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眾人聞言一愣。

「可是……」李大娘擔憂地看了一眼錢賬房，又扭頭看了一眼少女，壓低聲音強調道：「那是，盟主的兒子！」

「盟主的兒子很了不起嗎？我還是一國的公主呢！」少女不慌不忙地反問道，好像早有預料。

李大娘被噎住，張了張嘴想反駁什麼，又覺得少女的話沒毛病。

盟主勢力再大也大不過一國之君，而且江湖人士本就性情不羈，不服管教者多，所謂的武林盟主也不過是個空有虛名的噱頭，遠遠達不到一呼百應的地步。但是盟主一般勢力極大，總有攀炎附勢之徒甘願當做舔狗，這也是麻煩的緣由。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一旦有人得罪了盟主，即使明面上維持著盟主的名聲，但背地裡的動作能把人往死里整，更別說那些舔狗還會為邀功動不動過來找麻煩，實在是讓人不勝其煩。

但若是皇親國戚自然另當別論，這也就是為什麼江湖人士很少與朝廷往來——沒人願意得罪一個國家。

李大娘想到這裡又回過味來，問題是朝廷與江湖一向水火不容，公主此舉豈不是破了先例？她心頭一震，趕緊勸道：「公主使不得，您若是出面會壞了規矩的。」

只見紅衣少女唇角勾起，漂亮得像滿山茶花盛開，「大娘你放心好啦，本宮不出面，」然後少女纖白的手指一指坐在她身旁的男人，「他出面。」

「我？」錢賬房一愣，眨巴著綠豆眼睛問道。

少女嘴角一抽，「這不是你的老本行嗎？給你一周時間辦好。」

「辦鏢局要招當家頭，鏢頭，鏢師，趟子手……小的現在上哪找？」錢賬房為難道。

最快的方法就是從其他鏢行挖人，但這種做法容易得罪同行。成熟的方法是自己培養鏢師，但好鏢師如果容易培養，這個行業也不會發展沒落了。在一周內辦成鏢局，聽起來就像個笑話。

錢賬房這麼一說，倒是讓陳茶陷入沉思，她不怕得罪所謂的「半個武林」，但在短時間內辦成鏢局不現實，問題是任務時間擺在那裡——連今天才七天，這已經是最長期限了。

不過……陳茶轉念一想，如果像沉魚坊和落雁居一樣呢？直接收購一家經營不善的鏢局，裡面的鏢師都是現成的，至於到底怎麼運作直接交給胖墩——隨他折騰，反正別在任務期間內回血就行。

想到這裡，陳茶將收購計劃向眾人說了。錢賬房贊同了方案，又撓著腦袋猶豫開口，「公主啊，收購一家鏢局肯定是最快的方法……但是我是說連著鏢師一起，要的錢不少……」

「多少？」陳茶期待地問道。

「起碼要兩千兩黃金。」錢賬房伸出兩根手指，誇張地晃了晃。

「……才兩千兩嗎？」

錢賬房覺得少女清冷的聲音里摻雜了些說不清的失落感，懷疑是自己幻聽了，趕緊搖頭將這個奇怪的念頭丟在腦後。他簡單算了下，道：「主要是那些有經驗的鏢師定價高，但是他們往往信用好，過不了多久就能正常收益，公主想買那家？」

陳茶一驚，收益怎麼行？！這不給我添堵嗎？雖然錢賬房說的在理，正常情況下人們壓鏢都找有經驗的老鏢師，寧願多花點錢都不想把重要的東西交給年輕鏢師手裡，一方面是年輕鏢師對路程不熟悉容易繞遠路甚至遇上強盜，另一方面是擔心鏢師見財起意，直接卷了錢財跑路。

這些都是陳茶這陣子看《江湖日報》了解到的行情，什麼「七名鏢客和一箱珠寶的故事」「史上最慘白菜！歷經三年終於完成它的跨國之旅」等等之類的離奇事件層出不窮，為陳茶茶餘飯後提供了很多消遣。

不過有一點是真的——鏢師這個行業，很考驗人性。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扛不住誘惑的大有人在。然而鏢局，最講究的就是信用，一旦在江湖中失去信用，直接宣告破產。

陳茶回憶了一下最近常上日報里黑名單的鏢局……威虎鏢局！

威虎鏢局近年來幺蛾子多到數不清，丟貨丟人（沒錯是真的把人丟了）等各種騷操作不斷，如今鏢局在破產邊緣來回橫跳。接盤的話，這種鏢局最合適不過，能掛在黑名單上這麼久還未破產肯定有底牌，到時候買斷價格不會太低，至於日常虧損……陳茶求之不得。

於是眾人見少女微蹙的眉尖緩緩鬆開，然後勾起嘴角道：「走，去威虎鏢局。」

威虎鏢局離餛飩鋪不遠，不過半刻鐘的功夫一行人便趕到鏢局。

因為朝廷和江湖水火不容的關係，陳茶並不想暴露身份，於是接著戴著斗笠蒙著臉。

鏢局不大，但人不少。三三兩兩的年輕小伙扎窩圍成一圈斗促織，陳茶一行人走近聽見此起彼伏的叫聲，還有為愛將搖旗吶喊聲，一片熱鬧景象。

錢賬房在門口盯著角落裡落灰的短刀連連搖頭，想當初他家鏢局裡每把刀都被鏢客擦拭得一塵不染，比親兒子都愛護！鏢客走江湖，刀是身份，是責任，是性命！

有一種說法，看一家鏢局的信用只要看他家的刀，刀越鋒利越精巧，表示鏢客越負責越有經驗。

如果單看威虎鏢局的刀……樣式老舊還是其次，這些刀鈍得連殺雞都費勁，甚至有幾把都沒開刃！錢賬房踉蹌一下，差點被門檻絆倒。他忍不住回頭向少女投以懷疑的目光，綠豆眼裡彷彿在詢問「確定是這裡嗎？」

