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戌時二刻，京城。

今晚的夜色格外喧囂，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形形色色的人聚集在這裡，他們的衣裳，膚色，甚至表情都各不相同，或是好奇，或是期待，或是想渾水摸魚，或是想大賺一筆。

「嘭嘭嘭！」

幾聲震耳的鑼鼓聲吸引了人們的注意，他們不由自主仰頭，將視線集中在臨時圓台上高站著的男子上。

只見那男子穿著身玄色衣服，不知是什麼線繡的，在夜光下居然呈現出五彩斑斕的效果。

穿著五彩斑斕黑的男子笑容滿面地站在高台上，半點不露怯，壓不住的精神勁頭。

「各位遠道而來的朋友們，大家晚上好！」段更熱情地朝眾人揮手，率先鼓掌道。

眾人不明所以，被煽動地跟著拍了拍手。

聽到台下稀稀拉拉的掌聲，段更咧開一口白牙，高喊道：「今天我們歡聚在這裡，是為了同一個目的。」

他故意頓了一下，然後激動道：「那就是——創作大會！」

台下鼓掌聲熱烈了些。

「本次活動由安平公主主辦，連辦十七天，活動期間的場地食宿由公主全部報銷！！在此基礎上，活動有幸請到了平安鏢局，負責本次活動人員的安全。」

台下不知有誰叫了聲好，掌聲雷動。

十七天免費提供食宿，也只有一國公主才有這種底氣。況且免費的東西從來最吸引人，眾人互相看了看，都從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躍躍欲試。

他們順著段更的的目光，看到了一排穿著統一黑色制服的鏢師，都挺著腰板，後背背著樣式奇特的□□。於是頗為好奇地低頭竊語起來。

「平安鏢局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我怎麼從來沒有聽過？」

「就是原來的威虎鏢局，前陣子被人買下了，據說新東家出手賊大方，頭件事就是把鏢師拖欠的銀子結了！」

「得了吧，哪家地主不收租？」

「就是，威虎鏢局名聲可臭了，在江湖上和過街老鼠沒差別。」

「我沒框你們！看到那個矮個頭手上拿刀的嗎？他是我舅姥爺姑媽朋友的兒子，他親口說的。」

「真有這種好事？！鏢局現在還缺人嗎？」

……

有人打量著鏢師，自然也有人注意到了鏢師背上的東西。

人群中一藍衣少年胳膊肘撞了下身旁戴著面具的男子肩膀，好奇道：「你說他們背的是不是千機弩？」

「嗯。」面具男道。

「當真？！」藍衣少年幾乎叫出來，見周圍似有似無投過來的目光，趕緊壓低聲音，「這踏馬是千機弩啊！這裡起碼有三百架！」

藍衣少年眼睛亮得發光，低聲猜測道：「平安鏢局絕對和千機閣脫不了關係。會不會這兩家老闆是同一個人？」

面具男淡淡地收回目光，薄唇輕啟，吐出一個字：「查。」

此時，台上。

段更見眾人熱切的反應，越是來勁了，他向前邁了一步，道：「下面歡迎本次創作大會的榮譽評委，同時也是今年的科考狀元——燕樂恩上台！」

台下頓時傳來抑制不住的女孩尖叫。

「啊啊啊啊啊！燕公子！」

「怎麼會有集才華和帥氣於一身的男人！再看看我家那位……不提也罷！」

「嗚嗚嗚參加活動可以握一下燕公子的手嗎？！」

……

有些男人看不下去女孩們失語的樣子，酸溜溜地道：「不就是狀元嗎？至於激動成這樣？」

然後他們就聽到段更激昂的聲音接著響起，「還有本次創作大會的兩位特邀評委——董大人和御史大人！！也請他們上台！」

男人們話卡在喉嚨里，下巴驚掉了。

他們張大了嘴巴，愣愣地看著兩個朝中大佬級別的人物，一前一後走上圓台。

半晌才爆發出一陣極為熱烈的討論聲。

「我靠靠靠靠靠！沒看錯吧！居然是董夫子和御史大人！」

「三朝元老董夫子！！今天我竟然能有幸瞻仰到夫子真容！」

「我記得御史大人和董大人因為政見不和經常吵架，見面必冷場，他們居然肯參加同一個活動？」

「創作大會可是陛下親允，公主主辦，該有的排面必須有啊！但沒想到是這兩位德高望重的前輩，真不虛此行！」

……

段更見台下一片熱烈的討論，臉上的笑意更甚，他笑嘻嘻地請三人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給黑著臉的御史拉開椅子，道：「爹，您請坐。」

