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威壓
這是孟焦從未有過的感受,它曾經不止一次在巨石周圍狩獵奔跑,不止一次攀登到巨石頂端,俯瞰森林,卻沒有過這樣的巨大的壓力。
變異細胞不由自主地顫慄,最初低語者熄滅電光,縮在浩瀚的意識海中瑟瑟發抖。
走近巨石,像走近一座正在傾倒的山嶽,它以天崩地裂之勢砸向雄虎,而雄虎,沒有任何躲避的空間,只能眼睜睜看著恆河沙數的碎岩墜落,將一切通通埋葬。
孟焦眼前一片花白,輻射視覺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扭曲,彷彿在直視一顆熾熱的恆星,幾乎要刺瞎它的雙目。
它必須關閉自己的輻射視覺。
體內的細胞從未如此安靜過,它們似乎知道自己即將面對什麼。
恍惚中,孟焦好像回到上億年前,置身於那個一切死寂,洪流奔涌的裂谷,親眼目睹卷攜血霧的白骨從天而降,紮根於大地之上。
是怎樣可怕的生物,僅憑一截被時間侵蝕了億年的骨骼,就能震懾整個巨獸軍團不敢越雷池半步,又是怎樣的災厄,擊斷了它的肢體,使其隕落。
壓力幾乎凝成實質,逼迫著孟焦,促使它產生退避的想法。
離開這裡!
卑微的螻蟻!
那是無盡的上位者的威儀。
孟焦不自覺的低下身子,幾乎是匍匐在地,緩緩後退,後退,直到遠離巨石周圍的樹木,它混沌一片的大腦才恢復清醒。
呼~
不由自主地長出一口氣,孟焦站起,隔著焦黑的樹木遠遠注視著巨石,神情複雜。
或是忌憚,或是恐懼,或是驚詫,或是敬佩,種種情緒不一而足。
這種壓迫感根本不是巨石刻意發出,骨骼的主人可能早在上億年前便死去,它不會刻意壓迫任何生物,這恰恰是最可怕的。
這種無意識的壓迫,是一種生物層次上的威壓,正如巨獸生命體的生命層次領先普通生物一樣,這骨骼的主人在生命層次碾壓了孟焦,宛如天塹的差距致使孟焦連靠近都難。
這也正是巨獸軍團無法接近巨石的根本原因,這些看似強大的戰鬥機器面對巨石時,全都會變成軟腳蝦,就連那頭藏身於黑泉的巨獸領袖也不例外,它們無法規避這種無差別的壓迫。
就算藉助外力抵達巨石旁邊,也會因過於強大的壓力和種種來自遠古的幻覺而神智失常,甚至當場暴斃。
無視這強大的威壓,接近巨石,這是第一個難點。
孟焦略經嘗試,確認自己無法憑藉意志力強行前進,這才對時空旅鴿教給它的方法產生由衷的讚歎。
巨石固然是不會移動的寶藏,可從它紮根在此的那一天起,就沒有任何一個變異生物能掘開這珍貴的財富,因為沒有生物知道,巨石的威壓領域也有破綻可循。
畢竟是一塊沒有意識的骨骼,不可能製造出天衣無縫的大網,況且已經過去上億年,就算大網密不透風,也該有幾處殘破了。
其實這方法說來簡單,只要讓變異生物的生命層次下降一級,成為普通生物或是介於普通生物和變異生物之間就可以了。
孟焦還是一頭略有異處的雄虎時,絲毫不受巨石的影響,因為當時它體內的變異細胞數量太少,即便感受到巨石的威壓,也不過是片刻,甚至會被當成幻覺拋之腦後。
愈是弱小的生物,感知到的信息越少,愈是強大的生物,需要擔負的越多。
孟焦閉上雙眼。
意識海中一片昏黑,最初低語者還未走出來自巨石的陰影,孟焦輕而易舉地獲得了身體的完全主導權,所有變異細胞都在這一刻和它的意志融為一體。
如果依照時空旅鴿原本的方法,孟焦只需收斂小部分變異細胞即可,不曾想吞吃巨獸獲得了新一輪進化,體內的普通細胞被變異細胞的洪流清洗的一乾二淨,使用原本的方法也就成了空話。
不過沒有普通細胞不是制約這種方法的關鍵,孟焦並非不動變通的蠢貨,弄清楚其中的原理后,它很快就琢磨出了解決之道。
變異細胞有兩種形態,一種是正常形態,一種是種子形態,其體積相似,發揮的作用卻是天差地別。
簡單講,種子形態的變異細胞和普通細胞沒多大區別,只不過具備一個第二形態。