然後紅衣少女確定地點了點頭。

錢賬房眼角一抽，只得邁著小短腿進去，調整好氣勢喊道：「叫你們當家的過來！」

幾個年輕人抬頭看了一眼錢賬房和他身後一群人，又若無其事地垂眸繼續「上」「啄它」這樣地喊起來。只有一個麻衣小伙朝里門敷衍地喊了句——「有新活～」

就這服務態度，活該黑名單。

裡頭出來個乾瘦的小老頭，□□的眼珠子一刻不停地打著轉，視線先是鎖定住紅衣少女，少女雖戴著斗笠看不見臉，但一身氣質絢麗貴氣。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便如同紅寶石做成的雕刻品。小老頭畢竟在江湖裡混過多年，不像王昊那種懵懂天真的富家少爺，一看便看出眼前這個少女才是一行人中真正說話的人。

當看到錢賬房手上脖子上的金鏈子，小老頭眼裡忽然閃過一道精光。熱情道：「這位大爺好生福相，不知是想送貨還是護送這位小姐？小人這裡不同價格不同保障，絕對包您滿意！」

「就這？」錢賬房回得毫不客氣，嫌棄得打量一圈歪瓜裂棗。

小老頭尷尬一笑，然後臉色陰沉地朝四周吼道：「玩個屁！給老子滾去幹活！」

鏢客們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轟得一下便四處散開。有幾個刺頭一樣的人還罵罵咧咧抱怨著。

「那麼點工錢還想人幹活，做夢！」

「老扒皮不就仗著有人替他賣命才敢狂，還真以為人人都是傻子呢。」

「拼死拼活接一單的血汗錢九成都他剋扣掉，爺還不想干呢！」

聲音不小，成功讓小老頭青了臉，他乾笑兩聲緩解尷尬，「大人可以先進來看看價錢再做決定。」

眾人進門，見那牆上掛著一副巨大的價格表。

[鏢頭一兩銀子

鏢師半兩銀子

趟子手200文錢

註：指定鏢師十兩銀子]

在江湖裡鏢客送貨本就是拿命賺錢的行當，而且一旦丟貨，客人可以直接要求索賠，所以定價高很正常。但是……錢賬房忍不住問道：「指定一個鏢客居然要十兩銀子？！」

鏢客這個行當有嚴格的等級規定，不同等級的價位，人數都不相同。即使是最有名的鏢頭定價都不會超過五兩銀子，這家鏢局居然一個鏢師十兩銀子，黑店吶！

小老頭嘴角咧開笑，道：「大人買了不會後悔的。」

「怎麼可能不後悔，十兩銀子都夠買十個鏢頭了！」錢賬房帶入買家角色后已經開始心疼錢了。

小老頭露出古怪的笑容，他忽然壓低聲音道：「不知大人可聽說過——『死士』？」

死士！！

眾人一驚，面露詫異。

死士，沒有名字只有代號的一種人。一般為國家軍隊或者地位極高的武林世家培養，他們專門執行尤其保密的特殊任務，一旦任務失敗，可以毫不猶豫地終結自己生命。

培養死士需要消耗大量財力物力人力，而且最好是從小培養，其中精力投入不可估量。

但死士的利潤同樣極為豐厚，民間有一些人甚至以此為職業，每年專門去貧民窟挑選合適的幼童，有父母的便給一筆錢拿到賣身契，沒有父母的更方便拐賣。這些幼童進入組織後會經歷每天洗腦式的思想灌輸和一系列殘酷的訓練和選拔，從而變成忠誠度極高而且完全不懼死亡的死士。

即使如此，死士數量仍然極為稀少，一方面是難培養，另一方面是存活率極低。所以當小老頭說到死士，眾人才會顯得驚異。這八成也是威虎鏢局即使常駐江湖黑名單，還是有源源不斷的生意送上門來的原因。

錢賬房家裡開過鏢局，自然知道培養這樣一批人需要多大的心力，他好奇地問道：「鏢局現在有多少死士？」

小老頭伸手比了個八，可惜道：「之前一共十個，死了兩個。」

「怎麼死的？」

「任務時受傷。」小老頭渾濁的眼珠往外瞟了一眼道。

錢賬房虛眯著綠豆眼，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但他也知道從小老頭這裡問不出結果，只是道：「可惜了，」然後抬起手不著痕迹地露出金鏈子，「我想先看看人。」

小老頭嗅到銅臭味，眼看著肥羊上鉤，自然滿口答應，只說還三個在外執行任務沒回來，現在鏢局只剩五人。

然後就聽小老頭吹了一聲奇怪的口哨聲，片刻功夫后地上便跪了五個黑衣人。

眾人見那五個黑衣人身形有男有女，黑布蒙臉看不清相貌，眼神空洞近乎死寂，完全感受不到活人氣息，簡直像個沒有情感的傀儡。

「他們便是我威虎鏢局的殺手鐧——想好挑選哪個了嗎？」小老頭一臉得意。

「威虎鏢局？不好聽。唔……還是叫平安鏢局吧。」一道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

小老頭猛一抬頭，正是戴著斗笠紅衣少女，他擰起稀疏的眉毛道：「這位小姐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少女泰然自若道：「這個鏢局——本小姐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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