御史還在為昨天的事生氣，板著臉一屁股坐下，罵道：「滾。」

段更厚著臉道：「不是您自己和陛下說要過來的。」

御史臉色黑得像炭一樣，生硬道：「別以為老子是為了你。」

「是是是。」段更見好就收，忙點頭哈腰道。

他視線忽然瞟到角落上一襲紅衣，眼睛頓時亮了，他轉身朝眾人激動道：「我剛剛看到，本次創作大會的主辦和提議者……今天也來到了活動現場。」

人群里爆發出更大的歡呼。

躲在下面看熱鬧的陳茶一驚。

她知道今天老古董會來，所以只想湊個熱鬧，根本沒打算露面。溜出門的時候沒帶侍衛，只把小桃捎上了。

但好像精神小伙已經發現她了？

於是她趕緊低下頭，企圖遮住視線，輕拉了下小桃，低聲道：「走。」

竟然沒拉動。

小桃正死死捂著嘴，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台上，陳茶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了台上端坐著的男子。

廣袖交領，衣帶飄飄，眼眸如星，身姿挺拔。

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俊秀男子報以淡笑。

然後陳茶發現，小桃已經激動到發抖了。

就在陳茶準備收回視線時，無意和精神小伙的眼睛對上了。

她心中一凜，感到一絲不妙。

「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請安平公主上台，為本次活動提字！」

精神小伙振奮道。

哦豁，完蛋。

陳茶看到老古董忽然掃過來的眼神，心中一萬匹草泥馬呼嘯而過。

台下掌聲雷動。

人群自動分出一條道來，陳茶在眾人灼灼注視下，硬著頭皮出來，拖著步子挪到圓台上。

「公主你也太低調了，不過幸虧小爺眼神好。」段更一臉笑意地迎上來。

眼神好？！

陳茶呵呵兩聲，再次體會到和御史同樣的心情。

她頂著背後老古董要吃人的目光，鎮靜道：「本宮不提字。」

「公主隨便寫寫就行。」段更以為少女是害羞，於是鼓勵道。

台下眾人跟著起鬨，坊間從來沒有安平公主的字畫流出，眾人也想知道被譽為東洲第一美人的真跡如何。

陳茶頭皮發麻。

不是她不想寫，是她的字……

既然今天必然要寫，她索性不想那麼多，朝精神小伙道：「有筆嗎？」

很快有人端上筆墨紙硯。

陳茶把宣紙鋪展在桌面上，毛筆蘸了些墨，然後深深地吸了口氣，手腕有些發抖。

她抬眸，見精神小伙和眾人期待的目光，扯開嘴角乾笑一聲，然後龍飛鳳舞地在紙上劃下幾個大字。

自我感覺發揮良好，陳茶丟下筆，長長地鬆了口氣。

她沒有發現，而離她最近的精神小伙，整個人已經完全僵住了。

陳茶卻越看自己的字越覺得順眼，她面帶微笑地拍了拍手，輕鬆道：「就這個了。」

身後三人一直在關注這邊的動靜，見狀走了兩步過來。

待看到白紙上的字，三人的表情在一瞬間有些扭曲。

陳茶歪頭，虛心問道：「燕公子，您覺得本宮的字如何？」

俊秀男子咳嗽一聲，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道：「安平公主寫得……也別有趣味。」

「哦？怎麼說？」陳茶興緻勃勃地問道，她還從來沒有被人誇過字呢。

俊秀男子盯著白紙上鬆軟無力的結構，歪七扭八像被狂風刮過的筆畫，眉心不由自主地蹙起，他甚至辨認不出少女寫了什麼字……

但見少女琥珀色的眼睛里滿是期待，台下有多少雙眼睛看著，有些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得隨口道：「安平公主是不是在寫字的時候想著創作大會？」

陳茶點點頭。

俊秀男子信口謅道：「那就是了，創作大會最重要的宗旨就在公主字里暗含了，就是……自由。」

他緩了緩，腦海中快速組織語言，道：「公主的字既隨心又不失童趣，勾連多而不亂，筆畫勁而不散，可謂自由洒脫。」

他說過許多半真半假的話，竟是第一次感到詞窮。

台下人不疑有他，讚歎起來。

少女也很高興，眼睛閃著光，臉上笑意越來越深，她偏頭道：「小桃，把這個收起來，本宮回去要把它掛在寢室！」

「公主畫的這符倒是正好辟邪。」

董夫子臉色鐵青，見少女興高采烈的模樣，冷哼一聲，忍不住諷刺道。

「夫子沒有燕大人懂得欣賞。」陳茶也不在意，寶貝似得把字畫捲起來。她朝精神小伙道：「你繼續主持吧，本宮要找個木匠做裱框了。」

段更自從看到少女的字后，表情一直很微妙。

他沒想到的是，少女的字居然比他寫的還丑，而且是丑到慘不忍睹……連細看都是一種罪過。

他傻傻地點頭，剛準備說什麼。忽然發覺底下人群騷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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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更：讓我們請安平公主上台提字！

陳茶：謝邀。——反正丑到的是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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