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永壽園處處張燈結綵,大大小小的或紅或黃的燈籠掛滿了樹枝,似累累碩果,似團團圓圓,偌大的行宮被裝點得金碧輝煌,卻又不失生機。
楚雲逸一行進入泰和殿時,還有半個時辰才到開宴吉時,卻見殿內坐席整齊,太上皇已端坐上首主位,兩側小椅分別坐了妝扮優雅的李太妃和劉太妃,三人皆是面無表情的看著楚雲逸等人。
眾人微愣,紛紛望向楚雲逸,似在詢問太上皇為何會提前這麼久來此?
楚雲逸目不斜視,率領眾人行了禮,各自落座。
太上皇打量了楚雲逸一番,淡聲問,「寡人聽說,最近日日出現懸疑命案,從第一日的一人,到今日的二十七人,已有三百七十八條人命無辜橫死?」
這話就像一枚深水炸彈,殿堂瞬間炸開了鍋。
「三百七十八?」
「今日的二十七人?」
「不是說作案地點越來越遠,最多再有三五起便該出大永地境,該結束了?」
「今日?這麼快就傳回消息了?」
「……」
龍鳳鑾轎出行,沿途自是嚴加把守,除了王軍這樣的特殊人員,其他人或物根本無法靠近,隨行官員自然也就不知今日城內發生的命案。
楚雲逸眸光動了動,四平八穩的坐著應道,「此事與父皇所言略有出入,兒臣已有頭緒,很快便可查清。」
太上皇抿著乾癟的嘴唇點了下頭,「此案關係百姓,關乎大永命脈,是為國之頭等大事,案件水落石出之前,你且全力以赴。」視線掃過殿內二十餘名肱骨大臣故作鎮定的臉,抬手一指坐在楚雲逸下首的八王爺楚雲衍,不容置疑的開口,「在此期間,政務便由老八代理吧!」
泰和殿靜了靜,接著,包括楚雲逸楚雲衍在內,所有人都震驚的望住他。
「這恐怕不妥吧!」
見不得他如此欺辱楚雲逸,于丹青想也沒想的就開了口,憋著心頭那股噁心勁兒冷聲道,「您雖是太上皇——」
「放肆!」太上皇驀然大喝,看向于丹青的眼裡瞬間便已充滿嫌惡,「寡人說話,朝政大事,何時輪到你一介婦人斷言!」
看著對面坐席上小臉脹得通紅的妻子,楚雲逸臉色也沉了下來,轉頭對太上皇道,「父皇息怒!於私,凡兒臣之事,皇后皆有權參與,於公,兒臣早已許她共議政事之權。」
「咳咳咳!」太上皇頓時氣得一通猛咳,身後的小全子連忙跑過來給他拍背順氣,他卻用力一揮手揮退了小全子,兀自捂著胸口喘息了一陣,指著楚雲逸訓斥,「江山是楚氏王朝的!是天下萬千臣民的!不是你楚雲逸一個人的!你要如何寵縱她回自己屋裡去,休要拿楚氏江山作玩!後宮女子不得干政,罔顧祖訓之人,何以為君,何以為後?!」
這是要,廢君廢后?
殿內突然響起陣陣抽氣聲。
「娘,出什麼事了?怎麼突然就這樣了?」女賓席間,有道稚嫩的聲音小聲問。
「閉嘴!」結果,得到一句厲聲低喝。
「呵!」于丹青怒極而笑,那些被太上皇陰陽怪氣壓抑、打磨的過往忽然間全都湧上了心頭,這一個月被死亡日鬧騰得心思焦竭的怒氣也一併爆發了出來,她嚯地站起身來,微揚著頭,以一種決絕得近乎冷傲的姿態睥睨著主位上那位老者,「既然您是如此注重規制禮儀之人,我今日便向您討教討教!您早已言明將朝政全權交予楚雲逸,位也禪了,他基也登了,您這又是以何立場在奪他的權,指點他的江山?」
太上皇本就咳得面紅耳赤,聞言,更是氣得嘴角的兩撇小鬍鬚都抖了起來,枯枝般的指頭指著于丹青不住顫抖著,「逆……逆子!孽障!」說罷,猶覺氣不過,順手抄起桌案上的金玉果碟便朝她狠狠砸去。
不待于丹青有所反應,便見一片明黃遽然而至,隨即,她便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砰!」一聲悶響,自腳下華毯響起。
「還敢躲?!」太上皇噌的站了起來,雙目暴突瞪著下面空地上緊緊相擁的兩人。
于丹青定了定神,泰然站直了,回望他,「不躲等著被砸嗎?連自保都不知道的人,豈非當真不配為後?」
