備技術問題不熟悉，更缺乏動手能力。雷海濤剛從國企出來，自然也會有工藝技術員身上的毛病，在靜波市幹了一個半月，人瘦了二十斤，雖然幹得很辛苦，卻還是會出紕漏。

在監督鋪地平的階段，雷海濤只注意到圖紙中強調的平整度要求，忽略了軌道面與地平的高度差，導致設備進廠后，軌道必須墊高才能使用。

焊接導軌的時候，雷海濤平生第一次摸了電焊槍，當天晚上兩隻眼睛又紅又腫，疼痛鑽心，更要命的是，無論是睜著眼睛還是閉著眼睛，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半夜裡，雷海濤要去衛生間，也只能像瞎子一樣摸著牆壁緩緩而行。在那天晚上，雷海濤是真在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從此就再也看不見了。從那以後，雷海濤對電焊有了陰影，平生再沒碰過電焊槍。

接下來的設備安裝工作，也是雷海濤的短板，他感到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危機感，下班以後，他堅持去網吧。別人去網吧大多是玩遊戲，他去網吧就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找工作。

第一個月幹完以後，又做了一個星期，當雷海濤聽到老闆說，第二個月也不加工資以後，就當即辭工。這時，他已經聯繫好了鵬城的豐富熱處理廠。

鵬城豐富熱處理廠，包括雷海濤在內一共三個人，與其說是工廠，不如說就是一個簡單的家庭作坊。工廠設在民房裡，只有廂式爐和連續爐兩種設備。在這裡，雷海濤負責模具熱處理，還有一個名叫譚斌的工程師負責連續爐螺絲、螺帽的熱處理，兩個人都是自己編工藝，自己操作。這裡只有一名叫阿明的名義普工，是老闆的親侄子。阿明普通話講得很拗口，平時與老闆講話都是說一口客家話。譚斌和雷海濤兩人既說普通話，又都是打工的身份，在一起聊天的時間也就特別多。

鵬城模具材料來源複雜，有國產料、日本料、德國料、美國料等等，還有很多是以次充好，每次開爐前還需要磨火花鑒別材料。磨火花鑒別材料比較原始，也不準確。在國有企業，都有專門的來料檢驗部門通過化學分析的方法檢驗原材料，從來不需要磨火花鑒別。雷海濤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但在沒有其他檢驗手段的條件下，如今也只能對照書本現學現用磨火花鑒別原材料。

廂式爐最難解決的就是模具加熱時表面氧化脫碳問題，好在作坊內現有客戶拿來做熱處理的模具，都是低溫加熱淬火就能滿足要求的材料，雷海濤採用在廂式爐內加木炭的方法防氧化脫碳，這個方法對於低溫加熱淬火的模具材料比較實用。因此尚能滿足客戶要求。

在這裡，雷海濤每天都擔心因為材料判錯導致模具報廢，感覺在熱處理作坊這樣做下去不是長久之計。

人在外面，通訊工具十分必要，為了與家裡聯繫方便，更為了找工作方便，雷海濤在鵬城第一個月的工資發下來，他給自己買了人生中的第一部諾基亞手機。

沒過多久，他下海前發布在網上的求職信息終於有了回應，雨艷打電話來說一家香島在鵬城投資的工廠來電話，讓雷海濤去面試，她已經把雷海濤的手機號碼告訴了他們。

——————————————————————

PS：非常感謝今天繼續關注本書，並持續投推薦票的書友。我經過反覆考慮，最終決定，還是繼續寫下去，把故事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