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重任在身
在大姐口中聽到這句話,衛月鳶感覺自己腦中糊了一層漿糊,一點也無法思考。
母皇讓自己來御書房,大姐一絲驚訝也沒有,還說自己志不在此?
難道還有什麼比做帝女將來為君治國更為重要?
她傻傻的問了,衛承薇坐下后看著她認真道:「我生來便是帝女,從來沒有得選擇。自懂事以來,每天便在御書房和各種政事中打轉。」
「你們都認為我做得很好是不是?」
衛承薇看向衛月鳶,眼神充滿笑意。
衛月鳶理所當然的點頭,大姐自然是做得極好,朝中大臣從未有過詬病。
衛承薇笑了笑,眼神暗淡了一分:「起先我只想讓母皇對我阿父好些,便努力做到母皇想要的樣子。可後來漸漸明白,長輩間的隔閡並非是我努力便能消磨的。」
「既然無法改變,我更想為自己活一次。帝女的身份約束了我太多,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聽著衛承薇的話,衛月鳶似懂非懂,皺眉道:「那大姐想要的是何種生活?」
衛承薇目光飄遠:「征戰沙場,並肩衛國!」
並肩衛國……
與誰並肩,衛月鳶問了好久,衛承薇只是笑笑說道:「姐姐不是說了嘛,未得之志,尚不可說。」
衛月鳶緩緩點頭,自己默默的想了很久。腦中突然響起一陣金屬般的吱吱聲,心中頓時明白了什麼。
大姐說志不在此,母皇讓自己到御書房學習。
那豈不是意味著……
她帶著幾分震驚看向衛承薇:「大姐……」
衛承薇對她這幅表情見怪不怪:「我便知你反應過來會是這種表情,不過也不必太過驚訝,阿鳶任重道遠啊。」
衛月鳶都快哭了,什麼任重道遠……
帝女更迭又豈是兒戲,說到底自己以前就是想做個衣食無憂的皇女,哪怕乾州一行有些頓悟,可也只是立志將來分管州郡要做個明主罷了,可從未想過要做什麼帝女,更遑論將來的一國之君。
「阿鳶,你要好好學。母皇之意不能更改,你應能做的比我更好,畢竟姐姐一點兒也不願坐在這個位置……」
衛承薇無聲嘆了口氣,自己是有些自私的。在這帝女之位上有太多身不由己,阿鳶年幼,將要承起帝女之責,相比自己自幼便身在此位上,她應當要更加辛苦些。
衛月鳶咬著唇才讓自己保持著清醒,她此刻不太想繼續待在這裡。這一切都像是個夢一般,都顯得那麼的不真實。
「大姐心意已定?」她還在做著最後的掙扎。
衛承薇點頭:「若你學得好,那姐姐便能早日脫離苦海……」
她最後四個字拖得極長,彷彿在著帝女之位上當真是如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衛月鳶沒了聲響,嗓子里乾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這一切彷彿一場荒誕的鬧劇,她不知何時入局,也不知何時成為了主角。
衛承薇彷彿是卸下了沉重的擔子,神色都變得與往日的深沉不同:「母皇是想待你有幾分帝女的樣子再公諸於世,若有人問起,便只管說喜歡與我待在一處就是。即便有人深究,也看不出什麼問題。」
畢竟阿鳶還小,即便有人覺得不妥,也只會當她是小女兒心性,撒嬌罷了。
衛月鳶好長時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大姐,我腦中有些亂,今日大概是學不下去了。」
衛承薇沒說什麼,只道:「今日便罷了,明日……」她神色一下嚴厲起來:「雞鳴之時我要看到阿鳶在此處,否則……」
衛月鳶心裡一突,大姐怎麼一下又變得這般嚴肅。
她只能硬著頭皮點頭:「那阿鳶明日準時過來。」
「嗯,去吧。」
得了這句話,衛月鳶逃也似的離開了御書房。
如何回的昭月殿,她已經記不清了。
此刻只將自己埋在厚厚的被子里,一遍遍回想今日發生的事。
御書房中,衛月鳶走後衛承薇便坐下繼續看書了。
不過往日看得是治國之策,現在手上的卻是魏旭兵法。
衛櫻悄無聲息進入殿中,見此情形駐足停了一會兒。
看著衛承薇認真翻閱書冊,她的目光一下透露出幾分疲憊。
衛承薇看得興起,正欲提筆將書中陣形勾勒出來,抬頭卻瞥見了門口那道明黃色的身影。
「母皇……您怎的也和阿鳶一樣,一點聲兒都沒有。」
她笑顏如花,語氣中還有些許嬌嗔。
衛櫻是第一次見到她如此嬌憨的一面,這才是承薇背負帝女之責下的真實模樣嗎?