楚雲逸拍拍于丹青手臂,示意她少說兩句,于丹青抿抿唇角,撇開了頭。
「你——呃!」太上皇話未說完,嘴裡便噴出一口濃血。
他已許久不曾吐血,這下著實把小全子等人嚇傻了,連同兩位太妃在內,全都驚恐的盯著他。
到底是跟了他幾十年的人,福萬全最先反應過來,邊喊著「傳太醫!」邊紅著眼跑過去抬起袖子細細為他清理嘴角污漬。
小全子連忙往外跑。
「死不了!回來!」太上皇厲聲喝止了他。
這時,劉太妃也勉強回過神來,兩眼放光的看了看自己那個還傻乎乎站在坐席旁的傻兒子,瞬間換上一副悲戚神色跑到了太上皇身後,拈著金絲綉帕端了杯茶水給他,苦苦勸道,「太上皇息怒,為這樣的人傷了身子可不值!」
太上皇神色不明的看著她,她恍若未覺,依舊低眉斂目的伺候他喝水,待他喝完茶水了,她才嘆了嘆氣,皺起眉毛對楚雲逸道,「皇上,按說,我沒權評說您和皇后的事,但我是太上皇的女人,眼見您二位把太上皇氣成這樣,我這心裡著實疼得慌,就忍不住想為太上皇說兩句公道話。」
于丹青冷笑了一聲,回頭看著她。
還沒當上皇帝的親媽呢,就開始出頭了!
劉太妃自是看出了于丹青的譏誚,不過,她大氣,不跟一個即將被廢的前皇後計較,「您看,太上皇雖已禪位,到底是您的君父,提點您幾句還不行?並且太上皇在位二十餘載勵精圖治,經驗和才幹都是有的,為您指點指點,也是為您好不是?您看皇后的言行,就是放在尋常百姓家,兒媳對公公如此大逆不道,也是會受家法的不是?」嘆了嘆,又道,「皇后素有不守規矩胡來的聲名,您不管著她就罷了,怎麼還跟著胡來,這樣豈不寒了太上皇的心,寒了天下臣民的心?」
楚雲逸淡漠看著她,「說完了?」
劉太妃痛心疾首的看他片刻,嘆著氣搖了搖頭,「宮外的事,我也聽下人說起過。雖不知那張家兄弟的話是否屬實,但看這接連二十七天發生的事,恐怕百姓心中有想法啊。太上皇讓您全新料理此事,著實是為您好,若是讓人知道您與皇后如此對待太上皇,恐怕民心——唉!」
楚雲逸等了幾瞬,見她不再有動作了,對太上皇道,「父皇和皇后都是品性高潔之人,您不會無緣無故的責難,皇后亦不會無緣無故的不孝,方才的事我們暫且不論,既然您提到懸疑命案了,兒臣便在此表個態。」
太上皇冷哼,昏暗的眼底掠過一絲掙扎,一撩袍坐了回去,「給你一炷香時間,若無法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今日這年宴會便隨寡人回寢殿去過!」
言外之意,就是讓楚雲逸跟他一起退休?
于丹青克制著罵人的衝動,手指顫抖著插入楚雲逸的指縫間,試圖給他點力量,剛一觸上,她便心疼地扣緊他的手,望著他低聲喚,「雲逸?」
若非被那人傷透了心,他一向溫潤的掌心怎會冰涼一片?
楚雲逸略微一笑,帶著她面向眾人,淡淡道,「關於近日令大家人人自危的懸疑命案,朕有三點要說。其一,並非持續了二十七日,而是持續了九日,今日是第十日。其二,此事並非天譴神怒,而是人為謀殺,兇手即將浮出水面。其三,我楚雲逸此生,俯仰天地,問心無愧。」頓了頓,又道,「待此案了結,朕自請禪位八王爺。今日就不打擾諸位雅興了,告辭。」
說罷,不顧眾人驚愕的神色,優雅從容的牽起于丹青出了大殿。
殿外寒風凌厲,刮過臉龐如同刀削,于丹青迎風笑了笑,感受著冰刃剮過齒縫的刺痛,嗤笑道,「最是無情帝王家,這皇帝,不做也罷!」
楚雲逸揉揉她後腦勺,淡聲吩咐,「即刻派人圍住行宮,連只鳥也不許飛出。」
「是。」身後莫懷應聲,詫異的領命去辦。
于丹青也被驚得猛吸了一口冷氣,咳了幾聲才捂著喉嚨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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