孟焦想的是讓全身所有變異細胞都進入種子形態,偽裝成普通細胞,這樣它就能接近巨石了。
巨石是死物,威壓是被動的對所有超越普通生物界限的抵禦,並非掃描儀,想欺騙它,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
變異細胞一旦進入種子形態,變異生物就會失去絕大部分力量,虛弱無比,若本體比較脆弱,進入這種狀態后,甚至打不過一頭普通野獸,這種風險和喪失的安全感是變異生物要面對的第一個問題。
所幸孟焦是一頭體型碩大的東北虎,本就站在食物鏈頂端,即便不依靠變異細胞的力量,也是森林霸主。
況且如今的巨石附近已是一片死寂,生機泯滅,莫說肉食野獸,就是一隻老鼠都找不到,危險也就無從談起。
第二個難點是,如何讓變異細胞進入種子狀態,大多數變異生物甚至不知道自己力量的根源還有另一種形態,使其轉變更是無處下手。
變異細胞是一種本能極其強烈的強悍細胞,在感受到危險或者感知到食物時,它們甚至會用慾望取代生物的主觀意識,滿足自己的貪慾。
想馴服這些桀驁不馴的傢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普通野獸,對它們來說,無論變不變異,順應本能都是天性,不可能輕易改變。
孟焦是例外,它不但完全掌控了這些叛逆分子,甚至還能通過最初低語者轉換變異細胞的形態。
虎身散發的氣息正在改變,那股莫名的威懾感迅速消散,虎目中閃耀的精芒緩緩縮回眸中,僅用了幾十秒,孟焦的氣質就截然不同。
除卻大腦,虎軀上下的變異細胞都已乖巧的化為「種子」。
虛弱感自身體各處翻湧上來,孟焦置之不理,徑直走向巨石。
焦土發散的暖意迅速散去,早春夜晚的涼意披上雄虎肩頭。
那可怕的威壓消失的無影無蹤,孟焦的猜測沒錯。
漆黑的樹木在黑夜中佇立,孟焦睜大雙眼,環顧四周,找尋著一棵「獨特的樹」。
據鴿子說,想要抵達上古遺骨內部,必須得找到鑰匙,沒有這枚鑰匙,收斂所有力量的變異生物即便將尖牙利齒都磨斷,也撬不開遺骨的玉化的堅硬外殼。
而這枚鑰匙,是一棵特殊的樹,有多特殊呢,鴿子親口所說——
只要你到了,一眼就能看到它。
孟焦緩緩邁步,目光停留在每一棵漆黑的失去樹皮的冷杉或落葉松上,心中不斷排除。
不是這棵,不是這棵,也不是這棵……
遭受污染后,幾乎每一棵樹木都是一樣的枯槁,一樣的失去枝葉,呈現出死亡的態勢,叫孟焦在眾多樹木中尋找一棵與眾不同的,屬實有些難為它了。
足足轉了一大圈,將環繞巨石的所有樹木都打量了一遍,孟焦還是沒找到那顆「一眼就能看到」的樹。
它有些懷疑鴿子那句話的含義。
一眼就能看到,莫非是一個謎語,或者腦筋急轉彎?
這種來歷不凡的奸商肯定不會那麼誠實,說話總要繞幾個彎,如果這是謎語的話,又作何解呢?
「一眼就能看到,會不會是說我進入巨石附近第一眼看到的樹,鴿子擁有貫穿過去未來的能力,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孟焦試圖回到剛步入巨石附近的那裡,用「第一眼」的視角觀察自己究竟看到了哪棵樹。
走到一半,它覺得這種想法未免太蠢了些,鴿子就算知道它從哪裡走近巨石,又怎麼可能知道它第一眼看到的是哪棵樹呢,這顯然是錯誤的理解。
「那麼,一眼就能看到究竟是何意?」
「或許是一棵最特別的樹……」
「不管是死是活,那棵樹必然有不凡的際遇,且是我所知曉的。」
腦海中閃現一道驚雷,孟焦想起暴雨傾盆那一日,遭遇赤狐的那一日,那棵燃燒如火炬的落葉松,那道照亮雨幕的霹靂。
如果說這裡有哪棵樹特殊,恐怕只有那遭雷擊的粗壯大樹了,雖然它已經死去,可死去的樹,也是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