她一瞬間覺得心中有些酸澀,承薇是這幾個孩子中最像自己的。擅隱忍,性格堅毅。可某些地方又有些不像自己……
衛櫻徑直走去,往那書上掃了一眼,道:「在看兵書?」
衛承薇點頭:「母皇已經讓阿鳶來御書房,承薇以為……是時候不必那般琢磨帝王之術,忒沒意思。」
這話說的輕快,與她往日的循規蹈矩差別極大。
衛櫻更覺心中虧欠,有些心疼道:「是母皇對不住你……」
衛承薇笑容明艷:「母皇何必說這種話,是阿父對不住你才是……承薇自知能來到這個世上,母皇對我已是極盡疼愛,帝女之位,我是當真無意,所以即便現在換成了阿鳶,承薇也只覺得卸下了重擔,甚是輕鬆。」
「正因如此,母皇更覺得這些年太辛苦你了……」
衛櫻語氣低沉,若非是因為李乾承……承薇當真是帝女的不二之選。
可當年之事恍若一場永遠無法忘卻的噩夢,李乾承此人野心勃勃,因承薇的存在,自己殺不得他。而承薇若是登上君位,那李乾承勢必扶持己勢,對朝堂,對北娥都是毀滅性的打擊。
她很慶幸,承薇並不是與他阿父走在一條路上。這個孩子是非分明,哪怕當年自己要她登上帝女之位安撫李承乾,她也是心甘情願的應下了。
衛承薇只跪著堅定的說了一句話:「求母皇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取阿父性命。」
兩個給予自己生命的人,明面上相敬如冰,暗地裡母親恨毒了父親,父親自始至終只看得到滔天的權勢……衛承薇處於此種位置,作出任何選擇都是艱難的。
她稟從內心,選擇了一條自己認為對的路,那便是站到人前,成為帝女,將來的君王。
阿父很高興,自帝女身份定下后甚至比母皇還要嚴苛。越是這樣,衛承薇越是覺得心累。
如今終於不必再掙扎於這混亂中,她是很感謝阿鳶的。
衛承薇回想了許多,始終認為這個選擇十分正確,語氣鬆快道:「是承薇應該做的,只希望母皇念在承薇這些年的努力,能記得承薇當初的懇求,還有……」
衛櫻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遍,笑容苦澀:「轉眼承薇都要二十二了,分明四年前就可為你賜婚……拖到這個時候,值嗎?」
衛承薇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母皇為何突然說這個,您知道的,以我帝女身份……他不可能同意賜婚,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也無可能。」
「倒是不知你為何會看上那麼個榆木疙瘩……唉……」
衛承薇略有不滿:「他只是不知我心意罷了,但也說不準,他這不一直都未成婚,說不定就是等著……咳,再說了,您這麼說他關阿父想必是會不高興的……」
「討打。」衛櫻情緒好轉不少,視線往左側棋盤上看去:「陪母皇下一局?」
「那承薇要執黑子。」
「膽子越發大了,不過都依你。」
御書房母女倆其樂融融,昭月殿衛月鳶將自己埋在被子里悶出了一身汗。
筱沐進出兩趟,回來看她還是一動未動,上前輕輕拉了拉被角:「殿下,不熱嗎?」
「我熱啊……」
被子里聲音悶悶的,聽起來無甚力氣。
即便如此說著,她還用力拽緊了被子,與筱沐你來我往幾個回合后,因為熱的不輕手上也逐漸失了力氣,被子被一把掀開。
「熱便出來透氣啊,殿下悶在裡頭做什麼?」
衛月鳶大口喘著氣,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筱沐。胡亂抹了一把因汗水粘在臉上的亂髮,喘息道:「先給我杯水……」
接過水,一口氣喝完衛月鳶才可憐巴巴的眨著眼睛,略帶哭腔道:「筱沐……我可怎麼辦啊?」
「殿下怎麼了?不會是今日被帝女殿下訓了吧?」
「才沒有……說了你也不懂的……算了算了……」
筱沐眨巴了兩下眼睛:「那殿下現在可覺得好些了?」
衛月鳶望天,怎麼可能會好些了。她越想越覺得難以接受,卻又不好與任何人說今日發生的事,簡直快憋出毛病了。
宮中,唯一能隨心所欲交談此事的大抵只有阿父,可他好像從一開始便知道了這個結果。衛月鳶此時心裡作怪,有些不願意去清月殿。
她連連嘆了三口氣,跳下床直接去了書房。
書房大門緊閉,她握筆對著一張空白信紙發愣。
不知過了多久,信紙上落下的一滴墨珠有些乾涸了,才下定決心提筆寫到:
允殊,今日發生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